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没有解释的意思,才一笑作罢:“不过是见你大类往常,才觉得奇怪罢了。”
探春没好意思说南安太妃来探讨她的婚事,只拿了话混过去:“我昨儿悄悄去瞧了咱们的铺子,新开在西市的那间生意也好。晴雯的病也大好了,咱们得找个地儿安置。如今司棋做了掌柜,就让她管着东区的那个吧。”
“只怕还要芸哥和带上一阵儿。”
“那是当然。”探春点头同意,“就怕贾芸不大好管,小红以前在怡红院的时候,又一直在晴雯下面。”
“你回头嘱咐一声二哥,虽然人相信晴雯能干,可那脾气实在是暴躁。若是小红受了委屈,芸哥儿的心里头一个就不痛快。”潇湘馆与怡红院相邻,林黛玉对晴雯也是知根知底的。
“可不是?”探春的心思,终于被引到了正事上来,于是和林黛玉细细探讨了京城“金粉世家”的人事变动。账房是要带一个熟手去的,要不然贾芸去被挨宰。幸好贾氏还有几房留在金陵,贾芸虽是荣府旁支,混个老交情倒也不难。
“其实,芸哥儿倒还是干实事的料。”林黛玉感慨,“只是咱们府里素来只用贾蔷、贾菖他们几个。”
“他们与我们隔得近些。”探春解释,“贾芸有小红帮衬,那也是个伶俐能干的。何况夫妻同心,比旁人更可信。”
林黛玉点头,又笑问:“什么时候到维扬再开上一片呢?我们林家也还有些人在的,到时候修封书信带去,多少会给点面子。毕竟拿着我父亲那些产业,总会亏心。”
那些产业,真是林氏族人拿去的么?除了林如海,林家并没有出什么了不得的人才。
偏头看向林黛玉,却见她只是似笑非笑。一接收到她的目光,还故意眨了两眨。探春松了口气,其实林黛玉心里也明白的。
“咱们现在比他们能赚银子,往后有机会就拿回来,不要强求。”探春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探春在林黛玉房里,直混到贾宝玉下学才走。翠墨和侍书满脸喜色,奉上茶后双双朝她行礼:“恭喜姑娘。”
“还没个影子呢,你们就妆起疯来了。”探春又羞又恼,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只是如今她再说不嫁,多少有些矫情了吧?一边又暗自咬牙,看着南安郡王正直无两,谁知道也是个腹黑的家伙
到得第三日,水淞亲自托了京城里最有名的官媒上门。看着人家那大牌的模样,探春一下子想起了现代大明星们的金牌经纪。果然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能出状元。
贾政把探春叫到书房,这里女孩一般都不能来,可见贾政对这头婚事的重视程度了。毕竟,南安郡王的续弦,那也是南安王妃呀
“三丫头,南安郡王亲自托了他**和陈媒婆上门来提亲,原不必知会你,只是郡王身份不同一般,还得有话嘱咐你。”贾政素来方正,对着同僚都少见笑意,更别提对着自家儿女,也难怪贾宝玉和贾环见了他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然而,今日却是慈眉善目带笑颜。
探春有些受宠若惊,暗想嫁个郡王还有这等好处。。。
第一百零六章 夜雨屋漏
贾政见她不语,只当女孩子害羞,倒也不以为意:“原本以咱们的人家,尤其是你的身份,那是高攀了,难得郡王并不在意。王府里的规矩大,恐怕下了定,就会有王府里资历深的嬷嬷来教你学规矩,到时候你听太太的吩咐。”
“一切……但凭父亲作主。”探春这话说得极和婉,却是因为自己心信还不曾定。贾政哪里猜得到她那小儿女心思?看她垂首不语,只挥手让她去跟王夫人请安,也请教些为人媳妇的规矩。
探春走出书房,看见冬日里难得的灿烂阳光,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
至少南安郡王比旁人更开明些,婚后她亲自打理“金粉世家”,想来不会过份反对。
以她的身份,还有比现在更好的结局吗?苦涩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探春握着拳,朝回走去。
迎面却见着薛姨妈扶着香菱走过来,因被夏金桂折磨了一阵,香菱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明媚,说是形销骨立也不为过。
“姨妈。”探春含笑行礼,可薛姨妈却不曾像往常那样与她打趣,满脸都是焦躁与不安。探春大奇,不管是王夫人,还是她的这位姐姐,都有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这回却怎的仿佛失了方寸?
“原来是三姑娘。”薛姨妈强笑着招呼了一声,香菱却是失魂落魄的模样,凄凄惶的样子,让探春想起了丧家之犬。
探春担忧她大病初愈,又出了什么事,很想问两句,谁知薛姨妈却没等探春再寒喧,匆匆地往王夫人屋里去了,留下探春原地发怔。
翠墨机灵,不待探春吩咐,拔腿便走:“我找玉钏儿打听去”
自从金钏儿死后,王夫人许是因为歉疚,对金钏儿的这个妹妹格外的好。虽然年纪还小着,却俨然已经拿了王夫人房里的头一份月例银子。翠墨和她年纪相当,平时倒很说得来。
刚在秋爽斋坐定,翠墨便一脸幸灾乐祸地走了进来:“姑娘,你猜怎的,原来是那位呆霸王出了事”
探春对薛蟠并无好感,只随口问道:“怎的?”
