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 原名沧海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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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 原名沧海长歌- 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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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一动不动,推开上前要给他擦脸的油条儿,自己用袖子缓缓拭尽了,昂起头,对捆绑着的少年道:“我是萧溶,当今太子。”

霍然抬首,曹昇惊讶得连脸都变形了。

“你爹作乱,要抢我爹的江山,我和你,是敌人。”包子安静的看着曹昇。

“敌人无论对敌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包子道,“我从来都不是那种别人欺负到我头上我还抱头挨打的人。”

曹昇开始安静下来,默默的听着,听比自己小十岁的幼童,以超乎年龄的冷静和理智,对自己说着自己从来没想过的道理。

“我一直以为我该对你愧疚,”包子继续,脸色苍白但目光乌亮,“但是刚才我突然想通了,我没什么好愧疚的,一旦为敌,就没有什么婆婆妈妈的怜悯,你爹想要抢我爹的江山,杀我爹的脑袋时,有没有想过要因我而愧疚?”

曹昇目光中露出深思的神色,脸上肌肉微微抽搐。

“我唯一的错误,是我不该太可爱,可爱得得到了你们真正的喜悦和欢心,”包子有些自嘲的笑了下,“我娘说过,对付一个人最恨的,消灭他的肉体还是其次,更狠的摧毁他的爱、自尊和信任,我大约,伤害了你们的爱和信任了。”

“然而那不是我要的。”包子咧咧嘴,“没办法,我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一直注意倾听的泰长歌对天翻了个白眼,刚才还听得觉得沧桑和悲壮,想着这孩子是不是被逼得太狠了,不想他说着说着,又开始雷电了。

抬首,向着黑暗处无声吁气,泰长歌这一霎心中生出隐隐悲愤和酸楚,敌人,我隐在暗处的强大敌人,如果不是因为你们的存在,我何须要逼着自己的唯一爱子学着去做一个帝王,而不是仅仅做个我最想他做的,无忧无虑的孩童?

篝火前,木桩前捆绑的少年身边,胜利者和失败者,孩童和少年的对话还在继续。

“我还是要向你道歉,三公子,”包子微微一弯腰,“不是为骗你偷袭这事,而是为辜负了这段时间你们对我的关心和照顾,辜负了太君和姐姐们对我的心,请你记得转告她们,我向她们道歉,如果你该能活着转告的话。”

说完,他再不看脸色震惊的曹昇,直直走向泰长歌。

万军屏息,风声静默,等着一个五岁孩童,做一个关于许多人性命的决定。

连对岸一只愤怒喝骂布军备战的幽州军,也似感应到了这刻平洲军奇异的气氛,渐渐安静下来。

茫茫碧落,萧萧夜风里,数万人屏息附耳,不敢错过一个字的,倾听一个孩童的声音。

听他平静的道:“我决定了,不放他。”

空气中有种震惊的沉默。

泰长歌再次吁出一口气。

楚非欢的眉头跳了跳,缓缓侧首去看神色坚定的包子,目光中神色复杂,不知是喜悦还是悲哀。

他仰望星辰,哪那里,西南之角,一颗星光璀璨华光,四射耀目,在臧蓝天际熠熠生辉。

此刻。

一颗注定会惠泽天下德被四海的帝星挟云霓而起,升腾与九天之上,一个懵懂孩童的身影,却将渐渐淡去。

这是幸福,还是无奈?

包子对深深注视他的老娘眨眨眼,道:“不要放,用还是要用的,我这许多力气不能白费,只是……”他声音低了低,确保曹昇听不见,才道:“能不杀他么?”

缓缓转首,泰长歌今天第一次对儿子展开微笑,淡淡道:“很好,我很高兴你懂得了变通,我一直希望你既不迂腐又有一定的良心,要知道,秉持基本的人性,比做一个完完全全的六亲不认杀心浓重的阴毒帝王,要好得多。”

她蹲下身,看着包子明亮如星辰的双眼,道:“儿子,为人当不可失基本的仁义友悌之心,为人亦不可失坚刚决断机巧之能,这两者听来极其矛盾,其实,只要把住了一定的原则,你就能—我但望你能做到。”

“我自然能,”包子长睫毛扇了扇,厚颜无耻的微笑,“我是你儿子,而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

哑然失笑,泰长歌想着自己的儿子,终究不是一般小孩啊,担心他太多那是浪费感情,干脆也不再啰嗦,转身,遥遥向对岸道:“曹都督,听说你长子痴愚,这是你唯一爱儿,我可没敢亏待他,你瞧见了,他连油皮都没擦破—你想好要以什么方式接他回去了吗?

对岸风声凛冽,泰长歌目光如炬,看见曹光世脸色铁青,两腮肌肉扭曲虬结,目光里似乎可以爆出刀光般狠狠盯着自己,而李翰,则极其轻声的不知说了句什么,便见曹光世咬咬牙,举起手。

泰长歌立即好整以暇的道:“曹都督,听说太君最疼爱的,也是这位三公子?唔……我瞧着也甚好,三公子失陷敌手的事情,老人家还不知道吧?她年纪大了,你当心点儿。”

她言语温柔,谆谆体贴,着实一副为曹光世着想的贴心口气,听着李翰恨不得拔剑上前,把她砍成肉泥。

火光照耀下曹光世脸色白了又白——他可以不受挟制,他可以狠心杀子,为成大业,本就不当儿女柔肠,只是,他怎么能令老母悲哀伤恸?寡母抚育他成人,不是等着要被他活活气死的!

