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娘看着冷冷地“哼”了一声,推开十一娘,跌跌撞撞的经过他身边进了西厢房。
徐令宜看着她进了屋,既没有扶,也没有拦。
十一娘想到了刚才听到的那声女子的惊呼……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十娘的事情还没有解决,自己现在又进了不该进的地方。
她蹑手蹑脚的朝后挪着步子,想躲进墙角,变成无人注意的高几……如果能变成尘埃,她也没有任何意见!
可这个时候,想不被注意也成了奢望。
有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你是谁?”问话的人眼中有寒光闪过。
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眉目精致,穿着低调却华丽,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气质娴静,一看就是哪家的小姐。
十一娘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
“妾身罗氏十一娘。”她屈膝给徐令宜行了个福礼,声音平静而温和,“问侯爷安!”
徐令宜微怔:“罗家?”
十一娘微笑:“正是!”
徐令宜颔首,正要说什么,元娘已经冲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挑月白色绣竹梅兰襴边挑线裙子。
“徐令宜,”她潸然泪下,“我还没死呢!”
一句憎恨的话,却带着悲凉的调子,让人听了心酸。
徐令宜凝望着元娘,一言不发,表情认真,让十一娘心中生出异样之感。
元娘伤心欲绝,本就瘦削的身子瑟瑟发抖,摇摇欲坠。
十一娘忙上前扶住了元娘。
徐令宜神色自若的转身坐在了堂屋里的太师椅上。然后沉声对十一娘道:“你先出去,我和你姐姐有话要说。”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
十一娘不敢多想,不敢多看,垂了眼睑,姿态恭顺的屈膝行礼,应了一声“是”,转身就要出门。
谁知道,西厢房内却突然冲进来一个穿着桃红色裙子的女子来,差点撞着十一娘。
十一娘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眼角却扫过那女子的脸……然后如遭雷击般地呆在了原地。
“您误会了……我和侯爷真的没有什么!”声音柔美动听:“我的衣袖刚才在花园里刮破了,只是想借这里换件衣裳罢了!”她拉了拉元娘的衣袖,苦苦哀求,“真的,不信您可以去问甘家七小姐,我刚才和她在一起放风筝来着。”
元娘站在那里冷笑。
她泪眼婆娑的转身去求徐令宜:“侯爷……”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妥,手足无措的停在了原地,“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这里……真的不知道……”说着,掩面嘤嘤哭了起来。
十一娘一个激灵,这才清醒过来。忙低下头,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竟然是乔家六小姐乔莲房!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元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连十几年没见的母亲来探望都没有出门迎接,却为了几个通家之好的夫人到了点春堂……
十一娘轻轻关上了门。
又想到刚才来的时候,门是虚掩的,窗是半开的……
她刚站定,就看见文姨娘目光闪烁的走了过来。
身后的门内有元娘悲愤的声音和乔家小姐低低的哭泣声。
十一娘叹口气,高声道:“文姨娘,您怎么来了?”
身后突然间就静了下来。
她已心如明镜——元娘并不想把这件事闹开……
文姨娘已经上了台阶,“亲家小姐,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十一娘微微的笑:“大姐说有点累了,想歇歇!”
文姨娘踮了脚,目光从她肩头掠过朝里张望,有些心不在焉的道:“要不要我给姐姐倒杯茶?”
文姨娘是徐令宜的妾,和元娘好比上司和下级的关系……
念头一闪,十一娘已笑道:“那就有劳姨娘了!我正想去给大姐倒杯茶。地方不熟,没敢乱走。”
文姨娘听着一怔。
她没有想到十一年真的会指使她。
十一娘把她的表情看得分明,索性笑吟吟地望着她,“有老姨娘去帮着沏杯茶来。”
文姨娘脸色微沉,目光一转,又笑起来:“我我去给姐姐沏杯茶了。”
转身下来台阶,还回头望了一眼。 如果有其他人来,自己肯定挡不住的。
不管这件事的真相是什么,元娘是自己的姐姐,徐令宜是自己的姐夫,外面还坐了一圈贵妇……
十一娘看着文姨娘的背影消失在了眼前,然后疾步跟了上去,在太湖石旁朝着穿堂探头,看见一个小丫鬟在台阶上,忙对着那个丫鬟招了招手。
丫鬟是元娘屋里的,很是机灵,立刻跑了过来。
十一娘笑道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笑道:“奴婢叫文莲。”
“哦,文莲。”十一娘笑的亲切,“我有点要紧的事,你偷偷帮我叫了陶妈妈来,别让人知道了。”
说着,笑容里就有了几分羞怯。
难道是要上净房?
