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羊与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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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羊与狮子-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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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怔地回望他,好像第一次有人这样告诉她。

“是他伤害了你,而不是你伤害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信仰。你需要责怪自己的,只是你竟然忘记了如何去爱自己。”

“……”

“我想,人类在这个世界上所谓的‘爱’,可以分为几种,一种是只想要付出而不求回报的爱,一种是只想要获得却不懂得付出的爱,还有一种是得到了多少也会付出多少的爱——我想在理智的情况下,我们都会选择第三种。”

“……”

“但是如果人人都选择第三种,那么由谁来付出最初的爱呢?”他淡淡地微笑,“所以我是很佩服那些可以不顾一切去付出自己的人,因为他们往往受到了很深的伤害也不自知,还不断地付出、付出,直到耗尽自己。”

施子默垂下头,看着自己微凉的手指,用一种叹息的口吻说:“医生,你觉得这样的人……是不是很可怜?”

“不会,”他肯定地说,“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也是这样的人,或者说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只想要付出的时候——如果真的觉得自己爱一个人的话。”

她看着他,忽然笑了。那是一种,尽管木讷,却让人觉得温暖的笑。

这就是蒋柏烈印象中初次相遇时的子默,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跟她并不只是医生和病人,而像是……主人和盆栽。他给她微笑和鼓励,是希望有一天她可以变得坚强,不再需要依靠别人——当然也包括他。

他从她那里听到了很多故事,关于她,以及一个男人,可是他却不禁迷惘起来:那个男人真的不爱她吗?还是……只是因为不懂得爱?

半年之后,他在酒吧遇到了一个前来向他挑衅的人,这个人就是项屿。他们打了一架,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明白了,可是仍然觉得不解——哦,子默花了十二年都没有明白的事,他又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明白呢?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讨厌项屿,一点也不。

在这个闷热的夏夜,墙上的钟摆和水龙头仍然滴答滴答地响着,墙上那老旧的空调“呼呼”地吐着冷风,他打开冰箱,发现里面不再冒着冷气,水渍沿着冰箱门滴到地上,他不禁皱起眉头,看来是该换一个了。

蒋柏烈走到书桌后坐下,说:“人总有气馁的时候,我也并不是随时随地都很坚强。”

她意外地眨了眨眼睛:“蒋医生,你也有不坚强的时候吗?”

“有,当然有。”他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鼓舞人的魔力。

“怎么会……”

“也许你不相信,我小的时候跟你一样,也是个怪咖。”

子默瞪大眼睛,像是真的不信。

“真的,”他夸张地摊了摊手,办靠在书桌上,“我小学的时候从乡下搬到台北,我有严重的口音,同学们嘲笑我,老师也不太喜欢我。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段灰暗的日子,总是被欺负,却不敢还手——后来我才明白,被欺负的人越是不还手,就越会被别人变本加厉地欺负。事实上,那时的我,甚至想过要自杀,这个念头非常强烈地缠绕在我周围,我差一点就真的那么做了。”

“……”

“然后,升上国中的那一年,我遇到了迄今为止生命里也许最重要的人。”

“?”

“他是我的体育老师,那时候大学刚刚毕业,比我大不了几岁,”蒋柏烈微笑着,陷入回忆,“他发现我的反射神经很好,于是鼓励我踢足球,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我当上了学校足球队的守门员,代表学校出去比赛,无往不胜。同学们渐渐改变了对我的看法,那些原本欺负我的人再也没有对我挑衅,原本认为我是个怪物的人,也开始跟我交谈,我终于可以融入周围的人之中,不再那么格格不入。”

“……”她安静地听着,仿佛也跟他一起陷入了回忆。

“如果没有这位老师,我想……也许我不会是现在的我。我始终记得他对我说过的话:遇到困难不能逃避,如果逃避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的三次,渐渐的,你就会放弃整个人生。当然,也许他说得有点过,可是那种信念却让我明白了很多道理,让我能够下定决心站起来。

“后来,我国中毕业,去了美国读书,我老爸是一个很有名的心理学教授,但我报考这个学科却不是因为他——当然我从来没有让他知道,不然他会杀了我——我之所以学习心理学,是因为那位老师跟我说,他用自己学到的心理学鼓励我、把我从自杀的边缘拉回来,最后成为一个健康自信的少年,他觉得很高兴。那个时候起,我忽然觉得能够帮助别人真好,能够理解别人在想什么真好,于是考大学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报考了老爸任职的学院。进了大学,我学习成绩很好,运动也不错,在学校很有人缘,我好像走出了过去失败的阴影,变成了生活的主宰者。每当遇到困难的时候,我总是想起当年老师跟我说过的话,就有了克服一切的勇气。

“说到这里,你一定以为这个少年励志的故事,就此结束了吧?”蒋柏烈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寂静的校园,以一种复杂的口吻说,“但其实……并没有,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

“?”

