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玉之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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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山玉之前传-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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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淹没了她的双脚,接着是她的膝盖,她的腰身。
  她猜自己死了,尸体会被鱼吃掉。千万年后,变成断望池的一颗珠子,等人发现。
  雷声霹雳,海面上万马奔腾,天际有黑龙盘旋。轰隆隆的雷鸣,像是传说里海怪的叫声。、
  端午不怕死,但慢慢地死,实在太磨人了。她默默祈祷海怪出现,一口吞掉她,给她个痛快。
  这时,她听到一种奇特的声音。她再次张眼,只见浪尖出现了一艘船。
  那艘船通体红色,近乎华丽,船身巨大。船头,居然还站着一个男人。
  大热天,那人冠带整齐,随风飘逸。远远望去,像是天际朱霞,人间白鹤。
  海风之中,他的身影,似真似假,似梦似幻。
  他举止悠然,好像头顶上不是朵朵黑云,而是有万千梨花盛开。
  端午望得入神。虽看不太清楚,但她心中充满狂喜:原来不是海怪,而是海神。
  那么俊美的男人,一定是海神无疑。只有海神不会畏惧风浪,也不必担心热出痱子。
  这次死,非常够本。海神知道她的心思,会将她尽快变成一颗海底的珍珠。
  濒死之人,经不起大喜大悲。端午在彷徨里失去了知觉,陷入模糊黑暗。
  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一个昏暗发臭的舱房里。
  她不禁失望,为何天国还像奴隶的房间?
  有个老女人靠近她:“你醒了?都三天了。”
  女人双眼红肿糜烂,面孔肮脏。她递给端午一碗飘着菜叶的稀粥:“快喝吧。”
  端午警觉:“这是什么地方?我没死?”
  “你活着。你被这艘船的主人救了。”老女说。
  “那不是海神吗?”端午问。
  老女一愣,半晌才说:“他是哪门子的神?瘟神还差不多。反正你迟早会知道的,我就先告诉你。这艘船的主人,名叫燕子京,他是个商人,也是个人贩子。你就等着他把你卖掉吧。”
  端午被当头一棒,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
  她重新躺下,也不喝粥。
  老女劝道:“好死不如赖活。你已上来,船早离开了廉州。”
  端午忽然坐起,抢过破碗,把粥喝得一干二净。
  老女忙说:“这孩子,别洒了。”
  端午想:我捧珍珠不洒,还能洒了这粥?她一口气喝完,碗空了,果真一点没洒。
  当晚,她没有睡好。
  出了地狱,又上贼船。她不可能睡好。

  第二回:铁石心肠

  夜已深。梦中的端午,被一阵抛锚吆喝声所惊醒。
  舱房拥挤而闷热。屋内男女奴隶杂沓,所有人每天共用一个马桶。所以,潮湿里有股浓烈臭味。为防止有人轻生或者逃跑,开窗透气机会,也屈指可数。大部分时间,奴隶吃着猪狗食,等同于囚犯,不得见天日,更不见月光。
  端午坐起,活动因佝偻睡姿而酸疼的手脚。自从她被塞入运奴船,已过了二十天,共停泊过五个地方。每到一港口,就意味着舱房里有些人要离开,另有些新人要进来。
  那眼皮糜烂的老女是个厨娘,早被人买走了。端午跟其他奴隶不怎么说话,其他奴隶也没什么力气和她说话。她老爱垂着头,装出一副无精打采,十分倒霉的样子。无人注意到她,正好让她养精蓄锐,静思对策。
  端午侧耳听动静。暗想:靠岸后会开窗吧?她悄悄爬过人堆,趴在窗下等着。
  果不其然,紧接着有人卸下了封窗板。端午深吸口气,睁大眼睛。虽然她的天地,不及一只老鼠,但她已然摸出了些船上仆役的规律。
  她透过窗缝,看岸边渔船,酒家红灯。码头上的醉汉大声闹:“爷爷既然来了刺桐港……”
  啊,这就是刺桐吗?端午一阵激动,咧嘴笑开。她扒着窗台,喃喃:“到了!我到了!”
  刺桐别名泉州,在这时代因海上丝路闻名遐迩,同埃及人的亚历山大港并列为天下第一。端午在廉州时,好多次听八娘子描述过她记忆里这座城市:云集海客,民居清洁,百姓安乐,有好多宝物坊,色目商人肯雇佣女人来辨识珠玉……堪称端午梦寐以求之处。
  婴儿的哭声打断了端午神思。他妈妈是一个颇有姿色的少妇,想给他喂奶,总被他吐出。那少妇皮薄,当众开怀,红透了脸。
  端午发出“吃吃”声响,招呼少妇说:“来这,我给你挪个位。”
  少妇连声道谢,她对端午敞开胸襟。婴儿好像活了过来,张嘴吮吸。
  端午眼如黑葡萄珠,好奇碰碰婴儿鼻子。
  “宝宝好小。”她马上把手缩回。
  “才五个月。要不是我男人痨病死了,要不是我那千刀万剐的小叔输光钱,不至于跟着我受这种罪。”少妇恨声道。
  端午呆看少妇抚摸孩子的胎发,希望自己变成那婴儿。要是能和妈妈一起,当奴隶也有个盼头,她不无怅惘地想。可妈妈在哪儿呢?她没有一个可以去爱的亲人。
  少妇说:“我怕人家买我时候,不要孩子。我是宁死都不和他分开的。”
  端午刚开口,一个少年推开了门。他在船上颇有头脸,端午曾听人喊他“阿常”。
  阿常扫视大家:“所有女人出来吃粥,吃完了洗脸漱口。”
  少妇不解:“所有女人?”
