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大酒楼,交代他不要忘拜了哪家码头,免得日后生意不好做,并给了他一个完整的酒店经营规划,他只要照办就好了,因为熙琛这是跨行,需要学习。
折翼(下)
太后虽说给了腰牌,但我也不能出宫太勤了,只一个月两次出去放放风,给熙琛一些政策上的指点而已。可人犯背和凉水都塞牙,我才吩咐熙琛处理“帮派砸店”事件,一回宫就遇见那个倒霉催的四阿哥胤禛,而且还是在暗处。我进宫这些天对他是能躲就躲,一听慈宁宫大门的小太监说他来请安,我立马窝回房里装我的病猫,虽然我本来就是只病猫,如今在这儿遇见,想是他摸到我出宫的规律,在这儿守株待兔来着。
“云儿给四阿哥请安,爷吉祥。”我知道这回躲不过去,只好按礼数一福身。
“你在躲我。”他没叫起,只丢出这么一句来。
我笑着起了身,因为他还不够格让我冲他行大礼。“爷说笑了,云儿好好的躲您做什么?”
他冷哼一声。“我一上慈宁宫你就犯病,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我笑着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没办法,云儿‘心’不舒服,只好回房躺着了。”
他一见我的笑容便眯起了眼,眸子里尽是威胁。“‘心’不舒服?以后也这么巧?”
我却不理他的威胁,笑得一脸挑衅。“对,就是这么巧,以后会更巧。心‘不好使’就不该瞎溜达,免得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这会子云儿的心‘又’不舒服了,您要是没什么事,云儿就先告退了。”说着便要绕过他。
胤禛好歹是个皇子,哪有人敢这么跟他对着干,立马大动肝火,死死的攥着我的手臂。“你对我到底有什么不满?”
我只挑了挑眉毛,虽然他抓的我很疼,疼到我想狠狠的扇他。“云儿没什么不满的,这皇宫比王府好多了,不是吗?”
他一听就笑了。“你就那么恋家么?身为八旗中的贵族少女,你早晚还不是要进宫?”
看来胤禛显然不明白他的问题出在哪,或者该说他知道,但根本没有一丝愧疚,哪怕他拆散了别人的家庭,我皱起了眉头。“您能放开云儿,好好说话吗?您掐疼云儿了。”他一听连忙撒了手,我撸起他刚才抓的那只手臂的袖子,一片青紫立马显现出来,他倒抽一口凉气,似乎不敢置信的盯着自己的手。
我轻抚着那片淤痕,笑得十分温柔,柔到我的声音能掐出水来。“这就是您能给云儿的,抓的越紧,伤的越重,您可以抓几只家雀儿来养养看,它们什么下场,云儿就什么下场。太后那边还等着云儿回去进膳呢,云儿就先少陪了。”说完便越过他向慈宁宫方向走去。
自那之后,胤禛有好几日不曾来慈宁宫请安,太后向三阿哥胤祉问起他,胤祉扫了我一眼,说胤禛疯魔了,非要把家雀儿养活了,只差没拿金子喂那几只家雀儿。
我听了之后笑得十分开心。“家雀儿、家雀儿,因为有蓝天做家才叫家雀儿,把它关在笼子里它只会看着天空饿死,不然它就不叫家雀儿了。”
太后笑问我:“你养过?”
我摇了摇头。“云儿的表哥原来养过,后来云儿看那鸟儿饿得可怜,就把它们全放了,为此还跟表哥大吵过一架呢。”
胤祉眼中闪过一些东西。“那笼子金丝围绕,里面什么都有,为什么那家雀儿不张嘴呢?”
我笑看着一脸儒雅的三阿哥。“再美那也是个笼子,一旦张了嘴就成了玩物,一辈子不得自由,家雀儿热爱自由胜过热爱生命,所以宁可饿死。”
八阿哥胤禩,也就是那个长的酷似熙游的皇子笑问我:“如果是云儿你,你会选什么?是自由,还是生命?”
