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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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错-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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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潇鸣进门的那刻,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面。
  
  他似乎被狠狠地捅了一道!这么多日子以来,每天都宠着她,守着她,每日都等她好起来,每日,都在相信,他的泠霜,在一天天往回走。可是,可是!她竟这样狠!这样糟蹋他的心意!
  
  “你在做什么?!!!”段潇鸣怒极,飞奔上前,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猛地一拽,泠霜手上吃痛,一把松开,酱红色的瓷碗,莲瓣纹样,他费了多少心思寻来的辽代古器,多少心血,就这样,顷刻间毁去了,说来可笑,那样的费尽心机,就换来此刻这清脆的一声碎响!
  
  
                  何来丝萝托乔木
  “你……在……做什么???”段潇鸣眼中是惊是怒,连他自己也辨不出此刻自己的心情,他发狠地攥着泠霜的手腕,用足了力道,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泠霜不答,只是倔强地抬起头,原本涣散的目光,一点一点聚拢来,盯着他,没有温度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手上的疼痛,令她全身禁不住颤抖起来,后背一阵冷,一阵热,可是,她依旧不发一言。
  
  段潇鸣盛怒之下,哪还管得了那许多,他只觉得自己这么多日子来的心血,竟然被她这样糟蹋,他究竟是怎么了?
  
  为了她,他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仅仅只为了她喜欢的一株草!他让人日夜在暖室里看护,让它在冬天依然长出来,她以为,他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她以为,她是谁,可以这样糟践他的心意?!
  
  当他看到泠霜把药往花盆里倒的那一幕,这么长时间的隐忍终于告破,这漫长的等待,他每天都告诉自己要耐心,可是,他这样的付出换来的是什么??!!
  
  段潇鸣又加重了手劲,此刻,他只感到可悲。原来,竟有一天,他也沦落到了如此可悲的境地!
  
  他知道她疼,她全身都在发抖。可是这一次,他不放手!他不妥协!他再也不纵容她!他要她知道,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不会一味包容她!
  
  雨越下越大,溅起的雾气,迷蒙了视线。
  
  求我!求我!段潇鸣双眼布满了血丝,双眸里熊熊燃烧着怒火,警告地瞪着泠霜。
  
  泠霜依旧一味清冷蓦然,目光充满挑衅,身子抖得越来越厉害。瑟瑟飘零,几乎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段潇鸣终于狠狠地闭了眼,瞬间甩开了她的手。
  
  两人俱是松了一口气,各自剧烈地喘息着。泠霜一把撑在几案上,才没有倒下去。
  
  “你以为你是谁,可以这样放肆!”段潇鸣侧扬起脸来,阴狠邪魅,一字一字自齿间咬出来。
  
  泠霜整张脸都在烛光的阴影里,听到他的话,缓缓地抬起脸来。
  
  烛辉涌动,温柔沉静。
  
  她的脸,本是苍白,浴在柔和的光里,竟恍惚之间,隐约浮上了一层晕色,美而恬静。
  
  她向他走去,一步一步,咫尺之遥,似远隔万水千山。
  
  她扬眉浅笑,眼角弯弯,宿命恩怨,她这般的笑起来。
  
  她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眸,看着他乌沉黑暗的眸子里,自己的影子。
  
  她看见自己的笑,这般情浓。
  
  她看见自己的手,这般枯瘦。
  
  她听见自己那一掌的出手,又快又狠,鲜红的掌印,立刻在他脸上现出来。即使这般黝黑的肤色,依然明晰可鉴。
  
  段潇鸣一瞬间的难以置信,他的容忍终于溃决。他下意识地举起手,一掌就要朝她掴去。
  
  泠霜笑了,那抹噙在嘴边的笑意,终于脱了桎梏,明明白白地漾开在脸上。
  
  她闭上了眼,扬起脸来,等待他的掌落下。
  
  他以为她会躲,他以为她会避。
  
  可是,她这样笑着,将脸仰起,他的手抖起来,是怒还是别的什么,他辨不清,辨不清,也不想去辨清。
  
  ‘砰!’的一声,黄花梨的几案生生受了这一掌,顿时化作了一堆朽木。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难过吗?!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会痛吗?!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舍不得那个孩子吗?你以为……你以为……”
  
  他的声音,从狂怒转为喑哑,从喑哑转而为哽咽。他的身子蜷缩成了一团,越来越低,直至最后消散在了风里。
  
  “这一巴掌,是我替孩儿打的,我没有资格打你……”
  
  泠霜缓缓蹲下身子来,温润的掌心贴上那半边微肿的面颊。一点一点揉着,揉着。
  
  他的脸,那样低垂着,完全笼罩在阴影里。泠霜看不见,她只知道替他揉,轻轻地揉。
  
  “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你,总是要这样……”他的话,一字一字,动唇齿间迸出,是怎样沉的痛惜,是怎样深的忿恨,让狂傲如他,换做了这般语调。
  