文莲猜测着,笑着应了,忙转身去叫了陶妈妈来。
十一娘拉了陶妈妈道院子中央。
“侯爷、大姐和乔家六小姐都在屋里。”她一边言简意赅地对陶妈妈说,一边观察着陶妈妈的表情。
陶妈妈微微有些吃惊的望着十一娘,却并不感到震惊。
十一娘心中有数,忙嘱咐她:“千万别闹起来……那可是丑闻。乔家小姐固然没个好下场,大姐这是几年贤德的名声也就完了。烦请妈妈悄悄告诉太夫人一声,之说姐姐不舒服,想见她一人。其他人千万不可漏一点的风声。就是母亲那里,也暂时别说。”
陶妈妈用一种陌生的目光望着十一年。
事已至此,再畏畏缩缩没有任何意义。
十一娘微微的笑,坦然的接受陶妈妈的目光,再一次告诫她:“妈妈快去吧!刚才要不是我拦着,文姨娘就冲了进去。我能拦一次,可拦不了两次。” 陶妈妈脸上这才有了几分急切,她客气地跟十一娘说了声“劳烦您了”,转身小跑着出了穿堂。
十一娘抬头望着被分化成四方块的碧蓝天色,长长的叹了口气。
不一会,文姨娘来了,雕红漆海棠花茶盘里还托了个天青色旧窑茶盅。
十一娘接过托盘,笑道:“有劳姨娘了。”
文姨娘站在那里,笑望着十一娘,好像在待她进屋自己再走。
十一娘却捧着托盘站在哪里,笑望着文姨娘,好像在待她走后自己再进屋。
一时间,两人僵持在了那里。
文姨娘笑容满面,眼中却闪过一丝锐利,“亲家小姐,我服侍姐姐也有十几年了。我待姐姐如亲生,姐姐待我也很尊敬。”
意思是说十一娘对她太失礼了。
十一娘笑容温和:“只是姐姐久卧病榻,不免多思多虑,我们这些她身边的人,理应多顺应这点才是。姨娘也太急切了些。”
意思是说文姨娘见元娘病了就对元娘的话不听从了。
文姨娘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我是怕亲家小姐不知道姐姐的习惯、嗜好,我也好在一旁提点提点。说起来,你们毕竟只见过三面。”
十一娘笑容灿烂:“正因如此,大姐才会拉了我到这里来说些体己话。”说着,露出几分怅然,“大姐不说,我都不知道我住的绿筠楼是大姐出嫁以后才建的。还有绿筠楼后面的那座暖阁。余杭不像燕京。木炭十分难得。母亲又怕我们姐妹冻着,下雪的时候常点了地火,我们姐妹们就在暖阁做针线。我家十二妹常常抱怨说不如燃火盆,这样就可以烤红薯和板栗吃了……”竟然要长篇大论说一通的架势。
第四十七章余音(上)
文姨娘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有了几分郑重。
这位十一小姐,年纪轻轻,前两次看她低眉顺眼十分老实,没想到却是这样不好缠。
想到这里,她不由起了忍让之意。
元娘不会无缘无故的拉了自己只见过几面的妹妹在这里说话,陶妈妈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守在门口只准进不准出……还有侯爷。小厮说早就回了。偏偏正屋那边奉了元娘之命用雄黄粉杀虫,谭哥早就跑到太夫人屋里和贞姐儿作伴去了,屋里的丫头、媳妇子全都避开了,秦姨娘那边没人。至于“半月泮”,甘家两位小姐和罗家的一位小姐在那甬道里放风筝,侯爷就是想去也去不成。
这样大的一个府邸,她竟然找不到侯爷!
她想来想去,这点春堂旁的小院原是侯爷的书房……所以才跟了过来的。
如今这十一娘这样大的胆子拦在这里,难道是侯爷和元娘在这里不成?
如果是这样,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却偏偏拦了自己?
她越想越不安。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就没有做过几件不如侯爷的事……侯爷一向尊重元娘,内宅之事全部交与元娘做主,元娘看上去和善,脾气上来却是不饶人的。不如等晚上去找侯爷……有什么事也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拿定了主意,文姨娘脸上立刻换上了热情的笑容,“看我,关心则乱,忙糊涂了。我还不放心亲家小姐不成……”
意思是她之前的言谈举止都是因为关心元娘。
是与不是,十一娘并不和她计较这些口舌,她只要能把文姨娘拦在屋外就成! 见文姨娘不再坚持,十一娘决定和这个文姨娘说几句好话。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院门口传来陶妈妈的声音:“太夫人来了!”
两人不又扭头朝穿堂那边望去。
就看见太夫人由五夫人和陶妈妈一左一右的搀着从假山边拐了进来。
看见十一娘和文姨娘站在正门屋檐下,太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两人忙上前给太夫人行礼。
“起来,起来!”太夫人笑盈盈的望着她们,“怎么站在这里?”
文姨娘望着十一娘,一副“我不知情,得问十一娘”的样子。
十一娘的目光充满了担忧:“回太夫人话,大姐突然说有些不舒服,像一个人静一静。我们看着大姐脸色不好,心里惶恐,没了主张,所以请了太夫人来。”
太夫人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如此。丹阳,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看看。”
五夫人屈膝应“是”,十一娘上前叩了一下门,低声道:“大姐,太夫人来了。”这才轻轻推了半扇门。
太夫人深深地看了十一娘一眼,这才抬脚进了屋子,然后反手将门关上。
这家里果然没有愚蠢的人!
十一娘此刻才松了一口气。
转身却看见五夫人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