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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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忘-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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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将余下的泪水都吞了下去,努力笑着看他:“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微笑着说:“过了今天就要下山,往江浙那边去云游。”
    我看着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面色红润,没有了过去,也没有了烦恼。
    很幸福的样子。我再不能介入他的生活。
    “谢谢。”我对他说。
    谢谢他曾经给过的深切的爱。谢谢他还活着。谢谢他忘记一切烦恼。
    他惊讶的笑起来;也微笑着说:“不谢。”
    我转身离开。
    “哎……施主……”他忽然叫我。
    我蓦的回头,他依然微笑,却多了一份迟疑:“施主曾经,是不是认识慈舟?总觉得很熟悉。还有,看见你哭,总觉得似乎有些……”
    他停了下来,笑着等我的答案。
    我侧身立在那里。
    这样就够了吧。
    灿烂的阳光,温暖的风,飞鸟细碎的低鸣,古寺千百年的钟声在远处回荡。
    你不是说过,你离开我的时候,故事应该有这样明亮的背景吗?
    “不。只是因为你和我死去的孩子有一些相象。他死的时候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如果活到今天,应该和你一样吧。”我微笑着说。
    说完就转身。
    真的要离开了。弘时。
    现在这样忘记了我的你,真好。明亮,清澈,没有烦恼。真的是永远留在佛的身边了。只有你这样纯净的孩子才会被佛收留。
    越走越远。直到没有任何他的气息。
    我才开始尽情流泪。
    “皇上,真是用心良苦呀。”方丈安静的说。
    我没有回答。我知道有权力和能力这样做的。只有他。
    回到宫里,向皇上复命。
    摒退所有人,只剩下我和他。
    他踱到我面前:“见到了么?”
    我低声说:“谢谢。”
    “能原谅我了么?”他问。
    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我没有恨过你。从何原谅?”
    似乎早就知道我会这么说。他并没有太多惊讶,只是伸手,揽住我的腰,拥我入怀。
    我的头靠在他的肩上。
    我们拥抱,仅仅是拥抱。经过了那么多年,他是不是和我一样,因为早就洞悉彼此,所以没有了更多的期待。
    “阿离。我已经五十岁了。”他在我耳边低声说。
    我能清楚的看到他鬓角的斑白,能感觉到他拥抱已经不再那么有力。
    “陪着我。好吗?”他低声说。
    这个宫殿所有人都是为了陪伴皇帝而存在的。他却惟独对我说,“陪着我”。
    难道是有预感我想离开。
    “我不想再住在宫里。想住到别的园子里。或者住到寺院里。”我说。
    他没有松开我。
    “为什么?没有值得你留下的东西么?”他的声音更加低沉。
    我慢慢伸手,环住他的脖子。
    “或许有。”
    他没有回答。
    我继续说:“不是要去很远的地方。”
    他松开了我,说:“不要去很远的地方。”
正文 宫外
    雍正五年六月,我从宫中搬出。
    在离开宫殿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我一个人立在黄昏的落花中,不是在庭院里,而是在一望无际的苍穹下。落花漫天飞舞,被巨大的夕阳镀上一层温暖的橘黄色。
    一个人,就那样长久的立在那里。看我最爱的日落。风和云在天际流动,时间却好象静止。
    希望有人能和我分享。
    这样想着的时候,就渐渐看到远处有几个人影。
    年轻的父亲微笑着牵着儿子,那是胤禛和弘时。笑容灿烂的小姑娘张开手臂在风中奔跑,旁边眼睛明亮的少女正接住美丽的花瓣撒在她的身上,是初夏和轻寒。
    看到了正在远处的我,他们就一齐冲我招手。
    是多少年前的美丽幻影么?还是从来都只存在于我想象中的景象?明明知道自己在做梦。却还是微笑着像他们招手,向他们走去。
    只是那一段路,是那么长,我怎么走也走不过去。
    因为在做梦呀。我对自己说。
    却不停下脚步。
    就算是在梦中,我还是想走过去。
    走过去。
    想清楚看见你们每个人的笑脸和幸福的样子。
    走过去……走过去……
    醒来的时候,枕边是斑斑的泪痕。天空微微泛白,全然没有那种灿烂明亮的颜色。让我一直提着的心猛然坠落,那种就要接近幸福终点的紧张和痛苦一下子消散。
    我又成了一个只能平静面对一切的,孤独的女人。
    以养病为由,我搬到了西山的皇家别苑。隔着一个山头,就是皇家寺院。群山中坐落着大大小小的寺院。
    每天都会坐在庭院中,看森森古柏,听远远近近的钟声。
    有时候会绕山而行,为了看早晨白雾缭绕的群山。
    身边的使女换成了一个叫阿福的女孩子,有一双圆圆的眼睛和一副圆圆的脸庞。
    总是说个不停,很多时候,我就安静的听她说那些很简单的见闻,也不觉得厌烦。
    “娘娘,总是听奴婢说,不嫌烦么?”有一天,她忽然抬起头,这样问我。
    我微笑着摇头:“如果我们两个都不说话,岂不是太安静了?”
