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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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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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这攻坚战一完,你们就把我和研究成果搞过去,对吧?”
    “可以这样说吧。”小个子道,“问题是形势渐渐蹊跷起来,‘工厂’嗅到了什么并开始活动。因此作为我们也不得不采取行动。伤脑筋啊!”
    “‘组织’可晓得此事?”
    “估计还没有察觉到。当然,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对博士周围加以监视也是事实。”
    “博士是何许人物呢?”
    “博士在‘组织’中干了好几年。他干的当然不是你那种事务性工作,是在中央研究室。专业是……”
    “‘组织’?”情况愈发微妙愈发复杂。尽管置身于话题的中心,却惟独我茫无所知。
    “是的。也就是说博士曾是你的同事。”小个子说,“见面机会想必没有,仅仅隶属同一组织罢了。诚然,这组织——计算士组织也的确过于庞大过于复杂,加之奉行近乎恐怖的秘密主义,因此只有一小撮头头才了解什么地方在进行什么。总之,右手干什么左手不知道,右眼看的与左眼看的不是同一物体。一句话,情报量太大,任何人自己都无法处理。符号士企图窃为己有,计算士则全力守住不放。然而即使再扩大组织,哪一方都不可能把握洪水般汹涌的情报信息。”
    “这样,博士有了自己的想法,而退出计算士组织,埋头搞自己的研究。他的专业面很广。大脑生理学、生物学、骨相学、心理学——大凡关于控制人类意识的研究,他都堪称出类拔苹的角色。在当今时代,不妨说是文艺复兴式的世界罕见的天才学者。”
    想到自己曾对如此人物解释过何为分类运算模糊运算,不由自觉汗颜。
    “现在计算上设计出的计算系统,即使说几乎全是他一人之功我想也不为过。你们不过是把他开发的秘密技术付诸实施的工蜂而已。”小个子说,“这样说不大客气吧?”
    “没关系,不用客气。”
    “话说回来,博士退出了组织。退出以后,不用说,符号士组织马上前来拉拢。毕竟退出组织的计算士大部分当了符号士。但博士拒绝了,说自己有必须独自开展研究的项目。这样一来,博士就成了计算士和符号士共同的敌手。因为,对计算士组织来说他过于了解秘密,对符号士组织而言他是敌阵中的一员。在那些家伙眼里,非友人即敌人。博士对此也了然于心,于是紧挨在夜鬼巢穴旁建造了实验室。实验室可去了?”
    我点下头。
    “这实在是条妙计。任何人都甭想靠近那个实验室。夜鬼就在那一带成群结队,无论计算士组织还是符号士组织都不是夜鬼的对手。他本人往来时则发出一种夜鬼讨厌的声波,使得夜鬼倏忽间无影无踪,就像摩西横渡红海时一样。堪称万无一失的防御系统。除去那个女郎,你是第一个得以进入实验室的人,或许。这就是说,你这一存在已重要到了如此地步。不管从哪方面看,博士的研究都到了最后关口,叫你去就是为了突破这道关口。”
    我“唔”了一声。有生以来自己本身还从未曾如此举足轻重。这一点总使我觉得有些不很自然,不大习惯。“那么说,”我开口道,“博士让我处理的实验数据不外乎是叫我前去的诱饵,实质上没有任何价值可言。博士的目的在于把我叫去?”
    “那也不尽然。”小个子扫了一眼手表,“那数据是严密设计出来的程序,好比定时炸弹,到时间就轰隆一声爆炸。当然这纯属想象,究竟如何我们也不得而知,要直接向博士本人才行,呃——时间越来越少了,谈话就到此为止如何?往下还有个约会。”
    “博士的孙女怎么样了?”
    “那孩子怎么样?”小个子不可思议似的问,“我们也不晓得,又不可能一一监视不放。莫非对她有意思?”
    “没有。”我想大约没有。
    小个子离座站起时依然不把视线从我脸上移开。他抓起桌上的打火机揣进裤袋。“对立的立场我想大致你已了解了。再补充一点:我们现在有个计划,就是说眼下我们掌握的情报要比符号士的详细,已经抢先一步。问题是我们的组织较之‘工厂’弱小得多。假如他们真的加大马力,我们恐怕难免被甩在后面,被打得溃不成军。所以作为我们必须在此之前牵制住符号士。这层意思你可明白?”
    “明白。”我说。“明明白白。”
    “但是单靠我们是无能为力的。必须借助别人的力量。你可以助一臂之力吧?”
    “‘组织’。”我说。
    “啧啧,”小个子对大块头说,“我说他头脑清醒吧。”随即又注视我的脸,“这是需要诱饵的。没有诱饵谁都不肯上钩。拿你做诱饵好了。”
    “兴致不大。”
    “这不是兴致大不大的问题。”小个子说,“我们也在殊死拼搏。这回我倒有一点要问——这房间中你最珍惜的是什么?”
    “什么也没有,”我说,“没有一样值得珍惜,清一色便宜货。”
    “这我知道。不过,不希望被人破坏的东西总有一两件吧?哪怕再便宜,毕竟也靠它在此生活嘛。”
    “破坏?”我吃了一惊,“破坏是怎么回事?”
