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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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错-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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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如今正是孕吐期,每天都吐地吃不了东西,有的时候,连喝水都会吐。所以,她的确好久没有好好吃饭了,在额吉娜来看她之前的之前,她就没好好吃过饭。
  
  城里的百姓可不管这些,他们知道女人怀孕会吃不下东西,只是,他们不会将这件事与汉妃联系起来。他们只知道,她是因为与大妃闹脾气,才不吃饭来抗争的。
  
  泠霜安安静静地,每天听着,听着,偶尔还微笑一下,抚抚自己的肚子,习惯性地望望那个熟悉的角落,那里曾摆着她唯一仅剩的一件东西,可是如今,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段潇鸣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你回来了啊。”泠霜听见了响动,侧过脸望向他。他看上去很疲惫,眼里全是血丝。望着她的眼神很执着,执着地近乎悲伤。
  
  他顺着她原本的目光,望向那个空荡荡的架子,无甚感情,道:“都已经没了,还看什么?”
  
  泠霜看着他,露出浅浅一笑:“为了纪念。如果,连我都忘记它了,那,它该有多悲哀啊。”
  
  “不过是棵草木而已!至于这样吗!”段潇鸣语调蓦地一高,他似乎开始生气了。因为他不了解她,越来越不了解她,这让他不安,不安到近乎于有点恐惧。
  
  泠霜偏过头来重新对着他的眼,她似乎微微讶异于这个男人忽然迸发的暴躁,就这样,无声地望着他。
  
  “虽然,它只是一株花草,但是,却是支撑我活到今天的重要的一部分,是我从临安城里带出来的唯一完完整整属于我的东西。它是我所有心事的最虔诚的聆听者,我三年的生命里,它陪我度过每一个无边的黑夜……它,几乎已经成为我的信仰,我活着的方式与目的。你明白信仰吗?你知道,一个人,如果失去了信仰,意味着她失去了什么?”泠霜说话的语调始终平静,她正视他的双眼,吐露着,讲述着。
  
  “请你不要这样……”段潇鸣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她身边,蹲下来,轻轻地捧起她的脸,无比爱怜地抚着,用几近于恳求的语气,商量着:“不要这样,好吗?”
  
  “不要怎样?”泠霜嘲讽地一笑。袁泠霜不过是大周朝赠予你的一件奢侈的礼物,几时竟当得起你一个‘请’字?!
  
  “它不是你的信仰,你不可以那一棵草木当作自己的信仰!你不是那样的人!”段潇鸣的声音很低很低,几乎只有气流从喉咙口撕裂而出。
  
  “那我该把什么当作信仰?你吗?”泠霜看着他,那样地咄咄逼人。
  
  “是的!我!还有,我们的孩子!现在,我们才是你的信仰!你此生永恒的唯一的信仰!”段潇鸣目光灼灼地盯视着她,他的眼珠,似乎要冒出火焰来,来燃烧她,炙烤她。
  
  泠霜不避讳他的目光,即使,那是两团火,要焚烧她的火。
  
  “你去过她那里了?”短暂的静默之后,她忽然问道。
  
  “我去哪里,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批示!”段潇鸣忽然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袖手而立,仅仅是一瞬间,已变了面目。
  
  伴君如伴虎,旦夕祸福,生死,在帝王权柄之下,只需一瞬,一瞬,便已足够。
  
  “我只是问问,何必如此?”泠霜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出声来。何时开始,这个男人也变得如此敏感?
  
  她早就知道他回来一定有排山倒海的谣言飞进他耳里。她早就知道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去安抚糟糠之妻。
  
  结发同枕席,恩爱两不疑。一个男人,无论血统高贵与否,功业成就与否,他都怕去背负一个一个罪名抛妻。更何况,他段潇鸣还是如此敏感的身份,在这个随时都可能有变的环境里,他,背不起!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可是,他还是那样敏感,觉得她不体谅他,觉得她,不够委曲求全。
  
  泠霜笑了,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肚子。
  
  衣料窸窣的摩擦声,他俯下身来,轻轻地抱起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轻吻着她的面颊,细致轻柔,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我们的孩子会长得很好,你和孩子都会平安,他长大了,会叫爹娘,会跑,会走,会跳,会骑马,会挽弓……会……”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最后,居然哽咽无声了。
  
  泠霜任他这样抱着,静静地听他讲着。她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淌过,湿湿的,咸咸的,就跟,眼泪一样。
  
  段潇鸣,你为什么不说了,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为什么?为什么?
  
  你的心,也会痛的吗?你,也会怕的吗?你,也会不忍心的吗?
  
  人,但凡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就不要后悔。
  
  你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要心软!我宁愿,你永远都是一头狼!
  
  这一夜,他们没有再说什么,后来,段潇鸣走了。
  
  他住回了额吉娜房里,在这个政治绝对军事化的风口浪尖。
  
  他永远都是一个杰出的阴谋家与野心家,政治与军事,他永远把握地这么有分寸!
  
