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宫人上前恭敬地道:“夫人,该用膳了。”
妙衣点点头,任她将自己扶起。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掉了,心头顿时“咯噔”一下,摸了摸身上,所有防身的药物和暗器都不在了,就连手腕上的袖箭和暗镯也被人取了下来。
她那个气啊!!心道:好你个卑鄙无耻的混蛋玄烁,纯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夫人,这是专为您做的银耳羹。”另一个女孩儿端着碗跪在床前,轻轻吹了吹碗中的粥。
妙衣实在无力端碗,又不习惯别人喂食,便就着她的手拿着汤匙用起粥来。
用完了粥,感觉精神好了不少,倚在床头歇了一会儿,遂掀开被子下床。刚要站起来,谁知脚上一软,摔在了地上。
“夫人……”几个丫头忙惊慌失措地将她扶起来,“夫人,药力还未散,您还是在床上歇着吧。”
妙衣气得低咒了一句“该死的”,不耐烦地甩开手,只好又无力地靠在床头。目光不经意地环视室内,问道:“这是在哪个宫里?”
宫人微笑道:“回夫人,是紫宸殿的清风阁。”
妙衣一惊:“紫宸殿?那不是皇帝寝宫的地方吗?”
宫人的脸上还是标准的笑容:“回夫人,隔壁就是陛下寝宫。”
靠,那混蛋难道还怕我怕了不成,得把我放在眼皮底下才放心?她心中暗忖一番,想了想又问道:“那跟我一起被抓进来的三个女孩关在哪儿呢?”
几个女孩同时摇头:“回夫人,奴婢们不知。”
这几乎是预想中的答案,她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等到室内再无旁人,抬手摸到发间的一根乌木簪,微眯的眸中闪过一抹透亮的光芒。
第70章 帝王之心
玄烁批完奏折已过了戌时。他揉了揉额角,移步到窗前站立,看向窗外深沉的暗夜,冰冷遂然的眸中竟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
这两日他明显有点心不在焉。朝堂上听着下面臣子间永无休止的明争暗斗含沙射影,或者甚至是听取奏折处理朝政时都会不经意地走神,只因为眼前会突然浮现出那张清丽脱俗的面庞。
澄澈的双瞳,冷静的表情,清傲的神态,还有唇边那一抹似有若无的嘲讽的笑容,几乎每次都会毫无预兆的窜进他的脑海里,令他不自觉失神,却又微微懊恼,于是不可避免的,心里感到稍许烦躁。
他向来讨厌情绪脱离掌控的感觉,作为一个帝王而言,哪怕是一点点的偏离都是不允许的。只是这一次,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如同一间漆黑的密室里,忽然间不知从哪里透进了丝丝缕缕的微光。就连身体中的血液,也跟着隐隐悸动。
他是睥睨天下的王者,高高在上九五至尊,看惯了底下人膜拜、惶恐、谨慎等种种表情,深邃的眼眸能够洞察别人眼中的一切伪装与欲望。他也见多了各种女人;然而后宫粉黛三千,每次见了他,眼中都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灼热、甚至慌乱。那些努力隐藏物欲与渴望的眼神和笑脸,看得太多,只会令他觉得无趣和厌烦。
唯有那双晶莹的眼眸中却是一望见底的纯净与淡漠——甚至是隐隐的疏离与忽略。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心底再次升起的一丝烦躁令玄烁不觉微微皱眉,望着天边那弯残月,缓缓吐出一口气,眸光也跟着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他想起从前到端王府时,看到她和玄煜俩人温暖融洽夫唱妇随的默契生活,心底有一根弦被隐隐触动。
这种情绪或者就叫羡慕,他只是不愿承认罢了。帝王的词典里,不会有“温情”二字,有的,只是在品尝至高权力带来的美妙感觉之时也必须承受不可逃避的强大责任,以及常人无法忍受的孤独寂 寞。
玄烁渐渐收回了纷乱的思绪,眸中那丝柔光也已消失殆尽,一瞬间又回到了无懈可击的帝王姿态。
好几天没有去清风阁了,该去看看了。
这几日的软禁生活令妙衣的情绪已经快要接近暴走边缘,尽管表面上还努力装作一派平静。想起最初在端王府的时候虽然也不甚自由,但好歹还可以在整个王府的范围内活动,如今被禁足在这栋布置精巧的清风阁中,却是同囚犯无异了。
“夫人,夜宵已经做好了,您还是多少用一点吧,您今天就只早膳时用了一点粥。”宫人温和的声音从珠帘外传来。
哼,还真是囚犯中的高级待遇呢。妙衣正窝在躺椅中,身上盖着薄毯,手中拿了一本书,闻言冷笑了一声,“啪!”的一声将书合上了。
“夫人……”宫人还要再劝,忽觉肩头一沉,回头一看差点吓到腿软——玄烁不知何时进了屋来。宫人刚要跪下,就见玄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此时的妙衣合眼靠在椅中,听见珠帘一阵微响,一股烦躁无端从心底升起;皱了皱眉,手中的书就这样毫无预兆的狠狠掷了出去,只闻“哗!”的一声,大概是砸在了宫人的身上。
