《猎人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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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峰-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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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日的姨!狗日的姨抽###不认人呀!……”
  白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朦胧感到是怎么回事,也往外跑,脸红红的,就像被太阳烤了两个小时。
  白椿没有出卖他。这事情捅穿是在多日以后。糟蛋的爹舒耳巴见儿子无心稼穑,整天神神鬼鬼在山里下套子或拿着枪游荡,人却变成了一张糨子糊的纸壳子。有人给舒耳巴说你家糟蛋没让猪精迷了,小心讨老狐狸迷了呢。舒耳巴就起了警觉。
  有一天,舒耳巴就跟踪儿子。来到水洞子,果然看到自己年轻的儿子和那个与鲁瞎子同居的老女人抱在了一起。当即一声大吼,取下自己腰间的粪袋子就向那女人砸去。那女人顶了一头人粪尿,抓住衣裳就跑。舒耳巴满山追赶,大骂那女人道:
  “老妖婆!你这老妖婆,装妮子来勾引我儿子啊!”
  那女人一脚踩进了糟蛋套猪的钢丝套子,勒破了脚踝,爬起来解开套子又往村里跑。
  这天正好是包胜假释出狱(文所长包庇了他),怀里还揣着文所长示意他买的一大堆雷管。文所长说:只管在棚里埋雷管,炸死那些盗贼。包胜看到师兄舒耳巴在追赶一个陌生的女人,甚是好奇,就一把将那女人逮住了。可那女人的劲也不小,好像有拳脚之功,挣脱了他的手。包胜庆幸没撞上他怀中的雷管,否则又是一场大案。
  舒耳巴追到鲁瞎子家里,被鲁瞎子山一样挡着了。鲁瞎子说:“你听我唱一段。”鲁瞎子就阔声唱给舒耳巴听:
  自然生成有妙用,
  分开阴阳配五行。
  阴阳交媾二气化,
  才使万物来赋形。
  …………
  舒耳巴要进去,鲁瞎子不让进,还想唱。舒耳巴说:“你这死瞎子甭唱了!这阴阳交配要般配啊,你屋的那老狐精多大年纪了?我儿是个童男身咧!”
  鲁瞎子心平气和地说:“我自会来整她的肘拐。”
  当天晚上,鲁瞎子那千脚落地的剪夹棚里,就传来了女人的另一种叫唤声。是挨揍的叫唤声,惨哩,就像杀年猪一般。鲁瞎子唱一句,打一掌。他唱的是《荒唐歌》:如今世界大不同——叭!媳妇拿棍打公公——叭!公公拿着拐棍拐——叭!媳妇拿着奶子甩——叭!……
  七
  长话短说。到第一百一十四天的时候,即闹猪过后的三个月三星期又三天,白家的新花母猪下了一窝猪崽,八只。一律坡形嘴,长腿,身上有着惊心动魄的一条条灰白色花纹,缀在那一身麻栗色毛的身上。
  ——这不是野猪么!
  猜想应验了。那新花母猪正是第一代杂种猪,只要这猪与野猪交配,三代四代就完完全全是野猪了。具体示意如下:
  公野猪+母家猪
  ↓
  第一代野猪+公野猪
  ↓
  完全纯野猪
  (头长嘴长耳小,灰白与麻栗色相间条纹、毛粗。)
  白秀白大爷家生了一窝野猪的消息很快就在坳子里传开了。
  第二天早晨,白秀打开猪圈门一看,两只猪崽倒在血泊里。那死猪被人剖了,刀口划得笔直,而且一刀下来,两边的皮肉光滑异常,齐整整的。有人早从里面取出了心肺。白秀便要中秋去鲁瞎子家看。哪还有那山外女人的影子,早跑得没影了。
  于是白中秋与舒耳巴加上包胜带了猎狗去追。没追上那女人,猎狗追着追着就追迷糊了,四山咬。十几里路,空荡荡的。
  这么算来,应是农历的五月了。天热似火,天干如灶。自打春节以来就没下过一场正经雨。在舒耳巴的强烈要求下,白秀只好将这剩下的六只猪崽交与他赶快背到镇上去卖掉,好去医院继续治疗。
  可怜的舒耳巴,与师傅交了恶,翻了脸。即便是这样还得背上那臭腥腥的野猪崽,翻山越岭,也不知道这野猪崽有没有人要。师傅家就这个样子,你也只能这样了。如果师傅不认这个账,你还只好自认倒霉呢——谁叫你不小心摔下去的,又不是他推你下去的。这么想就觉得师傅太好了,太宽宏大量了。背上猪崽,就像割了师傅身上的肉一样难受。师傅这大的年纪了,是在替儿女们受罪啊。想到今年的猪害,背篓里清汪鬼叫的小野猪,这就是猪害闹下来的孽债,老子一狠心,恨不得把你们一只只在石头上摔死。这么想那猪崽就他娘的在背篓里拼命拉屎撒尿,把舒耳巴父子身上都弄得臭不可闻。在旁边的白椿不让舒耳巴背,要自己背或让糟蛋背,说:“舒叔,您还是个病人呐。”舒耳巴哪能不背,自己的药费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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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红丧(12)
天气热着哩,天空上红云滚滚,山道上热风呼呼,人走在山里就像是在石灰窑里一样,林子里的鸫鸟伸着小舌头在喘气,峡谷一阵一阵冒着青烟,就像大祸临头的那种征兆。
  上了大界岭,舒耳巴在腰里换着他的粪袋子,突然一阵狂风刮过来,山尖上就出现了两头野猪,一眨眼就到了他们跟前。三个人一点都没防备,手上又没有家伙,连腰里的开山刀也来不及抽,两头猪就生生地拱倒了他们三个人。背篓翻在地上,六只小猪吼吼闹闹地钻出背篓,就像事先有预谋一样,一溜串儿跟着那两头野猪而去……
  三个人看着那猪们隐进灌丛,雷打痴了一样,半天会不过神来,一切如梦中一般。
  八
  猪啊,你是欺我年老了么?竟敢这么欺负我!白秀的心里因悲愤一阵一阵滴血。
  “上山!”他对儿孙们说。
  可他的大儿子白大年面对着神龛却一声不吭。你指什么呐?——张五郎,猎神,四山爷。
  “你背上。”他爹白秀以为这大儿子是怕了,很轻飘地说了一句。白秀要整理他的枪,那杆老铳,往里面滋熊油。
  可白大年又指着两个卦板。
  这都是驴年马月的东西了,放在神龛上没人管。今天白大年为何死盯着它们不放呢?
