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瞪视着他,却没敢问出口。
皇帝故作无奈地叹气:“朕都瞧过了你,还不乖乖地留在宫里?那茜香国,不去也罢。”
探春扁了扁唇,装作一无所谓的样子:“横竖不过事急从权,有什么打紧?何况恁多的宫女,皇上就是再不羁,也不会做这等大不合礼仪之事。茜香虽远,可也是皇上下的旨意,这会儿倒来说风凉话。”
她暗忖皇帝怕是连自己的衣服都不会穿脱,哪可能替她换衣?皇宫里别的没有,女人还真是不少。
皇帝似乎有些心虚,没顾上再调侃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难怪太祖皇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江山跟美人比起来,孰轻孰重,还真是不好说。”
探春哭笑不得:“江山美人,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的太祖皇上虽是这样说过,可还不是为了江山松了美人手?就是唐玄宗宠信杨玉环,在马嵬坡还不是让人勒死了她?况且,若非玄宗专宠杨贵妃,不啻为有道明君。就因了杨妃,后半生却凄惶得紧……“
说至此处,皇帝的脸色便微微一变,探春顿时心里一紧。想到历来能做太上皇的极少,唐玄宗是无奈,本朝的太上皇恐怕也是无奈。听说如今宠信的那个太妃,也曾专宠后宫达十年之久。”
她不是说话又犯了忌讳罢?
“哦?你是意思是说,朕不该为了美人放弃江山?”皇帝似笑非笑的样子,让探春觉得自己挑的这个话题,似乎不大好。
“皇上天纵奇才,自然不会傻得拿祖宗打下的江山去换。再说,臣女又不是什么绝世美女,长相一般,性子一般,才情一般……”
“若你留在宫里,朕也会专宠你十年。”皇帝忽地认真严肃地说道。
十年?探春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皇上莫不是忘了臣女的年纪?十年以后,也不过二十五岁,就算不得长寿,也得活到五十出头吧?还有二十五年,皇上准备打发臣女去哪里?冷宫吗?”
皇帝恨恨地握住了她的手指:“朕不过是这么一说,谁说往后就不能宠你了?”
探春咕哝:“色衰而爱驰,古来宠妃莫不如此。”
“朕不是这样”皇帝怒了。
“皇上……”探春软软地叫了他一声,轻轻地抽回了手,“皇上是有道明君,得登帝位并不容易,还请皇上以江山为重,以社稷为先。”
天子一怒,虽未血流成河,但探春也觉得压力陡增。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气了吧?
“臣女莽撞。”探春只得请罪。
“元妃与你倒还真是姐妹,偏是跟着旁人不一样。你姐姐在宫里好容易磨到了主位,却从来不曾曲意奉承。换个人啊,早就在背地里不知道动了多少手段儿了。”
探春暗自怔愣,回想起元春与皇帝的几次相见,果然是疏离多于谄媚,与他人大不相类,完全不合乎后妃们的行径。
欲拒还迎?可进宫十来年,这种手段不可能继续使用吧?。。。
第一百五十六章 江山美人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才是一个男人的终极境界。”皇帝喃喃低语,“朕就喜欢二者兼顾,这天下朕舍不得丢下,可你……朕也舍不得。”
探春想得脑袋发痛,也想不出元春冷淡的原因。缩回手,看着自己的袖子嘟哝:“好容易做好了个荷包,又偏是被推下了水。”
皇帝轻笑:“朕罚你重做一个。”
“不是吧?”探春苦着脸,“兴许在池塘里,太阳底下晒两个时辰……还是能用的。那个……花了好几个晚上呢,手指头都被戳过了两回。”
“真的?”皇帝探身,又执了她的手细看。
“绣花针细着呢,早没痕迹了。”探春讪讪。说来也是自己懒惰,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拿针线了。整件嫁衣,她也就绣了一朵牡丹。
“就做个荷包,还得朕下圣旨。罢了,再想叫你做一个,怕也不乐意。你做的荷包,朕很喜欢。”
“可惜丢了……”探春说得一句,看到皇帝竟露出了笑容,猛然回过味儿来,怒瞪着他,“原来皇上已经见着了,还要骗我君无戏言,怎么能这样的……”
“朕也只对你戏言罢了。”皇帝叹息,忽地掀了掀眉,露出满脸喜色,“虽说让朕吓得几乎要杀人,不过现下儿只虚惊一场,朕反到欢喜起来。”
探春疑惑:“皇上喜欢看着臣女这样的狼狈?”
他得意地笑道:“你不是被吓得大病一场么?如此一来,朕便有理由把你多留几月。那茜香国的王储也说了,急着要返国,等得不耐烦了,自己回去也不定,岂不正中朕的下怀?朕虽舍不得你受苦,不过这个现成的借口,朕倒照单全收了。
探春在心里替自己打算了一下,如果不用嫁去茜香国,倒也值得。可若是不嫁,是不是意味着她得留在宫里,那又有些得不偿失。
嘴上早就半嗔半怨:“臣女受些苦痛,皇上倒能找些乐子了,是不是?”