抬眼,看向对方军营,阵容严整,军威雄壮,布营列阵精妙奇诡,又有这么一个城府深沉,拿捏人心如臂所指的强大统帅。

开战以来第一次隐隐对自己的举动产生了怀疑——是不是太骄傲了点?太轻率了点?太相信国公了点?多年来鸿雁往来,听得国公萧玦小儿为政散乱,不复从前,朝廷混乱各自谋私,感觉上那就是一团泥潭,只有靠国公贺自己,才能重整清明朝纲。

现在,朝廷来使就在自己对面,十八岁少年,清瘦得似可被风吹去,但是,狠辣,阴毒,深沉,单薄躯体里有一种莫名的强大压迫,谁也不敢小觑。

能驱策这般臣子,陛下何尝称得上“散乱”?

激烈斗争了半响,他不知不觉颓然一叹。

一直在旁关注着他动静的李翰见势不妙,目光闪过一丝厉色,背在身后的手,决然的做了个手势。

曹光世事母至孝,他能杀子,却绝不肯伤母。

但是,被拿住了软肋的曹光世,可不是他。

“嘶!”

劲弩发射的声音震动了一小方空气,更震动了全数的幽州军,刷的一身黑色铁甲的士兵齐齐抬头,看见一支弩箭闪着赤红的光,切割窒闷的空气,直奔对岸火光中目标明显的曹昇而去!

数十万人惊呼的声音,震如雷霆!

曹光世身子一抖,忘记身前还隔着河水,往前便扑!

“啪”

火光下泰长歌单手一抬,截下弩箭!

她横臂执箭的手指,惊恐万分的停在曹昇胸前!

而对岸,李翰在曹光世前扑之时,也冲了出去,一把拉住曹光世。

他的手指紧紧扣在曹光世后心,低声的,快速的在曹光世耳边说了句话。

曹光世僵了僵。

泰长歌目光一缩——李翰手掌下,是曹光世的后心,他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定然引起曹光世愤怒,这是一不做二不休,想逼曹光世破釜沉舟了。

浅浅一笑,泰长歌道:“曹公啊曹公,心寒否?你始终记得人家是你恩主,冒着倾家杀头的危险想为他找回公道,可人家怎么对你的?你帮他报儿子仇?他却要杀你儿子!”

目光一转,她又笑道:“国公啊,你的亲卫,挟制住所有中层将领,可是却不能挟制住二十万幽州军啊。”

众人目光一转,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将领们背后都已经架上了刀剑,森冷的刀光在月色下幽幽闪光。

“你轻狂什么!”李翰冷冷道:“我贺曹都督是刀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交情,我怎么会伤害他们?我只是不想他们被你这个妖人胡言乱语蛊惑,将来后悔莫及!”

星垂平野,月涌大江,大河水流滔滔,滔滔水声泰长歌一笑道:“是不是胡言乱语,到底谁在胡言乱语,咱们不妨细细解说一下:对了国公,你怎么不问我,三千偷袭的铁骑,去哪里了?”

曹光世霍然抬头,李翰则皱了皱眉,硬声道:“你自然已经杀掉——”

“你以为我是你?”泰长歌笑吟吟截断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日一直在拖延时间?不过正好,我也希望拖一拖——刚才,在咱们进行亲切友好会见的同时,我们的人,已经穿上了贵军的衣甲,佩戴了贵军的标志,挥舞着贵军的旗帜,去灵州,热烈欢迎冉闵道将军了。”

似笑非笑瞅着浑身一震,脸色死灰的李翰贺曹光世,泰长歌道:“当然将军看见国公派来的引路支援部队,自然是极其欢喜,要延入军营大帐的,到时……呵呵。”

她的笑意突然一冷,提高声调,厉声道:“冉闵道是谁?冉闵道是敌国将领!是频频扰边的‘边境杀神’,幽州营的男儿们,你们告诉我,你们当中,谁家没受过北魏军队侵扰?谁家辛苦耕种一年的粮食没被北魏军队抢过?谁家的姐妹,没有被迫长年抹黑容貌,以避免敌军士兵的侮辱?谁家的爹娘老人,没被如狼似虎的北魏士兵,恶狠狠踹翻在地?”

幽州军士兵多为本地出身,正如泰长歌所说,家中父老,深受北魏边军侵扰,苦不堪言,如今听说主帅和国公竟然放北魏军队入关,顿时愤声如潮!

“而你们的国公,你们的将军,”泰长歌冷笑,一指李翰曹光世,“他们引狼入室,将敌国军队请入西梁境内,袒开自己承诺爱护的子民和土地,拱敌人烧杀掳掠,并且,他们答应,事成之后,割让平洲给冉闵道!”

万众哗然中,泰长歌一抹讥嘲深深:“平洲的男儿们,你们震幸运,如果不是我截到了他们的信使,你们很有可能就要成为北魏人了!”

那边已经快要炸营了,泰长歌犹自不忘记火上浇油,微笑道:“幽州营的男儿们,看看对岸,这里,隔河相望的,很多都是你们的乡亲,邻村的亲戚,甚至或许是真正的亲人,而你们,即将因为某些人的私欲和野心,贺杀害欺负你们亲人的敌人为伍,却对着和你们同样血脉的亲人,挥起刀剑——你们觉得,这应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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