  袁泠霜,究竟做了什么,让你到了这般田地。
  
  她的手怔住了,就僵在那里,半点动弹不得。
  
  段潇鸣猛然抬起眼看着她,这个女人,到底给了他什么?他一遍遍问着自己,可是,他没有答案,得不到答案。
  
  原来,她竟什么也没有给他……
  
  段潇鸣猛地革开她的手,起身,转身而去。
  
  雕花门板在那里兀自震颤着,喜鹊闹梅,无尽的吉祥如意,沾了雨天的湿气,便在那里,颤颤巍巍,就像她的手,她的心。
  
  他的鹿皮靴,一脚一脚发狠地踩在雨里,攒足了全身力道,将那地上的积水硬生生踩散了,踩碎了。
  
  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就要出得院门而去。
  
  不要走!不要走!泠霜忽然之间恍然震醒。她跌爬起来,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她甩门的声音,激烈而戕怆,不留余地。徒留门扇在那里暗自哀婉。
  
  他听见了。驻步,回过头去,看着她。
  
  她一步一步,从门边走到廊下,从廊下走进雨里。
  
  竟不知,今夜的雨,下得这么大。直刷刷冲下来,眼睛里酸涩难当,几乎让人睁不开来。两耳皆充斥着雨水灌入的轰鸣声,其他声音,皆成了背景。
  
  她看着他,已分不清脸上淌着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你为何总是要逼我?
  
  他看着她,已分不清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仇人还是爱人,除了这个瘦削单薄的女人,他谁也看不见,什么也看不到。
  
  你为何总是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雨哗哗地下着,牧民们的庆祝仍在继续,那半边的天还是红的,可是这里的天,却是冷的。冰冷彻骨。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既然你无心,那我又何必执着!
  
  段潇鸣那样望她,遇上你,本非我所愿,亦非我所料,既已走到今日,依旧化不开,那,就随你吧……我,也累了……
  
  最后那绝望一瞥,双拳紧握,指骨咯咯作响。终是闭了眼,转身而去。
  
  前脚还未跨出门槛,已经被人从身后死死抱住。
  
  他的脚定在那里,再前进不得半分。
  
  落地的刹那,他明白了,这一步,终了一生,他也再迈不出去了……
  
  单衣被淋得湿透,黏黏腻腻地贴在身上,从黑暗里看去,湿透的丝衣,贴在肤上,竟显出赭色来。
  
  她抱着他的身躯,在抖,抖得那样厉害,那样惶恐不安,那样凄婉哀伤;
  
  他站在原地,分毫也动弹不得。他感觉到她的额头抵在自己背上,几乎成了一个支点,才让她不至于倒下。
  
  雨声滂沱,这样的大雨,百年难见。
  
  这样大的雨,兜头浇下,那声音几乎将她浅浅的抽泣声掩盖地纹丝不露。
  
  她的手臂,越圈越紧,似乎拼尽了全身仅剩的力气来勒他,她的呜咽这样噤噤颤颤,想要哭出来,却不敢哭出来。
  
  段潇鸣仰起脸来,任大雨冲刷那张刚毅的脸庞。那雨水,浩浩荡荡冲进眼眶,却辗转蜿蜒,缓缓地溢出来。
  
  进去的是冰冷的,出来的,是温热的;
  
  进去的是无味的,出来的,是酸涩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颈骨仰得僵硬,她的嗓子哭得干哑,段潇鸣抬起颓然地垂在身侧的手,覆上她的手背,轻轻地,温柔地,一点一点掰开来,转过身来,那样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来,捧在掌心里,两根拇指,爱恋地抹着她脸上的泪痕,抹去了,又复流下,流下了,复又抹去,如此反复,一点也没有厌烦,一遍一遍,依然抹着。
  
  粗糙的指,细腻的脸,不同的肌肤,一样的温度,都是冷的,都是冷的。
  
  “不要哭……”刚毅冷硬的脸,艰难地扯出一丝微笑来,捧着她的脸在掌心,低下头来,用自己的额抵着她的额,开始一点一点轻啄她的面。
  
  “不要哭……”冰冷的唇擦过额头;
  
  “不要哭……”薄削的唇吻过鼻尖;
  
  “不要哭……”唇贴着唇,齿抵着齿,舌缠着舌,想要,却要不够,想退,却推不了。
  
  不要哭,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在你身边,以后,不许你担忧,不许你绝望,不许你再哭,一切,都有我在这里……
  
  是谁的铁臂铜膀,拦抱起美人腰,是谁的纤纤玉指,解开了英雄剑;
  
  琼琚环佩,是谁的手生生扯落,连带着衣襟,缠枝莲桂,莲,是并蒂莲,桂,是芳馥桂,丝光线,绣娘的蕙质兰心,怎样的贵重,怎样的华美,这一刻,谁顾得上?谁会去管?!
  
  雕花门扇,如何禁得起那当空一脚,还未来得及嗡嗡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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