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当里面传出一声响亮啼哭声时,所有人脸上都浮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嬷嬷抱着孩子走出来,满脸笑容,与方才冲进去时大相径庭。
“恭喜主子,是个小阿哥!”
“福晋呢?”
“福晋也安好,母子平安!”
胤禩松了口气,接过孩子,旁边陆九机灵得很,见状立时掏了份赏钱出来,嬷嬷笑眯眯地接过,嘴里不停说着吉祥话。
只见孩子缩在襁褓里,小脸皱巴巴的,看不出像谁,眼睛也紧紧闭着,想是哭得累了,这会小嘴微微张着,眼角还有些泪痕,被胤禩抱在怀里,轻得几乎没有重量。
胤禩小心翼翼,生怕弄痛了他。
胤禛也凑上前去看。
“这孩子不像你。”他皱了皱眉。
“刚出生的,还没长开呢,四哥难道没见过自己家的?”胤禩失笑,只觉得怀中抱的,仿佛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团棉花,柔软得让人手足无措。
胤禛其实是有些吃味的。
他看到胤禩的目光望向孩子时,柔软得几乎要让人融化,但他也知道,跟一个刚出世,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吃醋也是很可笑的,胤禩膝下空空,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个孩子,只怕要疼到骨子里去。
这么想着,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戳了一下那张熟睡的小脸,带了点报复的快意。
臭小子,你阿玛是我的,以后可别想着跟你四伯抢人!
岁月倏逝,朝堂上风云变幻,人心各异,却渐渐也显出腥风血雨的端倪来。
太子复立之后,表面看上去一派风光,但没了索额图的他,就像少了一条臂膀,加上康熙若有似无的打压,这个太子当得比以往任何时候更要郁闷。
大阿哥不知是先前被圈禁的时候吓破了胆,还是之后的心灰意冷,再也没了以前的飞扬跋扈,刚过而立的人,发间已经染上点点星白,看上去老态沧桑,每次陛见的时候,康熙总盯着他的头发,半晌又什么话都没有。
自从胤禛先斩后奏让地方出兵平乱之后,康熙面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有意无意也冷淡了不少,胤禛只作不知,一如既往,上朝办差,对待康熙也如以往那般恭顺,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而胤禟见大阿哥被放出来,原是高兴得很,本以为他夺嫡有望,谁料得大阿哥处境堪忧,自己的如意算盘又落了空,他又不甘愿就此认输,只得憋着一口气蛰伏着,等待机会。
十三与十四依旧颇得圣宠,十三素来豪气,与胤禛胤禩等人也交好,只是年纪尚小,有时过于大大咧咧,许多细节不甚注意,得罪了人也不自知。十四步步小心,在康熙面前,说话并不像其他人那般小心翼翼,却从来不曾惹怒天颜,分寸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俨然已经是御前第一受宠的皇子,连带后宫德妃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另外一头,廉郡王府里多了个孩子,笑声自然也多了起来,以往廷姝虽然不说,他也知道她必然承受了莫大压力,如今一举得子,正好封了许多人的嘴,也少了许多闲言闲语,只是廷姝产后虚弱,又要担负府中上下大小事务,精神未免有些恹恹,胤禩为此特地唤来张氏,让她从旁协助福晋。
除此之外,似乎一切都显得轻松而惬意,以致于胤禛牵着弘晖过来找他的时候,便见这人坐在自家后院的葡萄架下,逗着襁褓里的宝宝,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
宝宝已经有两三个月大,刚出生时皱巴巴的小脸早就舒展开来,一双乌黑浑圆的眼睛转来转去,好奇地看着凑上前来的弘晖。
弘晖扬着大大的笑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上宝宝白嫩的脸颊,忍不住戳了一下。
很软。
又戳一下。
很舒服。
再戳一下……
手被抓住,弘晖抬头,见胤禛正在瞪他,无辜的神情换上讨好的羞赧。
“八叔,宝宝好可爱!”像极了府里额娘养的小狗。
“那你多和他玩。”胤禩笑道,将宝宝递给乳母,弘晖喜滋滋地跟过去,逗弄起来。
“这小子非跟着我来。”胤禛看着他像逗小狗一样逗着宝宝,有点头疼。
“小名取好了没有?”
胤禩摇头。“他额娘说不如就叫宝宝,我一想也是,等他周岁的时候便有正式名字了,到时候再换即可。”
胤禛正思忖着如何进入正题,却突然听到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二人转头一看,弘晖边哭边摸脖子,而宝宝手里正抓住一块系着红线的玉佩,咯咯笑着。
别 庄
弘晖很无辜。
他也不是故意要哭得如此惊天动地的,那玉佩据说是自己周岁时额娘挂在自己脖子上的,至今没摘下来过,小家伙扯起来时,他急忙往后一仰,结果还是断了。
玉佩被胜利者抓在手里,扬着没牙的对着他耀武扬威。
弘晖嘴巴一瘪,洪水泛滥。
胤禛没好气:“你还有当哥哥的样子吗,玉佩被宝宝玩一会儿又怎么了!”