我现在已经可以平心静气的看他了,只笑着和他打太极。“云儿不是家雀儿,是病猫,病猫需要进补,会把家雀儿烤了当饭吃。”
太后大笑。“你个馋猫儿,饿了是不是?传膳,传膳。”
太子课业繁重,没有时间来慈宁宫,就托三阿哥代为请安了,今儿四阿哥不在,我便坐在太后身边陪她吃饭,不时的讲些小笑话给她听。
几位皇子一见我这次没有称病,眼中都滑过一抹了然,我在回头夹菜时,对上了胤禩来不及收回的目光,里面很杂,杂到我看不清那是什么。我无意深究,只收回目光向我爱吃的东西发起进攻,紫禁城里只有御厨的手艺让我觉得这里比王府好。
北京的冬天很冷,可满人有挂门帘不关门的风俗,表示事无不可对人言,但这个习惯到我这儿就得改了,因为我身上的心脏病和哮喘都禁不得冻。我本来就不怎么出慈宁宫,天一冷我更像是猫冬的黑熊,耳边打雷也不带挪窝的。我时常裹得像只白毛狐狸抱着手炉在火炕上怀念有空调羽绒服的日子,太后笑话我是不耐冻的波斯猫,一点儿也没有个正蓝旗格格的样子,我听了也只能苦笑以对。
胤禛虐待鸟类的恶行终于在佟妃娘娘的制止下得以终结,因为他已经养死了不下一百只家雀儿,而且无一存活,听说有只气性大的还撞笼子活活撞死了。康熙在得知他儿子养鸟的事之后,在来给太后请安时多瞅了我两眼,我只作无辜表情任他瞧个够,反正被看两眼也不会少块肉,我早就被看习惯了,比起记者那无孔不入的镜头,他的目光根本不够看的。
胤禛不再摧残鸟儿,但仍旧没有死心,我对他的敌意也没有丝毫减退,他是对谁都没好脸唯独对我好,我是对谁都笑脸相迎就是不拿正眼儿看他,因为他毁了我最在乎的自由和尊严。我们奇怪的相处模式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上至康熙太后,下至太监宫女,没有不知道的,佟妃曾经把我找去,但面对我无辜的笑容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小孩子是有本钱任性的,更何况我也没做什么出格儿的事儿,只是不跟胤禛说话相处而已。遍查大清法典,也没有不巴结皇子要被砍头这一说,反倒对臣子与皇子相交做了极为苛刻的要求,一不留神就会被安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胤禛在我这儿吃了鳖,就把火撒到他周围的人身上,一时间他在宫里的名声臭的很,为此还被康熙训了一顿,说他“喜怒不定”,记在了起居注里。我在胤祺的介绍下,跟七阿哥胤祐建立了不错的私交,那是个先天残疾、长相一般、有点儿害羞和自卑但心眼儿不错的男孩子。胤祐的眼睛跟胤祺差不多,都属于比较干净的那一类,胤祐的生母身份挺低的,好像是个贵人还是贵嫔我忘记了。他的字很好,看得出是下了一番苦功的,因为康熙喜欢练字,所以逼着他的儿子们也得每天练字。
胤祐让他的汉人师傅教了他下围棋,因为他有一日看到我自己跟自己下,觉得很有意思,而他的哥哥们也大都会下,据说胤禛的围棋就玩儿的很像样,不过我没那个兴致跟那个瘟神一起玩儿智力游戏。作为初学者,胤祐的棋瘾大的很,一有空就抱了棋盘来找我。我怕伤他自尊心,便教了胤祺玩儿围棋,让他们两个初学者去掐的你死我活,我发现他俩只有在棋盘上才会动真格的,不禁笑叹康熙还有两个没被权力污染的儿子。
就在京城的天气跟我和胤禛的关系都又冷又僵的时候,刚过完大年的康熙宣布要二次南巡,太后和几个得宠的妃子都跟着来了,一是因为她们也不喜欢北京的冬天,想出宫去转转,二是为了向天下人展示皇家的和谐假象,以安定民心。太后把我一起带上了,南方的天气虽已回暖,但我和胤禛的关系却没有丝毫软化的趋势,连太后都一脸无奈,谁又能要求一个七岁的小女孩什么呢?
在我离京前,熙琛已经处理好了“砸店事件”,酒楼的名字因为叫“青云居”,地址又挨着贡院,所以深得学子和汉族官员的欢迎。而我所提出的按身份分楼层更是投了大部分人的胃口,当官儿的不愿和商人凑在一起,嫌掉价;商人不愿跟学子呆在一起,嫌穷酸;学子不愿跟平民邻桌;嫌粗鄙;老百姓不愿跟这三种人中的任何一种在一起,嫌麻烦,与其相互嫌弃,还不如趁早分开。
熙琛回京并没有把熙琨带回来,因为我让熙琨接手了熙琛经营的绸布庄,让他在江南残酷的商海中好好磨砺一番。有些时候光纸上谈兵是不管用的,只有真正的下到水里跟那些食人鲨一般的老狐狸一较高下,才能真正深刻的领到会“无奸不商”的含意。到我出京时最后一次听熙琛给我做汇报,说他在江南干的不错,一扫熙琛的温和做法,接连吃掉了好几家铺子。
这时我才发现熙琛更适合掌管酒楼,因为他与人为善,但熙琨明显更适合做盐商,因为他够狠。琴儿说熙琨原本不是这样的,她也不知自己哥哥怎么会忽然间变得这么无情,我心里却如明镜一般,熙琨恐怕在被轮暴时,就彻底抛弃了同情心吧,毕竟除了我和他妹妹,从来没有人给过他同情心。我给了熙琛一笔银子,让他交给在江南的熙琨,要他去做个盐商,而且把熙璟派到了江南接替熙琨的位子,因为我想看看熙璟更适合做什么买卖。
伤逝(上)
康熙二十八年二月,南巡大队行至浙江绍兴,这是个很美的地方,一派小桥流水人家的安宁景象。作为我所喜欢的越剧发源地,这里的吴侬软语比京片子多了几分温柔之气,难怪越剧中尽是些才子佳人的剧情。在这个没有地暖、太阳能和羽绒服的时代,江南的冬天真的可以算是天堂了,当然,江南的美女也是天堂一景,康熙这次的收获就不小,据说是他的宠臣曹寅献上来的。这一路我都陪在太后身边,一为安全,免得碰上胤禛那个瘟神,落人把柄。二是因为太后的屋子比其他屋子里都暖和,我这冻猫子自然要往她那儿钻。只是太后身边人太多,人一多就会有麻烦,而我讨厌麻烦,所以只挑人少的时候去。康熙去拜了大禹陵,祈求风调雨顺,因为在没有钢筋水泥的时代,水灾无疑是最凶狠的天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