    “娘娘为什么不多让几个人到跟前来服侍呢?别的娘娘面前不论何时都有四个宫女候着呢。”阿福问。她是从熹妃那里过来的。
    我看着她的年轻的脸,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想了一下,说:“可能是不习惯。因为一直都是一个人。”
    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和轻寒一起度过。
    在雍和宫那段时间里,阳光灿烂却又寂静的午后,常常躺在树下看书,轻寒在我身边做刺绣,做着做着,就会伏在我腿上睡着。
    阿福迷惑的看着我,却并不再问。
    我笑了笑:“我身边的女孩子总是很快就被放出去。所以想往上进的女孩子都不喜欢留在我身边。留下来的都是不求上进的。你是不是呢?”
    阿福也笑了:“我还想多服侍娘娘几年呢。虽然能早些和家里人在一起也是很好的……”
    秋天刚到,十三就也到西山养病。就住在寺院里面。连带着福晋兆佳氏和小谢一干人等都过来了。
    兆佳氏便时常会过来看我,带一些新鲜的野味和寺院里做得十分用心的斋菜。
    小谢却喜欢在雨后踏着湿润的山路,来看我这个老朋友。带来的常常是宫中的一些逸事。
    某个王府上的格格许配给了谁啊,哪个地方的官员进贡了什么罕见的“祥瑞”啊。诸如此类,小谢会说得津津有味的。
    “这样就很好了。长生。不必费心开解我,其实从宫中搬出来,我已经好多了。”我小心的沏好茶,微笑着说。
    长生微微低头,一点点惊讶,随即在唇边漾开一点笑容。
    “那样最好。”
    坐在我对面,撑着下巴,直直的看着我。
    “长生,看什么?”我有些奇怪。
    “很奇怪呀。”小谢喃喃的说。
    “什么奇怪?”我笑了起来。小谢才是奇怪的人。不过看他奇怪的样子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你和别人都不同。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一认识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和别人不同。很聪明的样子,却什么都不争。什么勾心斗角都不理会,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挨过来的。”小谢笑着说。
    “还有,这眉毛,这眼睛分开来看,都算不上特别漂亮。怎么就让那么多人都喜欢呢?甚至还有人传说这宫里最漂亮的妃子不是年贵妃而是善妃。”
    我笑了起来,被人夸漂亮是值得高兴的。
    抿一口茶,微笑着说:“很奇怪。我年轻的时候从来没有人说我是最漂亮的那个。”
    “所以说呀,你还真是奇怪。”小谢摇头叹息着说。
    转过身背对着我,低声说:“难怪……”
    微微侧过身,已经换了表情,带着凝滞的忧伤,低声说:“十三爷最近不是很好,却不准我写折子告诉皇上。”
    十三是雍正八年离开的。在最后他都对他的四哥隐瞒着病情,兄弟之间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他真的是永远都将他的四哥放在第一位。
    “你打算怎么做呢?”我问小谢。
    小谢垂首盯着自己的足尖,低声说:“只要他自己觉得好就好。我不想让他不开心。”
    我不说话。
    有些事情没有办法改变,那么将那些不得不背负的伤痛独自承担,让自己爱的人至少还会多一刹那的幸福,这样,也是没有遗憾的。
    那我,为一些人付出过,也应该被赐予过吧。
    说不定,现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就有一个人,为我分担着我不曾知晓的痛苦,因他沉默的保护和给予,我才能有此刻安宁的幸福。
    “应该这样做吧。长生,如果十三爷希望这样,皇上也会体谅的。”我微笑着说。
正文 之子于归
    归的意思是回家。对女人来说,出嫁才是回到自己的家。所以《诗经》中才会这样吟唱,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我的女儿,在九月要出嫁了。我的妈妈以前也一直为我担心结婚的事情呢,总是对我说:“结婚是女人第二次投胎呀。”让我常常发笑,那么现代的女人却说那么古老的话。
    后来才明白妈妈的那种心情——这和是新旧时代没有关系。做母亲的永远期盼女儿能有一份美满的姻缘。即使在现代,婚姻,大约依然是一个女人生命之中最关键的一环,不管这个女人的事业再成功,没有美满的婚姻,依然不是幸福的女人。
    这是女人第二次投胎——我却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女儿为一份已经失去的爱情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
    我是该祝福她的爱情,还是祝福她的婚姻?
    中秋的时候,喜塔腊氏家的格格来皇家寺院上香,顺道拜访在这里养病的善妃娘娘。
    她不但连姓氏改掉了,连名字也改掉了。喜塔腊家的人恭敬的称呼她为“晴新格格”。
    我却在她向我走来的时候,一把抱住她,低低的唤她:“初夏。”
    少女特有的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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