  端午心咯噔一下,她知道明天定要把她们都“出货”了。到了大港口,女人最能卖高价。那个老厨娘见多识广,经历了多次转手。她走前,和端午聊了不少奴隶市场的事儿。
  买奴的人,都要看奴隶的牙口。而年轻女奴,皮肤简直比脸还重要。至于性情,技艺,都是姿色以外的附加……
  她混在十几个女人里出了舱房,阿常命人用铁链把女人们围在甲板上。她们每人都分到一盆白糖粥,得到块粗麻手巾。端午观察四周,不紧不慢吃了一大半。趁有女奴站起来,她身体一晃,假装被那人裙角甩到,温热的粥水翻在她手臂上,大腿上。
  阿常骂道:“蠢货!快去洗洗。”
  端五迟钝地走到船帮边,阿常在她背后,盯着她动作。
  她将手巾一角弄湿,在脸上擦把。没湿的部分,磨佯攻地“抹”手腿。
  阿常催促:“喂,你……”
  端午用大眼无辜望他,阿常不知怎么,把下句咽了。
  等到女犯们回舱,阿常才问:“那小女孩是爷从断望池救下的吧。”
  旁人说:“不是她是谁?大眼真水灵,爷那么早把她出手了?”
  阿常愣了愣:“……爷做生意,自有他算计。”
  端午贴着角落睡下,她无声解开衣裳,撩起袖子,让粘上甜粥的手腿全露出来。
  她闭起眼睛,不久,就感到好几处麻痒。她想:这舱里的小虫子也都饿了,吃吧吃吧……
  她忍耐着,过了好长时间,才狠狠抓了抓那些最痒的地方,睡着了。
  天一亮,阿常开舱领人。端午正沿着舱房跟抓草鞋虫。
  草鞋虫像小蜈蚣,虫身成节,炎热地常见。
  端午早就发现船上有不少。抓了几条,她满意一笑,将战利品包在手巾里。
  端午和大家被送上了岸,赶入一个布帐篷。果然有买主再等。
  卖奴有两种,一种是竞价拍卖,还有一种直接看货,再商量价钱。
  别的女奴大多比较羞赧,叫张口才张口。可端午见哪个买主过来,都笑嘻嘻主动龇牙咧嘴。
  凡人间美女,真没几个龇牙咧嘴,还能迷人的。
  买主见了这幅尊容,大多迟疑。但她年纪小,那双大眼藏不住,总有几个不怕死的来问价。
  按照规矩,女奴看了牙,还要看皮肤。抱婴儿的少妇借着肌肤细腻,如愿以偿带上儿子,被一个容貌和善的“好心”人买走了。端午朝她挥挥手,满不在乎任买主看她的手脚。
  端午明白:姑娘面孔再美,皮肤差也倒色鬼胃口。她昨晚引虫叮咬一番,加上自己抓挠。蜜色光滑的皮肤上,多了不少红疹红包。那些人个个摇头,有的上火:“皮肤有病的丫头都想卖给我当妾?”
  船上人理屈词穷,端午心里暗笑。脸上摆出因“我卖不出去”而哀怨委屈的神情。
  有个中年男子居然还不撤退,抚摸长须道:“此非顽疾,不过是杂虫叮咬所致。”
  原来这位对她“情有独钟”的,是位郎中。
  她蹲下,随郎中和船上人讨价还价,打开袖中小布包,捻着几条草鞋虫玩儿。
  不一会儿,那人上来:“我问你……啊,你抓得可是蚰蜒?”
  端午眨眼,小声说:“它们是我的好朋友啊。我从小不爱花草,喜欢这些个。老爷,你家有没有蜈蚣,床边有没有毛毛虫?”那人脸色突变,跑得比兔子还快。
  端午忙松帕子,将几条小虫放生。她告诉船上人说:“我只说不能太低价,谁知他恼了!”
  一场下来,端午和一个老太婆,一个犯了病的女人,回到了船上。
  她擦了把汗,抓了抓痒痒的手臂。
  阿常突然推开了门,端午以为他要责罚。可阿常上下打量她,语气并不凶狠:“船上有贵客要来,缺个人手,你去擦擦舱房。”
  端午已决心在泉州逃跑。每次奴隶交易后,船总会在港口继续停两三日。白天跑不可能,只有晚上,事不宜迟,不是明日就是后日……她观察了岸上地形,正待摸索大船。
  阿常差事,可谓正中下怀。她拿了抹布,端了盆清水,顺次擦起来。
  许多仆役可能上岸找乐子去了,男奴们晕船饿肚子,反正见不了人。
  阿常端茶去上层以后,端午就一个房间一个房间转。厨房放着几把刀,端午衡量下,没有动。她从灶下拨了根木柴,削尖裹在袖中。再擦好刀,把木屑拢入火。她翻捡两个吃剩下干瘪馒头,放怀里。脚步声响,她跑到厨房外擦把手。
  有人正站在之上那层甲板。一个苍老声音说:“……和田城多方犬牙交错,昆仑山两大派匪帮闹得更是厉害。今年光本地已有好几个商人为美玉白丧了性命。你需三思而后行。”
  一青年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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