“滚出去!”她咬牙沉声道。
玄烁刚进里屋就白白挨了一下,却也不着恼,眼底带了一丝连他自己也无法觉察的笑容。弯腰轻轻拾起书,慢慢走到窗前正在躺椅中闭目养神的人身旁。见她双眉紧锁,以不复最初几日的淡然神情,心里不知怎地升起一股淡淡的快意,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喜悦从何而来,似乎只要能从她的脸上看到更多的表情,就已觉欣慰了。
“是谁惹小衣生气了?”玄烁轻笑开口。
妙衣听到这个声音不觉一怔,随即冷哼了一声,扭头转向一旁。
“为什么不吃饭?”玄烁在扶手上坐下,柔声问道。又不觉伸手抚平了她紧蹙的眉心,心底如同这暮秋时节烧着暖炉的室内一般温暖。
“讨厌!”妙衣打掉他的手,掀开薄毯起身离开。刚走了没一步,忽然被一股大力猛地一拽,重重地跌进了玄烁的怀里。
一抬眼,就对上那双含着微微愠怒的冰冷眼眸,英俊的面容却无丝毫表情。她心中一紧,随即转开目光,咬着牙道:“放开我。”
“你就这么讨厌朕?”清冽的声音如深秋的寒霜一般令人感到凉意渗骨。
肩头的疼痛令妙衣皱眉,心中却生出一丝无端的疲惫;此刻被他钳制无力挣脱,就连大脑也似乎晕眩起来,浑身惫懒的令她脚底不稳。
“放开我……”她难受的想要扯下玄烁的胳膊,眼前却突然一阵发黑,在一声低低的惊呼中失去了意识……
“小衣……速传太医!”玄烁冰冷的眸中有什么霎时破裂开来,一丝惊慌和柔软从瞳中溢出,他将昏迷的人一把抱起,轻轻放在床榻上。
太医急急忙忙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坐在床边的玄烁眼中焦急面色阴沉的寒冷表情,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冷汗,连忙低头跪下请安。
玄烁不耐烦的扬手:“快点来看看!”
太医拿眼一扫,只看见垂下一半的绢丝床幔,以及床沿上的小枕上搁着的芊芊玉手。心想这床榻上的人定是目前正受宠的某位妃嫔了,否则不仅能住进离皇上寝宫如此之近的清风阁,还令皇上失去了一贯的冷静,这是自他进宫当太医这么多年还从未遇过的现象。暗暗祈祷希望这位娘娘得的不会是什么大病,否则自己可就要遭殃了。不敢耽搁,连忙在床边小凳上坐下,细细诊来。
“恭喜陛下,娘娘是有喜了。”太医笃定地笑着道,很是松了口气。
“你确定?”
咦,皇上的声音里怎么听不出一丝高兴的情绪,而且还这么冰冷恐怖?可怜的老太医抬眉偷偷瞄了一眼,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一边暗自疑惑,一边仿佛看见正快要到手的赏赐越飞越远了。
玄烁转头看向床榻上昏迷的人,低低问道:“那她怎会无故晕倒?”
“回陛下,这是因为最近几日娘娘睡眠不足,饮食不振,且心有郁结,又原本有些贫血所致。但请陛下放心,娘娘只需多静养几日,微臣再开个理气补血及安胎的方子,应该就无甚大碍了。”
玄烁点点头,不可察觉的轻轻叹息了一声。
妙衣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半夜了,北风摩擦着树枝发出沙沙声响,似要透过窗棂丝丝缕缕的挤进屋来。
“夫人,您醒了。奴婢这就把熬好的药端来。”
妙衣皱眉,唤住正要出去的宫女,支撑着坐起:“我这是怎么了?”
宫女忙笑着回道:“回夫人,您已经有一月多的身孕了,恭喜夫人!太医给夫人开的安胎药,已经熬好了,奴婢这就端来。”
妙衣闻言心中一怔,随即一股狂喜涌出心底:这是她和煜的第二个孩子了!不知煜听了这个消息会有怎样的高兴表情呢。但随即,眸中喜悦的热度便渐渐褪了些,心中微微凛然——从玄烁这些天的态度以及前一段时间幽冥宫掌握的情报来看,她能确定他已经知道了煜还活着,但却并不知道煜目前的真实情况,也不知道煜目前在何处。他将她掳来,无非是想引玄煜上钩罢了。
为什么玄烁非要置煜于死地,煜现在已不是从前那个位高权重的端王,还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难道仅仅是为了维护帝王的尊严?妙衣闭眼靠在床头,眉心紧蹙,泄露了此时已显焦急的情绪:煜,你可千万不要上玄烁的当啊。
“夫人,该喝药了。”宫人端着药碗躬身进来。
妙衣扭过头面向床里:“端出去。”哼,她还不想死得太早呢。
接着,却听见屋内众宫人行礼请安之声:“陛下!”下一刻,玄烁温润磁性的声音便响起:“把药给朕……都下去吧。”
妙衣转头斜睇了他一眼,见他竟自在床边坐下,面上带着微微笑意地望着自己,不觉又暗骂了一句“笑面虎”,便滑进被子里连脑袋也盖住,只不理床边坐着的人。
玄烁看着那一个大“蚕蛹”,唇角漫开一丝笑意,伸手将被子从她的头上扯下,柔声道:“快起来把药喝了。”
妙衣冷笑:“我可不敢喝。”
玄烁似并未看见她冷然的表情,依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