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也忙起杯,喟然而叹。
宴上正酣时,忽有人呈着一个方形的盒子走了上来,吕释之忙起身,接了过来,打开放在我的面前,只见里面赫然躺着一个人头,一头华发,横眉怒目,气血喷张,似乎死不瞑目。
如我所料。
轻笑一声,我挑眉道:“这不是燕王么?谁送来的?”
“来使自称,这是楚王送给太子的礼物。”
心下冷笑一声,我又岂能不知!
如今我胜了,他顺势就将燕王的头颅送给我;
若是我败了,这装在盒子里呈给燕王的,便是我刘盈的头颅!!
可惜……可惜……他手上还有合军六万,我动不了他……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牵起起最谦和无害的微笑,和煦地道:“请你转告楚王使者,就说楚王为此反间计身处敌方,立下奇功,孤这就率众将出城十里相迎。”
面上的笑容不再虚伪,而是真挚陈恳。
权谋变通,不再是手腕,却已是本能。
过了这一役……又有谁心中还能继续怅惘迷茫?!
又有谁心中还能抱着虚渺的幻想?!
师生,情谊……
我终于知道……
那是弱者的墓志铭!
那是强者的君子剑!
18
18、第十八章 鸿门宴 。。。
我率骑奔驰数里,只带了随行的吕释之、恶来,以及五十仆从,眼前出现了楚王的营寨。在一片苍凉的秋意中,印入眼的,是雄浑整肃的军帐,勾勒出属于王者的开阔与寂寥,我身后尽是随驾的赏赐与礼品。
不禁忆起,出孓城之前,吕释之私下忧虑劝我:“楚王此举,未必不是鸿门宴;不若我们向皇城修书一封,便言已平燕地,请求皇上派人来接应如何。”
我沉默半晌,终是道:“孤又何尝不知……只是,楚王既能以燕王头颅送我,便大势已定;更何况,楚王之事,孤也想要一个了结。”
吕释之沉吟道:“既然太子要去,也无不可,现军中多有百夫长,可随行五十人,于楚王处安定军心,使无反意。”
眼前已近楚王大帐,马蹄下一段段齐齐的芦苇,如今被镀上了一层金边。
一阵凉风吹过,心下尽是寒意。
恶来走在我的身前,往去通报。我勒剑下马,看着转身而走的燕卒瘦弱的背脊。
不久,只见中军大帐中有两名军士从旁打帘,楚王远远一身华服,从帐中走来,湛蓝苍穹下仍是风华绝代,可我看他的眼光,却再无最初的悸动,心中只余冰冷的寒意。曾经的一切,恍如隔世。
见他出来,我微微勾了嘴角,行着大踏步迎上去,亲切地拉住他的手,朗声笑道:“先生六韬三略,真乃神人也……如今大破燕军,以少胜多,多赖先生之功!”
见我行近,他的目光却停在我的额头上,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面上只是挂起清冷的笑意:“宵小鼠辈,何足道哉。”我低下头来谦逊一笑:“先生,孤此行带了不少劳军之资,不如让他们自行赏赐于军士们可好?”
楚王微微颔首,侧开了身子:“太子,里面请——”我随之而入。
宴上倒是一片笑语,我招手让人拿来一坛美酒:“这是蓟城酒酿中的绝品,孤特来献给先生。”说罢我抱住酒坛,亲自给楚王斜酒,直到楚王酒盏满溢,我才将自己的酒盏也倒满了酒。
双手执拿酒盏,我向楚王郑重举杯作揖道:“这第一杯,孤先敬楚王太傅;孤一干为尽,还请先生随意就好。”说罢我仰头喝尽杯中酒,楚王也不起身,只是微微一笑,抿了一口。
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第二杯酒,孤还是敬楚王太傅,多谢楚王教诲孤,才让孤有了今日之成。”说罢我又饮干了杯中酒,楚王仍是抿了一口。宴上的将士们都愣愣地看着我。
忍着腹中的绞痛,我已站立不稳,又笑着给楚王将酒加满,也给自己新倒了一杯。
“这第三杯酒,敬楚王太傅大智大勇,勇闯敌军,取得功名霸业。”
等第三杯酒下肚,吕释之已在旁边劝道:“太子殿下……您喝太多了……您忘了您胸口还有剑伤……”
冷汗随着我的额头滑下,我眼看着楚王第三次微抿上一口,自己便跌倒在地,踉踉跄跄地被吕释之半搀扶出去。我伸着手抓上楚王的袍袖,一口酒气喷在他面上:“楚王太傅……先生……恕孤无礼……告退片刻……”
刚到了后帐,吕释之立即从腰间下下水袋,里面装的是解酒药和解毒之药,我一口灌进喉咙里,趴在地上便翻肠倒胃地吐了出来。吕释之在背后帮我顺气。翻身坐在地上,我见左右无人,低声道:“那些百夫长都接上头了吧……孤的赏赐也该发下去了……”
接过吕释之递来的娟帕,我叹了口气道:“回席罢……”
他点点头。
其实给楚王下的,也并非什么剧毒,只是能让他醉的比往常更快些,醉后能睡的更沉些而已。一身狼狈,我心中却从未如此清亮明澈;回席后,我忙又向楚王为刚才的失仪致歉,他摆摆手,似乎不以为意,望向我的目光却不如我先来时,倒是有些浑浊了。
我又起身对众将道:“诸位无论之前为谁军中将校,孤定在父皇面前美言,进公等爵位。”
诸将大喜,又是一番赞颂进酒。
酒宴终了,起身时楚王摇晃了一下,似乎一怔,眼中倏地泄出寒光,直直地朝我射来。他猛然侧身拔剑,剑却脱手掷于地,我甩开袍袖,搀扶着他向帐内走去。吕释之在我身后拦住了几个逼近而来的将校:“太子已答应你们加官进爵,到手荣华,你们难道不要么?”