弘晖原是想借着嚎啕大哭顺便跟亲爱的八叔撒撒娇,被自家阿玛这一吓,哭声倒停了,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鼻子一抽一抽,无比委屈的模样。
胤禩笑了起来,从宝宝手里拿回玉佩,把断了的线重新结了扣子挂在弘晖脖子上。
“雍王府的大阿哥哭鼻子,被人知道要笑话的。”
弘晖看了看旁边忍笑的乳母,有点不好意思。
“八叔……”
小身子一边蹭过去,把眼泪鼻涕都抹在上面。
胤禛嘴角抽搐,把人拎开一点。
“弘晖一直说想骑马,左右明日休沐,不如带他去别庄住一两日,你也一起吧。”说罢看了弘晖一眼。
机灵的某人立时蹭过去,抱住胤禩胳膊:“八叔去吧,把宝宝也带上!”
胤禩摇头:“算了,宝宝还太小。”
弘晖扁着嘴,信誓旦旦:“我一定会保护宝宝的,就算自己没饭吃,也不会让他饿着肚子!”
“从哪儿学来的浑话!”脑壳上又被胤禛敲了一记。
胤禩看着他眨巴着眼睛渴望的模样,不由失笑:“好吧,宝宝还小,得带上乳母和丫鬟。”
弘晖顿时乐不可支,手舞足蹈。
他性子本是活泼,但在府里的时候,他是长兄,又是嫡子,胤禛也是严厉的父亲,弘晖小小年纪已经懂得约束自己,但到了这里却不一样,八叔素来是疼他的,在八叔面前,便连阿玛也多了几分笑容,他自然也放松不少。
弘晖身为雍王府嫡长子,再过几个月就要入上书房,如他的叔伯父亲那样度过漫长枯燥的读书生涯,胤禛虽然面上严谨,私底里却也很疼爱这个儿子,有心在他去读书之前让他尽情玩一趟。
当然,如果单是父子二人去是不行的,能喊上胤禩一起,就圆满了,两人已经很久没有独处过了,四哥内心深处是有些哀怨的。
男人出行比女眷要方便得多,虽然有两个小孩子,但总归不必花费多少功夫,廷姝虽然不舍,但她自己近来身体不大爽利,懒得动弹,再说有乳母下人跟着,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再三叮咛一番,命人将东西准备齐全,又目送着马车走远,这才回屋休息。
庄子是胤禩住过的,这几年一直有人在照料打理,一应摆设都没有变动,自从胤禩上回走了之后,后院种了一大片花草,此时正是盛放的季节,灿黄嫣红开了满眼的璀璨,弘晖看得目不转睛,连宝宝也挥舞着小手小脚。
胤禛看胤禩的神色,便知他也喜欢这里,心中暗喜,面上却仍是淡淡地吩咐下人带两个孩子去休息。
入了夜的庄子有些凉意,胤禛让人准备了热锅,又摆了些羊肉和配菜,看上去丰盛热闹。
这段时间,胤禩养尊处优,没什么烦心的事情,连带着整个人也容光焕发,映着锅子升起的热气,看得胤禛心中一动。
“早知就把老九他们也喊过来,人多更热闹。”胤禩笑吟吟道,夹起一片羊肉放进锅内,看起来心情颇佳。
已经有了两个小鬼,我怎么会再喊人过来扫兴。胤禛没好气地暗道,没有接话。
怎么这人到了两人独处的时候,就没了平日冷面王的威势。
胤禩睇了他一眼,忍不住低声笑起来,不再调侃他,话题一转。
“弘晖是个有灵气的孩子,将来入了上书房,想必也游刃有余。”
上书房是皇子读书的地方,他们小时也是这么过来的,如今年长的皇子各自办差,在上书房读书的,多是年幼的皇子,和一些年纪大些的皇孙,还有旁支的宗亲伴读。
人一多,难免就复杂起来,胤禩前世因为背景单薄,母家卑微,也没少受欺侮,如今这些皇子皇孙厮混在一起,就更加分出高低贵贱来。
谁的母家更说得上话,谁府里是看人眼色的,孩子们自然会分个三六九等,攀高踩低,欺凌弱小,让你吃了亏还只能往肚子里吞,若是谁捺不住去告状的,只怕后果会更惨。
二人都是在上书房待过来的人,又如何不明白这些弯弯道道,胤禛闻言只有忧虑,却无半分高兴。
“我只怕他这性子,到了那里被人算计了还不晓得。”
“总得吃一两回亏,才能学乖。”提到弘晖,胤禩却想起另一桩事。“弘晖的身体向来可还好吧?”
这问题问得古怪,连胤禛也是一怔。“平日里并无不妥,怎么?”
胤禩笑道:“没事,我见他稍显单薄了些,平日里没事别老拘着他读书,多出去跑跳一阵才好。”
记忆里,雍王府的嫡子,这两年便会夭折,自此之后,那拉氏也再没能生育过。前世胤禩对这个小侄子没什么印象,自然不会去深究他的死因,如今两家亲近不少,他也不希望看着从小喜欢缠在他身边的弘晖就这么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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