    “破坏……就是破坏嘛,比如门的下场。”说着,小个子指了指门拉手门锁已不翼而飞的扭曲变形的门。“为了破坏的破坏,全都弄它个稀巴烂!”
    “为什么?”
    “一两句解释不清,再说解释与否反正都要破坏。所以,要是有不希望破坏的只管说。不乱来的。”
    “录像机,”我只好直言,“监控电视。这两件贵,又刚买。还有壁橱上贮存的威士忌。”
    “此外?”
    “皮夹克和新做的三件头西装。皮夹克是美国空军轰炸机型的,领上带毛。”
    “此外?”
    我沉思片刻,看另外还有没有值钱之物。再没有了。我家不是保管贵重物那类场所。
    “仅此而已。”
    小个子点点头,大块头也点点头。
    大块头首先逐个打开壁柜和抽屉,从抽屉中拉出锻炼肌肉的对拉弹簧键,绕到背后,贴着脊背拉直。我还从未见过把这弹链完全贴背拉直的人物,也算开了眼界。真个十分了得。
    他像拿棒球很一样双手握着对拉弹簧链,到卧室去了。我探长身子,看他做何举动。大块头在监控电视机前站定,抡起肩上的弹簧链对准电视荧屏狠命抡去。随着显像管粉身碎骨之声,以及浑似一百个闪光灯同时烧毁的声响,三个月前新买的27英寸电视机便如西瓜一般被砸得一塌糊涂。
    “等等……”说着,我急欲起身。小个子啪地一拍桌面,把我止住。
    继而,大块头举起录像机,把平面部分对准电视机角咬牙切齿地摔打不止。几个按键四下飞溅,拉线短路,一缕白烟犹如得救的魂灵浮在空中。确认录像机已惨遭彻底毁坏之后,大块头将报废的机体扔在地板上,这回从衣袋中抽出一把刀,随着咔一声单纯明快的声响,明晃晃的刀身一闪而出。他随即拉开立柜,将两套加起来差不多价值20万元的服装——轰炸机式夹克和三件头西服利利索索地划裂开来。
    “怎么好这样胡来,”我对小个子吼道,“不是说不破坏贵重物吗?”
    “我可没那么说,”小个子泰然自若地回答,“只是问你最珍惜什么,没有说不破坏。破坏就是要从珍贵的开始,岂非明摆着的事!”
    “得得。”说着,我从冰箱拿出一罐啤酒喝起来,和小个子一起观看大块头破坏我这两室一厅的小而富有格调的住房。
正文 14。世界尽头(森林)
    不久,秋光杳然逝去。一天早晨睁眼醒来,但见秋天已经完结。天空已不复见金秋那潇洒飘逸的云影,而代之以阴晦厚重的云层。那云层俨然带来的信的使者从北大山顶探出头来。对镇子来说,秋天是令人心情怡然的美的天使,可惜其逗留时间过于短暂,而其动身起程又过于猝然。
    秋天远逝之后,有一段为时不长的空白。那空白很奇妙,静静的,既不似秋天又不同于冬日。包裹兽体的金毛渐渐失去光泽,恰如被漂白过一般明显泛起白色,告诉人们寒冬即将来临。所有生物所有事象都为抵御冰雪季节而缩起脖颈,绷紧身体。冬天的预感犹若肉眼看不见的薄膜覆盖着全镇,就连风的奏鸣、草木的摇曳、夜的静谧和人们的足音都仿佛蕴含某种暗示滞重而陌生。甚至原来使我感到心旷神怡的河中沙洲的琤琮声,也不再抚慰我的心灵。一切一切都为保全自己而紧紧闭起外壳,而开始带有一种完结性。对它们来说,冬天是不同于任何其他季节的季节。小鸟的鸣啭也变得短促变得尖锐,时而惟见其拍动的双翅摇颤着这冰冷冷的空白。
    “今年冬天怕是要冷得特殊,”老大校道,“一望云形就晓得。喏,你看。”老人把我领到窗边,指着压在北大山的又黑又厚的云层说,“以往每到这一时节,北大山就有预示冬日来临的云片出现。它好比先头部队,我们可以根据当时云的形状来预测冬天寒冷的程度。若是呆板扳平展展的云,说明是温暖的冬季;越厚则冬天越冷。而最糟糕的是状如大鹏展翅的云。有它出现,冬天肯定冷得滴水成冰。就是那种云!”
    我眯缝起眼睛望着北大山的上空。尽管有些迷离,但还是能辨出老人所说的云形。云片横向拉长,足以遮蔽北大山的两端。中间则如山一样翼然膨胀开来,形状确实很像老人说的大鹏展翅。那是一只飞越山顶而来的不吉利的灰色巨鸟。
    “滴水成冰的冬天五六十年才有一次。”大校说,“对了,你恐怕没有大衣吧。”
    “嗯,没有。”我说。我有的只是进镇时发给的不很厚的棉衣。
    老人打开立柜,从中拽出一件藏青色军大衣递到我手中。大衣重如石头,粗羊毛直扎皮肤。
    “重是重了点,总比没有强。是近来专为你搞来的。但愿大小合适。”
    我把胳膊伸进衣袖。肩部有点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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