在那几个将校的一怔间,我便顺势扶着楚王进了内帐。低头,却见他已昏迷不醒。
我微微虚了眼,论谋略论魄力我是不及他,但身份上,我终究比他高了一层。想必他收腹燕王的将领校尉们,莫不是晓以利害,言明谋反的危害,再诱之以重利。可是一个不再拥有封地的诸侯王的承诺,怎么比得过太子的承诺?既然燕王已死,便大事已定。
将昏迷不醒的楚王带回了孓城,没有让人点灯,我在昏暗中静静地坐着,等他清醒。
直到夜晚,他睁开眼睛,不安地动了动。四周都是漆黑,也许是我坐了很久,眼睛也适应了黑暗,所以看得见他夜里闪亮的双眸。他似乎这才蓦地惊觉自己被五花大绑在榻上。
他微微挣了一下,发现无用后,马上静了下来,转头望向他身旁的黑影:“太子?”
黑暗中我缓缓开口道:“醒了?”起身,我径自道案台边点了蜡烛,火光从掌翻滚而来,如同有生命般跳跃窜高,燃起狭长的火焰,如同梦境般,一瞬前照亮了漆黑的空阔。没有想到,我和他,也终有这一天。
镇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太子,你这是何意?”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走到他的塌前,坐在他的身边,伸手帮他整理因为醉酒而凌乱的衣衫,从里衣,一直到外衣,一件一件,露出他烛光下精致的胸膛,抬眼对上了他似乎混不在意的双眸,我却没有错过其中一闪而过的惊惶。
我轻笑了一声,手掌用力,轻轻按压,他的呼吸不禁急促起来,我俯□,在他耳边轻轻吹气道:“楚王太傅……你在怕什么?”
他炽热的呼吸吐在我的面庞上,散乱的黑发抚上我的脸颊。
手缓缓地从他的胸膛移到他黑夜中如白玉般的颈项,他如呼吸困难般抿唇闭目……我顺着他骨骼的经脉轻轻地摩搓着,光滑的皮肤上很简单地便找到了大动脉的位置……
手下不停鼓动着颈部的脉搏,急促而有力。忽然间,我猛烈意识到,这就是楚王,这就是那具被称为韩信的皮囊,一个早在历史尘埃中灰飞湮灭,如今却如此活生生的生命……
刘项存亡翻手耳尔的韩信,如今,却伏在我的掌下,虑及此处……我不禁笑出生来,真他妈好笑。听闻我的笑声,他微微虚了眼,细弱的呼吸不自觉地吹在了我的手臂上。
手下的脉搏,倒是动得更快了些。我目光灼灼地看进他的双眸,那镶嵌在如此完美精致的面庞上,如星辰般璀璨的双眸,那里面映衬着随风跳动的烛火,凌乱而虚张声势。
楚王……楚王……你也有失措之时。
我一只手轻轻地描摹着他面部的轮廓,从他的脸上,缓缓地转到他的胸膛,腹部,腿部……
另一只手中,却悄悄藏起一只小巧的匕首。
我稍微移动自己的位置,顺着他肌肉的轮廓够了他完美的身体:“先生……你放松些……可好?”
沉默半晌,他终是声音镇定地开口:“太子殿下,你失仪了罢。”
我轻笑一声:“真正失仪的事,孤还没做呢。先生这么紧张,可叫孤何从下手?”
他闻言转过脸来,怔怔地望着我:“你……终是取下了带在脸上的面具。你不是一直自诩仁而爱人,谦恭讲礼么?”
我手上微顿,烛光下他的面庞似乎有些摇曳,离我近在咫尺,我却无法捉摸,微微虚了眼,我的声音似乎从远处飘来:“先生……你害怕么……”
他望向天花板冷笑一声,“孤半生戎马,你动手罢。”
我手上并没有停,描摹着他腿部的轮廓,那是颀长矫健的身体,我不禁咽了咽口水,手下仍是轻轻地按捏,看着他烛光下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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