  “大界岭上的这日子也没啥可吃的啊?”白秀嘀咕,“未必是截了道儿把它们的六只猪崽撕了吃了?”这么想就惦记着那六只懵懂无知的猪崽,是一笔不少的钱哩。
  白中秋就去甩卦。
  当然先得作个揖,信不信礼数到堂。看哥哥白大年把你吓的。于是把他爹的枪、把白大年的“一把捏”都一古脑放在张五郎的像前。张五郎是倒放着的,这是敬猎神的规矩。倒放着的张五郎多年来已被油烟熏得五官不辨,七窍不分,倒立在那案上像个玩竖蜻蜓的放牛娃,怪滑稽的。这打匠的祖师爷倒立,两手在地,左手拿的是桃木棒,右手按的是报晓鸡,口中还含一把飞手剑。据说提鸡是祭五猖的,桃木棒和剑当然是驱魔劈凶的。
  白中秋抓过两块卦板,丢到地上,那两个卦板却直立起来,像两个小偶人!只听当啷一声,白秀老人的那杆老铳倒了下来。白秀心一阵紧缩,不信这毬事就没事,早就已经走出门了。就去扶那枪。可两个卦板要么顺要么不顺,咋直立起来了呢?这可是很奇怪的事儿啊。白秀也不信邪,就自己捡起来再甩。
  两块卦板依然又直立了起来。
  “走吧走吧!”白秀恶吼着,还踢翻了那卦板,又对白中秋说,“火牙子也拿着。”火牙子是打鸟的短铳。他自己的铳——倒了的铳再拿起来就沉了。那是心沉。他摩挲着那铳,没有温热,不亲切,仿佛是久违了的,陌生得就像今天他出猎的路。把小手指头在铳口里捅了捅,捅到了老伴的头发。那是些白晶晶的头发,塞住铳口,防已灌进的火药和滚珠、钢筋头溜出来。如啄了火,头发燃得很快,火一过就没了,不影响射出的速度。一直以来,几十年,都是老伴梳下的头发塞铳口,现在没了,没几根了,看样子,这杆铳真撑不住了,要倒下了,或者有什么不测……。心就像在云雾里打鼓一样发虚。他要想想灌药的程序,检查火药囊的塞子,子弹袋的收口,等等。这铳虽灌药慢又没有准星,可就算白秀这个年纪了,灌一膛药也不会超过五秒的。文寇所长来验证过,绝对五秒,眼都看花,啧啧称奇。这样敏捷神速的手世界绝对没有第二只。他的最好的徒弟扈三板也要八到十秒。一秒就是一条命啊,舒耳巴就是灌慢了,未一枪打死的熊就过来了,把他的脸扯得稀烂。野牲口是要拼命的,你第一枪打不死它,它就要扑过来打死你,你死我活,没什么客气好讲。你要它的命,它不要你的命啊!在山里,你必须练就一剑封喉的本领。一枪致野物于死地。你脸贴着枪柄,全凭一颗心找感觉,一枪放出去,就是对手的致命处,歪了可不行。脸颊紧贴枪柄,是一种绝对信任的依托,那枪的后座力把你的脸咚地一撞,脸就撞瘪了。几十年,白秀的右脸颊就没了,只剩下骨头。可这半张瘪脸却刻着他用生命换来的猎经:来熊去虎横打猪;上打脊,下打蹄,横过要打嘴角皮;猪打眼,虎打额,熊打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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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红丧(13)
大儿子白大年倒背着装五郎神的木盒,祖孙四人向大界岭进发。
  到了岭上,白中秋对白秀说:
  “爹,不忙,还是你念开山咒吧。”
  白秀一听有些火了,说:
  “什么?啊?!”
  “您老念念吧。”
  白秀望着手拿猎叉的孙子白椿:沉静的眉头拧进去了一些大人才有的东西。白秀挺着腰,脸上没有表情。锯齿形的群峰在天空下默然排列着,猎人峰在它们之上高高地闪耀,在灼热的空气里露出冷冰冰的胸膛。
  祖先们的暗示由弱到强,在他的心里揎卷、怂恿。人老了就会惶惑,甚至不相信自己,看世界是虚幻的。过去上山,每一个毛孔都是自信,敬什么香甩什么卦念什么咒啊,填了火药子弹,唾一口,“呸”的一声,满山震动,跺上一脚,百兽都要发抖。现在,山莫非要害我不成?
  把枪给火气旺盛的孙子白椿攥着。就从香签筒子里拿出了三炷香——那是无味的,怕野牲口闻出来。他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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