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向左脸,泱泱地争辩:“做完扫描了,什么事都没有。”
“报告书呢?”他对着伸出手。
我一愣,那时走得匆忙,仅听了句医师的口头报告“一切良好”,竟忘了拿书面诊断报告。不过现在最主要的是老人的问题,我摆摆手:“这事呆会儿再谈。我现在想问的是我爸爸究竟是怎么回事?”
黎若磊坦言:“就像你所见的。像你听于凡所说的。”
“他这样的情况可以允许转院吗?”
“当然不可以。不过你父亲之前签了有关同意书,所以我们必须按照法律办事。”
听着他一切理所当然的漠然口吻,我不禁怒喊:“法律办事?!法律办事就可以罔顾人命吗?!难道人的生死可以任由法律决定?”
他摇摇头,认真地对我说:“这是你父亲的人权。我们不能侵犯一个人对待自己生命的人权。你不是小孩子,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说这话时他一直盯着我的眼睛,似是欲从我眼睛的影子里探究什么,刘薇皮囊下的我萧唯?一个21世纪在温情中长大的女子,从未想过会遭遇这样的家庭问题。未曾经历过,自然像个小孩子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无疑,他一针见血的指出,使得我的辩驳变得无知而可笑。
然,作为刘薇,我必然是要尽到孝义。思量了一番,我说:“我跟你们上顶楼。”
“哦。你想送你父亲?”黎若磊问。
“是的。我得上飞机护送爸爸平安到达其它地方。”我老实说出自己的想法。
霎时,他们不可置信地瞪向我。
“你跟着上飞机?!”黎若磊摇头晃脑,显然极不赞成。
“我是我爸爸的女儿,女儿尽孝道是天经地义。”我坦承道。
黎若磊指向我伤痕累累的左脸:“再上飞机被你老弟挨几拳吗?因大使馆通过了你野蛮老弟不合理的要求,飞机上只留下他的同伙,没有人可以保护你。”
“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我决意已定,铁定道,“而且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众人默然。齐瑜则脸色一变,对向我:“你可以不为你自己着想。可你有没有为你女儿想想?”
女儿?!或许是经历了今夜这场奇怪的变故,这词此时此刻从他的口里听到,我没有联想起女儿可爱的童颜,却是心口一道莫名的失落:对于他而言,我的存在只是因为女儿?因为女儿,他才关心我?因为女儿,他才陪同我探望我的家族?因为女儿,他才保护我不让刘祥打我?因为女儿,他才说出我是她妻子的名分?不是自己不爱女儿了,而是讨厌起来,自己像傻瓜一样在意他这些温情的转变……
我转过脸:“我当然会为女儿着想。就是因为为女儿着想才这么做!”
“好!”他一声道不清的无奈之后,砰地一下砸下病历,走出手术间。
我心里顿然一空,明白事怎么都追不着这抹依赖的幻想了。
事到如今,另两人也不好开口挽留我。
“我去看看齐瑜,有什么事情CALL我。”这无疑又是一个我不懂的男人。于凡朝我笑笑,双手插回工衣袋,像阵风走过手术间的自动门。
黎若磊则陪着我护送家人上了顶楼。
在我临上飞机前,见我没带私人通讯工具,他当机立断把他的私人手机塞进我手里:“只要按下拨机按钮,就可以链接到我的医院手机。”叮嘱我,他抚下我四处飘散的发丝。
在这个暴风雨狂肆的寒夜里,我不得懦弱地留恋起他这双手。
他眯着眼瞧了我会儿,迅速撕了张纸条写了一行东西,把它兜进了我口袋,戏谑道:“后悔就留下。”
“不!”我否答着,转身义无反顾跳上了直升机。
头上的螺旋桨剧烈地搅动起来,没有止息的风雨飘打着坚固的机窗,我遥望着渐渐远离的地面:坚守在原地的黎若磊的影子慢慢缩小;之后走到他身边的是于凡的影子,回想起来他们两个一直形影不离;最后,所有观望飞机的人影都几乎变成一团黑点时,那齐瑜冷冷的身影终于从门口钻了出来,他的两个好朋友走回他的身旁。这一刻,孤零零的我,油然羡慕起他们之间真挚的感情。
然,直升机上空后不到两分钟,刘薇的爸爸心脏骤停了。因为刘祥的坚持,直升机上唯有我一个医护人员。我边打开了心脏按压装置,边急拨起手机。
“黎若磊。我爸爸心脏停了!”一通话我开始无助地叫喊,“我打开了心脏按压装置。可是先前已经撤了体外起搏,这里没有体外起搏装置。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别急。”他镇定地安抚我,“摸一下他的颈动脉搏动。”
我哆嗦地探了探老人的脖脖,没感觉到血管的跳动:“没有!我摸不到!我摸不到!”
