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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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错-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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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闭目假寐起来。自小轻眠,母亲哄她睡觉时,总是说,即使睡不着,养养神也好。所以,她便听话地闭起眼睛,到后来,到底真睡假睡,便没有人能弄清了。
  
  又是一阵静默,段潇鸣没有答话。
  
  既没有张狂地笑,也没有狂暴地怒。
  
  泠霜安之若素地静等。那句话,真心抑或假意,谁知道?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身后之人,安静地一反常态。
  
  人一旦闭起了眼,感觉便会变得异常敏锐。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的手从衣角探入,一点一点向上摸爬,摸过她凸显的棱次分明的肋骨,薄薄的一层皮包着,一根一根,辗转抚触,不再向上。
  
  “若是真有其事,”他的声音,恍惚间竟渺远苍茫,似千般爱怜:“那,便让我来替你受这点病痛,又有何所谓?也好让你多生几两肉,不必总枯瘦地如干柴一般。”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泠霜是背对他的,看不到他的脸。她庆幸她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平静。除了平静还是平静。纯粹的话语,纯粹的表达,没有悲喜,没有温度,什么也不是,它仅仅是一句话,一句话……
  
  可是,为何,从哪里凭空来的一股酸涩,从眼耳口鼻一齐蹿入,顺着肝脾肺,一股一股,源源不断地,渗到心里面去,渗进去,渗到四肢百骸,无声无息,入骨入髓。
  
  他的手一直在那里,掌心的热源,绵绵不断地传递到她心里。
  
  这一刻,她体会到温暖。原来,不止太阳照在身上是暖的,不止火光烤在身上是暖的,还有身体,人的身体,也可以这样温暖。
  
  可是,这样的温暖,毕竟是长久不得的。正如,太阳有东升西落,火光也有燃尽熄灭的时候,人的身体,也有冷却的时候……
  
  “额吉娜要来了。”他的手仍旧放在那里,没有挪开。
  
  “什么时候?”她宁愿永远这样背身向着他,背身向着天下。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样,她所受的伤害,才是最小的。就像刚才,她没有转身,没有去捉那道飘渺的惊喜,所以,也不必有喜极而悲的狼狈。
  
  “就这几天吧……”
  
  又是一阵沉默。
  
  “你就不问问,她来做什么?是不是我要她来的。”段潇鸣似乎为她冷如冰霜的态度不满。
  
  “你我都知道她来干什么,那,何须多此一问?至于,是你叫她来还是她自己要来,那,是你们夫妻间的事了……”
  
  “我们夫妻?呵呵,”段潇鸣森然冷笑一声,蓦地用力把她整个人扳过来对着自己:“我们难道就不是夫妻了?”
  
  月色从西窗照进来,泼洒了他一脸一身,冰冷的颜色,就像此刻已落了霜的蒿草,苍黄上面的一抹白,冰到骨子里,将那草茎叶片,里的外的,脉络骨肉,都冻死,一点一点,冻死掉。今天冻不死,明天再冻,明天冻不死,后天再冻,便有着千万般的耐心,去将那薄弱的一点生计蚕食鲸吞。总也是迟早之间的事!
  
  他的脸半明半暗,明的是嘲笑,暗的是狰狞。
  
  “呵呵,”泠霜盯着他看,笑了起来,媚眼如丝:“我们是吗?”
  
  夫妻,她对这个词有千般理解,却又始终陌生。
  
  既是亲人,又是仇人,既是朋友,又是敌人,既是最亲密,又是最疏远,既是最火热,又是最冷漠……
  
  那是一种有着千万张面目的关系。可以为它去生,也可以要它去死!
  
  有的时候,它可以改变一切;
  
  有的时候,它可以摧毁一切。
  
  它可以带来和平,它亦可以带来战争!它可以在这一刻坚不可摧,它亦可以在下一刻土崩瓦解。
  
  笑的时候,却不是真的在笑。哭的时候,却也不是真的在哭。
  
  夫妻,这是她始终没能理解的一个词汇。
  
  当草原上的草皮全部成了黄色,跟这望不断边的沙漠一个色调的时候,额吉娜,段潇鸣的发妻,从遥远的塔拉达斡都城,抵达了拉沃。
  
  段潇鸣和她,都知道,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来的目的。
  
  可是,泠霜却并不认为,她的到来可以改变些什么。
  
  来威胁他?
  
  不!他们手里已经没有可以威胁他的筹码了。
  
  来取悦他?
  
  呵呵,额吉娜比段潇鸣尚要年长几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可以说,已经是垂暮之年了,风韵犹存,那仅仅是安慰罢了。又有几个女人,能在这样的年纪,真正能引起男人的兴趣?如花美眷,美眷,永远开在花一般的年纪,不管女人愿不愿意承认。
  
  如果,那些鄂蒙人真想取悦他,那,就该挑一批年轻貌美的女子来,用女人的身躯,去埋葬他的野心!可是,似乎,这比天方夜谭更为荒诞无稽!
  