皇帝敛住笑容,一脸的严肃,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朕若有此心,必天诛地灭。”
探春被骇了一跳,急忙摆手:“皇上可莫要这样说,听得臣女提心吊胆的。这话旁人说还成,皇上却说不得。”
“为什么?”皇帝不悦。
平生头一回表个情,她那是什么表情啊?不是应该像那些后宫女人那样,感动得眼泪汪汪,然后扑到他的怀里吗?
虽然他素来不大喜欢这样的作派,可如果探春愿意扑上来的话,倒还求之不得。可她却偏偏把身子极力往后仰,仿佛他是吃人的老虎。
探春忙道:“皇上本就是天授之子,老天爷就是诛谁也不可能诛皇上啊既然荷包儿皇上收起来了,咱们便两清了……”
“两清?”皇帝的眼微微眯了起来。
“啊,不是,皇上对臣女还有救命之恩。”探春急忙讨好,“不过,天下万民,俱是皇上的子民,所以臣女也就大恩不敢言谢,只替皇上竖个长生牌位,早晚三柱清香……”
“朕还没驾崩呢”皇帝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只得打断了她的胡言乱语,“你的荷包看着是用了不少心思,不过还是及不上潞妃。”
“是,皇上若是下旨,十个八个也有。”探春忙点头不迭。就该让潞妃什么的天天忙着做荷包,也省下心思暗算自己。
“朕就是喜欢你做的这一个。可惜泡了水,颜色也不那么鲜艳。只是你刚受了寒,朕也不叫你做针线,打个络子罢。”
“又是在大姐那里瞧见的?”探春倒没推脱,那个不费什么功夫,一天就能打好。若是用这个报答救命之恩,她倒还真是占了便宜。
“你的事……朕还有什么不清楚么?”皇帝又露出了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贾老太君可疼你得很哪,偷偷地给你准备了庄子。”
探春只觉得心里陡寒,庄子的事怎么会被人知道?那不是说,贾母给贾宝玉和林黛玉留下的庄子,也被人知道了?她倒还不妨 ,毕竟如今假假也是个郡主,王夫人就是再借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把她的那份儿给吞没了。可宝黛二人的……还能保得住么?
不行,得跟元春打个招呼,好歹还能护着些。元春虽早年进宫,但与贾母倒还祖孙情深,更甚于王夫人。想来念着贾母的抚养之恩,对林黛玉还有几分维护之情。
“皇上,臣女如今觉着好多了,头不晕眼不花,再呆在这里也不像话。该送探春回凤藻宫去了,叫太后听见了风声,也要责怪探春太不知礼,皇上也有违孝道。”
皇帝又气又怒地看向她,探春急忙赔上笑脸。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瞧见。
“罢了,你总不肯留下,就让刘公公送你回去。别人做梦都想让朕召来,你却非要想法子逃了去”
前半句说得赌气,后半句说得恼怒,探春只作没有听见,忙着接口:“臣女谢皇上恩典。”
这恩典,他可给得不情不愿。
“若是那年没有停下选秀,早就把你选入宫中,哪里还有这些为难?”皇帝旧事重提,悔之不及。
探春笑道:“那可未必,那时皇上眼中佳人如云,哪还会瞧得见臣女?况且大姐已入了宫,探春原可不必待选,身份上也不够。”
皇帝听了咬牙:“你就不能留点面子给朕么?非要说得这么直白,你呀”
说着,一根修长的手指头,就点到了她的额头。
探春笑睇了他一眼,此刻的他,哪里还像个九五之尊?知道他没有生气,她也就定下了心,掀起锦被就要下…床。
“也不必这么急着走,小心起猛了头晕。”皇帝嗔怪,一手早就托住了她的胳膊肘。
探春心情轻松,做了个鬼脸:“除了人为的中伤,臣女从小到大都没病没灾,哪里有这么容易头晕眼花?臣女如今才十五,可不是五十。”
话虽说得如此这满,可到底是久晕初醒,又起得猛了些,果然有些眩晕,忍不住上身便晃了晃。
皇帝趁势把她揽住,轻笑道:“还逞强呢”
探春也觉得好笑,看来人还真不能说大话。略坐了一坐,便偏头道:“这会子可真是不妨了,臣女这就回凤藻宫。”
皇帝有些怅然若失,又端详了她半晌,才松开自己的胳膊,叫进刘公公送她去凤藻宫。
探春行了半礼,皇帝伸手扶住:“行了,你连站稳都难,还行什么礼呢”
探春嘻嘻一笑:“礼不可废。”
走了两步,回头看到皇帝亦步亦趋,身边的刘公公欲言又止,满脸苦相,急忙道:“不敢劳动皇上,请皇上留步,让人看了又要传出去。”
刘公公深以为然,连忙殷勤小心万分地扶着探春迈出了宫门。探春回头看去,见皇帝果然留在宫门之内,心里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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