  这是泠霜自从到了他身边以后,最深的体会。
  
  终于入冬了。天上的云,青灰的一块一块,像铅块一样,低低地,低低地压下来,压下来,一抬头,仿佛就快要压到你头顶了。
  
  第一场雪已经下过了。
  
  听说,今年是个灾年。第一场雪,就下得铺天盖地,比往年都要大。大雪压塌了好多个仓库,有存粮的,有存草料的。牛羊大量地冻死了。牧民们快活不下去了。
  
  段潇鸣担心的,终于来了!而且,来得气势汹汹,比他预料地,还要严重许多。
  
  房里的炭盆里,劈劈啪啪不停地爆着火花。天实在太冷了。一个不够,又添了一个。泠霜歪在炭盆边上,手里捧着紫铜的小手炉,浑身都是暖洋洋的。怀孕快四个月了,浑身都乏,天冷了,就更不想动弹了。
  
  今天的风雪很大,从早晨起天就阴得厉害。雪越下越大。
  
  门轻轻地开了,携了零星几点雪花,小惠进来,手里端着的黑漆盘里,托着一只钤刻精细的银盖碗。
  
  “汉妃。”她微微行了个礼,道:“这是草原上最有名的酪乳,是大妃派人送来的。大汗最爱吃这个,前日偶尔玩笑了一句,大妃就亲自下厨做了,刚出锅送来,说是让您也尝尝。”
  
  小惠恭恭敬敬地把银碗搁到她手边,还笑着补了一句:“大妃做的酪乳,可是草原上最好的呢!”
  
  泠霜若有所思地盯着银碗看了半会,忽然扬起脸来看她:“你吃过?”
  
  “奴婢哪有那个福气。”小惠猛一怔仲之间,忙牵强地陪笑道。
  
  “那你怎么知道是最好的?”泠霜笑了一声,瞟向别处。
  
  小惠看了看她,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低声似喃喃自语:“大汗喜欢的,自然是最好的了。”
  
  泠霜又重新把目光落回她身上,似在看她,又不似在看她。
  
  “您趁热喝吧,凉了,伤胃。”小惠低眉顺目地立在那里,柔柔说道。她又一次让泠霜感觉到她是一个忠心的丫鬟,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她好。
  
  “不是专程做给大汗尝的吗?正主都没吃,我怎好先用呢?”泠霜冷冷一笑,专注地盯着那只银碗瞧,碗口一圈绳结纹,丝丝入扣,纠缠不休。
  
  “噼啪!”又是一个火花。
  
  “大汗已经尝过了。”小惠几乎是叹着说的。
  
  “尝过了?他今天没出去吗?”泠霜偏头询问。
  
  “是。没出门。”小惠的双眼一直盯着炭盆,红红火火的一团,盯久了,看什么东西,都是红的了。
  
  泠霜偏头从东窗望出去,三层厚厚的棉纸挡在那里,她却依然细细出神望着,似那里并无遮挡,可以清晰地看见漫天飞雪。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这是她此生初见。雪,在南朝,诗人词客的吟咏,那般娇柔缠绵的调子。在这里,却是这样洋洋洒洒,铺天盖地,毁天灭地一般狷狂。仅一昼夜,雪已过膝。
  
  在临安的时候,还是总角妍妍,顾皓熵在宫中,这样的雪天,她必会牵了他的手,去御花园里,一路在寸许厚的雪地里淘气地踩出深深浅浅的一串脚印。去那梅园里,折一二枝老梅。
  
  顾皓熵最会选梅,怎样的肌,怎样的骨,插瓶可存多少时日,他都了若指掌。
  
  “霜儿,这枝赋格嶙峋,堪称佳品,你喜不喜欢?”顾皓熵转眸落定在她脸上,温文笑问。
  
  她喜不喜欢,又有何紧要?他选的,必是最好的。
  
  踏雪寻梅,多少天成佳偶,伉俪情深,几段风雅,流颂至今。
  
  “皓哥哥,明日我们一同去西湖泛舟赏雪,可好?”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这样问他。
  
  顾皓熵玉冠紫袍,雪貂大氅披在肩上,露出袍袖繁复的锦绣纹样,柔语轻起:“好。”
  
  这一个呢哝‘好’字,从她与他初识,伴了她多少载年华?
  
  冰冷冻彻的心底,这一声‘好’,凭空化开了一点冰魄,柔柔地,渐次水声,一直荡开去,荡开去,就像西湖的水,经不起那雕梁画栋的画舫船桨的轻轻一点。
  
  前尘往事,俱往矣,而今思来,却连半点温度也无。
  
  泠霜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紫貂裘,她再不济也是堂堂一国公主,当朝当主的妻室,自不会冻着饿着她。锦衣貂裘,琳琅满目。唯独这件却是与众不同。
  
  入冬前,段潇鸣亲自带了来,远远在廊下扬眉冲她笑着。去岁他数九寒天里打的,大雪满弓刀,亲手猎的,是难得一见的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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