他转过身,双手插袋,靠在窗台上,窗外的灯光笼罩着他的轮廓,让人看不真切:“我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回台湾探亲,想到了老师,于是回学校去走一走。可是却得到一个可怕的消息:那位老师,在两年前自杀了。”

“啊……”子默惊叫起来,无论如何想不到故事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会不会很讽刺?曾经鼓励我、让我从自杀的阴影中走出来的人,最后自己却选择了自杀。”

“……”

蒋柏烈微微一笑,说:“我告诉你的目的,是想让你知道,你以为自己了解一个人,可是也许并非如此。人的内心是很复杂的,很多人只会把自己想要给别人看的那一面拿出来,而事实上还藏着另外一面,是除了他自己之外,不想给任何人看的一面。”

“任何人?”

“是的,任何人。即使是爱人、亲人,也不可以。如果你想要看的话,需要付出很多——也许超乎你的想象。”

“……”

“但是你要记住,一个故事在它还没有最后完结的时候,是谁也无法肯定结局的。”

子默看着笼罩在光晕里的他,那嘴角的微笑很迷人,然而……又带着满满的苦涩。她忽然觉得,在这看似轻易的笑容背后,却有人付出了不知多大的努力。

午夜的上海,空气中弥漫着孤傲的气味。

马路上的车很少,施子默开着她那辆黑色的小型老爷车,穿梭在昏黄的路灯下,前面不远处有一辆公交车不紧不慢地行驶着,上面没有乘客。公交车的侧面和背面都是巨幅的广告:寻找我的梦里水乡——乌镇。

奶茶的脸很巨大,至少,从两米远的地方看过去——很巨大。

她还记得那个广告,在电视里看过很多次,心动过,却始终都没有去。

也许人常常都是这样的,想要做一件事,却迟迟没去做。或者想要爱一个人,却迟迟没有勇气。

仪表盘旁边的时钟显示现在的时间是十二点五十五分,子默驶进地下车库,停了车,站在空地上发了一会儿呆,向电梯走去。

她一直在思索刚才蒋柏烈对她说的故事,她以为蒋医生这么聪明睿智,一定是像某个人那样生来就带着光环,可是没想到,原来他也曾经是个……怪咖?

她忽然喜欢上这个名词,至少那比“小怪物”听上去好了很多,这个让她自卑了很多年的绰号就像一道符咒,紧紧跟随着她,每每有人对她露出异样的目光,脑海里都会闪烁着这个三个字,心脏像被刺扎着那么疼。

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对那些目光不再敏感,像是已经接受了这样的自己,格格不入的人也要有自己的人生。也或者,是因为麻木了?

她不禁露出一丝微笑,抬起头,从大理石墙上看自己模糊的脸,觉得陌生——原来,她笑起来是这么的……普通。

没有丝毫的怪异!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门缓缓向两边退去,她低着头走进去,按下“32”,然后等待电梯自动关上,她就是这样一个被动的人,总是静静地站在角落看着世界的起起伏伏,却从来不知道怎样去主宰。

就在门即将合上的一霎那,一只手伸进来,电梯门立刻向两边退去。

抬起头,项屿搂着一个女孩走进来,看到她的时候怔了怔,却还是一脸的微笑:“这么晚?”

“嗯。”她轻蹙着眉头,不敢看那女孩,却又忍不住把目光瞥向她。

“谁啊……”女孩靠在项屿怀里,撒娇地问。

“认识的人。”他回答地简短而理所当然。

“哦……”女孩看子默的眼神透着一股优越感。

她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才刚以为已经变得麻木的心,此时此刻又不争气地疼痛起来。

项屿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了?”

她躲开他的手,也许是动作过大的关系,脸差点撞在墙上。

项屿还想说什么,电梯已经发出“叮”的一声,停在了32楼。子默快步走出去,从背包里掏出钥匙,开自己的房门。

“喂,”项屿说,“我钥匙今天忘在房间了,你帮我开下门吧。”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他,连他怀里的那个女孩也一脸疑惑。但他却笑容可掬,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魔力。

她低下头,拔出自己插在门上的那串钥匙,从里面找出开他房门的那一支,走过去打开,然后沉闷地说:“好了……”

“谢谢。”项屿搂着那疑惑的女孩进去,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门,接着里面传来娇嗔的声音。

她呆呆地站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她在大理石墙面上看到倒映着的自己的脸,才倏地清醒过来。那张脸木讷而忧伤,她不喜欢那样的脸,也不喜欢那样的自己。

她转身打开自己的房门,走到镜子前,露出一个单纯而灿烂的笑脸——哦,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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