翠墨带着笑,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原来还是夏金桂进门惹出来的事,为了把香菱赶出去,夏金桂把自个儿从娘家带来的一个丫头宝蟾给开了脸。薛蟠是个喜新忘旧的货,有了金桂,已是不大把香菱看在眼里。这会儿再多一个,哪里还记得她?于是日日和宝蟾厮混,有时候大白天就浪起来。
夏金桂在家里是独养女儿,打小娇生惯养大的,如何见得宝蟾霸着薛蟠?把香菱折磨得半死不活,赶去了薛姨**屋里,又转头嫉恨起宝蟾。于是主仆二人争风吃醋,家里便再无一个宁日,比前阵儿闹得还要凶些。
薛蟠见了头痛,对宝蟾还能骂两句,对夏金桂却是打不得骂不过,竟不管不问,只管逗留在外面和一群狐朋狗友喝酒胡闹。
这日也合该有事,薛蟠喝了两大碗酒才回来,见了夏金桂,脑袋里还有两分警醒,怕她说起来又没个了,绕道便走。夏金桂看他又往宝蟾房里去,顿时炸了毛,拿了把剪子在他面前要寻死觅活。
薛蟠本就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儿,被她闹得火性大起,仗着几分酒意,与她抢斗起来,竟把夏金桂推得撞到了剪子上。
夏金桂惨叫一声,把薛蟠的酒意彻底吓醒了,却只见夏金桂已是血流如柱,气若游丝。那剪子正正地插在咽喉部位,一时吓得呆了。薛姨妈听得动静出来看时,已经是断了气。
薛宝钗倒还镇静,只叫人发丧,说是得了病去的。夏家只得这一个女生,哪肯甘休?恰好薛家有个小厮,因被薛蟠打骂而怨恨于心,便偷着跑了出去。夏家人拿住问了个仔细,知道真相之后二话不说,一张状纸便把薛蟠告到了官府。
薛蟠自闯了祸,日日躲在家里。差役拿了令来搜,自然把他拿住,立时收了监。薛姨妈急得跳脚,却一筹莫展。
还是薛宝钗提醒:“母亲,贾雨村前儿不是才升了大司马么?这个职位可是掌着实权的,只要他肯帮忙,哥哥自然能从轻判决。”
薛姨妈听了恍然大悟,忍不住哭道:“我的儿,幸而还有你在身边”这才匆忙同了香菱过来找贾府求救。
王夫人自然竭力安慰:“姐姐,既是贾雨村管着这一块儿,我找你妹夫说就是。只是那夏家到底不是平常人家,恐怕皇商的营生,保不住了。”
薛姨妈这才安心,垂泪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但凡没了命,还能有什么?安安稳稳地能够出来,也就罢了。”
两人都只当这是最差的结局,浠嘘一阵倒也罢了。就是贾政,对薛蟠恨铁不成钢之外,也不以为是什么大事,叫了轿子去官衙找贾雨村。
谁知贾雨村听说,竟是露出十二分的为难:“按理儿说,咱们同气连枝,世兄的事不该不管。可如今管着贵府表亲的,竟是个铁面的判官,连我都不敢讨情。”
就算贾政再迂腐,也听说这话是推脱之辞了。贾雨村近来圣眷正隆,那主审的御史,官阶在他之下,多少要卖上几分面子的。
出了贾雨村的官邸,贾政站在门口茫然了一会儿,才吩咐起轿,往平常交好的寿山伯府而去。
贾雨村听了门房的回报,只是暗自冷笑。如今但凡有几分眼色的,谁还看不出今上的意思?四大家族,恐怕挨个儿的不保了。这种敏感的时候,还敢去踩贾府的浑水?薛蟠这事倒也出得巧,正愁着没由头发作呢,皇帝还能让人给保下?
贾政却毫无政治敏感度,不气不馁地连走了几家,竟是一无所获。
王夫人听闻,不由得失色:“连锦乡侯家也不肯应下么?那……薛家的孩子会怎么个结局。”
贾政看着她脸色大变的样子,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按律——当斩。”
王夫人惊叫一声,瘫倒在炕上:“我的天,怎么会……”
“墙倒众人推,如今皇上的意思还摸得不十分清楚,众人都不敢出头。自甄家出了事,我已着珍哥儿约束族人,万不许出去生事。谁知……薛家又出了这样的事如今夏家不依不饶,又使了无数的银钱,就是要蟠儿判斩立决才快意。”
“薛家的事……与我贾氏的事还能分得开么?咱们四家同荣同衰,世人皆知。”王夫人脸色苍白,“不救了他,薛家就绝了后就是旁支里有几个,又有些什么出息?终究是不成的。”
贾政惨然:“我何尝不知道,奈何今日走了一圈,竟无一人肯伸出援手。看来……咱们虽不知道,那位已是不待见咱们了。”
王夫人喃喃道:“元春……”
贾政微微摇头,若有个得宠的女儿,哪里还用得着这样的担心就是因元春如今失了帝心,才要夹着尾巴小心做人。
“蟠儿还有救,我哥哥前儿送信来要回京复职”王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