一阵沉默后,传出他平静而残酷的告述:“刘薇,把心脏按压装置关掉,然后宣布——病人死亡。”
“不!”我脱口而出。
“刘薇,这件事情只有你可以办到。”
“我不是医生!”在22世纪这么久日子,第一次面对病人的死亡,竟是亲人!我做不到他们的冷血!我做不到!我朝着黑蒙蒙的天空呐喊着。
“我知道——”仅听他这句深表理解,意味深刻的话语,我惊住了。
趁机,刘祥夺走了我的手机,甩出机舱。
我看着唯一的救命草在空中坠落消释,发狂地揪住了他的衣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
刘祥古怪地嘿嘿两声,一用力推开了我:“这才是你——姐姐!”
我踉跄两步,跌坐在湿冷的机舱板。刘祥的狂声大笑像暴风雨卷席着我。刹那,我的灵魂宛如掉入了昏天黑地的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啊,睡死了,迟了更新。。。。。。。
第29章
嘟嘟——
“你好,这里是黎若磊的宿舍话机,请问哪位?”
这是一个柔美,优雅,年轻的女性嗓音。我默然了。
“嗯?”
咔哒挂上了公用电话。我手里抓着黎若磊留下的纸条,上面写着的是电话号码,却没想到是他住所的电话,更没想到会由一个女人在清晨起卧时分接电。用力把纸条揉成团,我没有丝毫犹豫将它甩进了垃圾箱。
走在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口袋里只剩几毛零钱,举目无亲,我迷茫地望着远方。想起几个钟头前,一架小型飞机再次把刘薇的家人送回故乡。临上机前,爱拉死命抓着我的手仿佛在握着救命绳,被刘祥打了两个耳光拽上了飞机。
不明白,22世纪有太多让我困惑。原以为科技进步了,一切愈加完美。可是癌症消除,迎来的是更可怕的细胞基因坏死病症。人的平均寿命略有提高到90岁,然而仍有许多意外的死神守获着人命。我只是想简简单单在这个新世纪过完一生,生活却一波三折。
就是在这段茫然的日子里,我遇到了许多各式各样的人。
第一个,是其人。这是一个外貌清秀的少年,齐耳乌发,脸颊装点几颗可爱的小雀斑。第一次与他相遇的时候,他身着蓝色衬衫和条纹裤,披着件长及膝盖的灰色大衣,手握尖利的砖块,在墙上地上,每个所到之处,随手一涂,就是一只只生动的飞禽走兽,一幅幅悲凉的城市街景。看起来颇像个才华横溢却遭落魄的艺术家。为此,他的脸上总是挂着抹流浪者特有的——孤独的笑。
孤独一直在22世纪陪伴着我,因为心存这一辈子都不能吐露的秘密。或许,小美曾一度让我有了摆脱阴影的希望,然在我与女儿中间有着太多的隔阂,是我和年幼的女儿所无法扭转的。与齐瑜的感情不敢再有奢望,注定了我只能继续孑身一人。
现在,在遭遇了家族沉重的打击后,我像个迷失方向的小孩流浪在这22世纪,自然感谢上天给了我旅程的同伴。
那一天,我对着其人笑,他对着我笑;他涂鸦,我唱歌;我问他名字,他写上了“其人”。我们两个手拉着手,尽情地在这个巨大的世界迷宫里奔跑。
然而,这种放肆毕竟是个不现实的梦。我们被警察追赶了,在一个三岔口,为了逃避追兵,我当机立断甩开他的手,兵分两路。
没过多久,饥饿和疲累击倒了病后尚虚的我。扶着墙壁我艰难地喘了两口气,头晕眼花跌坐在墙根。定定神,仰望眼前这帅气逼人的女警官,我浑身一冷,梦醒了。
“我姓谭。”听她美丽的嗓音先自我介绍。
我小心戒备,以防口漏“其人”。
岂知,她莫名地问出这么一句:“今早的电话是你打的吧?”
今早的电话?我糊涂地看着她嘴角显露的奇怪笑意。
“看来是真的。若磊的宿舍话机号码从不轻易给任何女人。没想到给了你。刘薇,你变得让我都认不出来了。”她有意多瞅了一眼我左脸的纱块。
我护住左脸。原来,今早我打去黎若磊宿舍的电话是她接的。那么,她是谁?是黎若磊的女朋友吗?可听起来,她似乎很早以前就认识刘薇了,她和刘薇有什么瓜葛吗?
“走吧。”她扶起我。
我不由回头望,挂心着其人。
她见到,问:“在找谁?”
不愧是警察,从我一个眼神都知道我在找人。想到其人在街道涂鸦是犯法的,我摇摇头。
“那我们回去吧。我得把你送回心脏中心。”她拉着我来到警车边。
我自然不是很想回去面对他们,犹豫道:“可不可以把我送回A市,但不去中心——”
接到这话,她挑挑两道英气的柳眉,打量我一番:“你的情况看起来有点脱水。我得把你送回中心的急诊,至于你想不想见那里的什么人,不是你我可以说定的。”
感觉她的口吻有点像黎若磊教训人,我泱泱地上了警车。
下午搭上了号称光速的地铁。我斜靠在窗边,望着外面飞梭的景物。不多久,谭警官带着乘务员,在我面前的桌台上放下了一些食品。
我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