  她老了!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她都老了。老了的一张脸,段潇鸣,可还会再看她一眼?
  
  那么,额吉娜还剩下些什么?一个名分!或者说,是夫妻十数载的情分!泠霜当然知道,段潇鸣,绝不是个会讲夫妻情分的人,更遑论,他们之间,那点微薄到几乎为零的夫妻情分。
  
  可是,她却不能不来,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她身后大大小小的鄂蒙各部可汗,这一趟,她非走不可!
  
  寄希望于天命的最后一次垂青,她,还是来了。
  
  她到的那天,城里搞了很隆重的接待仪式,段潇鸣养着的女人,有名分的没名分的,都去迎接这位‘当家主母’了。在她们的眼中,袁泠霜,从来只是个摆着看的花瓶架子,在这个国家,没有半点实权,等到有一日失去了段潇鸣的恩宠,那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所以,没有人看得起她。现在,真正的女主人来了,多少人都在背地里笑着,等着看她的笑话。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段潇鸣对这位发妻,还是相当看重的,亲自出城去迎接她。这样,额吉娜的士气,自然是高涨无比。
  
  是啊,即使,她什么也没有了,可是,终究,还有那个名分!还有她势力庞大的‘娘家’!段潇鸣,也不敢不敬她!骄奢的女人,永远高估自己,让她们失去原本的直觉,甚至智慧!
  
  霍纲亲自来转达段潇鸣的意思,袁妃身体抱恙,不必出席。
  
  泠霜轻轻嗤笑一声,不置一词。
  
  天色,已经全暗了。
  
  泠霜只留了一盏灯烛,其他的全叫小惠撤了下去。
  
  绛紫色的花苞如今已经长得十分健全,隐隐露出里面皎洁的白色。辛勤的浇灌呵护,这株琼花,就快开了。
  
  每天,她都要守着它到很晚很晚,唯恐哪一天睡去了,错过了。
  
  她不想像吟月那样,总是一次一次地错过。
  
  吟月说,这是世上最美艳的花儿,可惜,她没有见过。
  
  外面篝火晚会,热闹地就像那堆远远可以望见的映红了拉沃半边天空的火,热情而奔放,就像这个草原民族与生俱来的品质。
  
  此刻,他们载歌载舞,用她听不懂的语言,用她陌生的旋律。
  
  小惠轻轻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一盏新灯,来将烛台上的残烛换下。
  
  “汉妃,时辰不早了,您先歇了吧。大汗他,今晚应该是不会来了……”小惠支吾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
  
  泠霜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她,忽然笑了。
  
  小惠吃了一大惊,惶惑地看着她。
  
  “你下去睡吧。”泠霜丢下一句话,又忽然转回去看着花苞。
  
  快开了,就快开了!
  
  小惠说得没有错,当夜,众女引颈以盼,段潇鸣宿在了额吉娜房里。嫡长的名分,无论到了哪里,都是誓死必争的。
  
  天气越来越冷了。连着好几天,都不见日头。天边的云如贴似胶,大片大片地拢在一处,青灰青灰的,看得人心里仿佛真的压着铅块,沉甸甸的。
  
  风也越来越大,窗户上新糊的棉纸,总觉得漏着一条缝,寒风咝咝地往里头闯,似要破纸而入。晚上,纸片簌簌的声音总吵得她没法安睡。
  
  这日,好不容易见了太阳,泠霜叫下人们搬了暖椅出来,窝在背风的墙角里晒太阳。身上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只盖了条薄薄的羊绒毯,鼻头竟冒了星星点点的汗气出来。
  
  小惠忙前忙后地指挥人赶工,敲敲打打地,又是糊窗纸,又是钉窗板,好不热闹。
  
  只因昨晚段潇鸣来,发现她晚上又被风声吵得睡不着觉,所以,今早出城前特别下令,将西北面朝向的窗全体封了,到明年开春再拆,东南面的留着透气,可是窗纸换了更结实厚重的棉纸,一贴就是三层,特意交代了请专门的工匠来贴,务必保证晚上不许再有响动。
  
  就这么一句话,上上下下的都忙活了起来。
  
  泠霜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整个人又蜷了起来。
  
  一旁的老嬷嬷见了,忙急急道:“哎呀!我的好主子!这可万万使不得!小心硌着小主子!”大呼小叫地把泠霜的坐姿矫正过来。
  
  泠霜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照着她的话去做。
  
  还没到三个月,连形都未成,就早早的硌着了?
  
  唉!
  
  不过也难怪她如此,段潇鸣可是说了,要是孩子有半点不测,就要拿老妇人全家的命来抵。
  
  轻轻地覆上平坦的小腹,算算日子,该是额吉娜到拉沃前有的,那时候,她已经在前来的路上了。
  
  这么巧,偏偏是在这个时候有的。泠霜心底又是一声冷笑。
  
  全城的女人个个红着眼睛看她。怎么就她这么好的命,眼看着正牌大夫人来了,大汗不再去她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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