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为什么……既是他手下负了伤的旧臣……为什么朝廷不供养你们……”
一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气喘着，不消片刻，一名太医便出现在了凤飞面前。
“我……不碍事……”
不过是长时间缺氧，再加上疲累过度罢了，若是现在被太医诊断出什么毛病来，他们一定不会让她带人去找飞云……
“说啊，为什么朝廷不供养你们……”
皱紧双眉，气喘吁吁地再三询问着，不消他们回答，凤飞其实早已在心底猜出了答案。
因为他们是男人。
难怪堂堂镇国将军府，除了满厅满室的刀刃兵器，居然没有一件像样的摆设。
转了转头，往后一看，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凤飞布满冷汗，微微轻颤的右手，一下便紧紧握成了拳头。
这些又是什么……
一屋子的……灵位和香烛？
昊云谭，昊飞容，昊月，昊武……昊……昊……昊……
全部都是姓昊的……
“昊家为北漠死了那么多儿子……朝廷……”
朝廷为什么……居然不让他们的灵位进宗堂？
大将军以上的官员，不论是否曾经有功于朝廷，死后，灵位都会被摆进凤氏宗族的宗堂。
为什么独独北漠兵权最大的镇国将军……死后，灵位居然要委屈在这间小小的黑屋子里？
是了……一定又是因为他们是男人。
“镇国将军战死沙场，朝廷甚至从来不派一名官员前来抚慰。”
怔怔的望着满室九十九个灵位，就在凤飞急匆匆伸出右手，摸出怀里的香囊就要占住桌面上最后一个空位的那一刹，一个清清冷冷，满是不忿的嗓音，终于穿透人群，直直地刺进了凤飞的双耳。
回头看了眼人群之中突然站立，紧跟着又被众人匆匆拉下的少年，摇了摇头，回头继续呆呆凝望着那一室的灵位，凤飞终于渐渐明白，为什么不管她如何呼喝指使昊飞云，他都从来不对她动怒，甚至从不违抗她的命令。
原来……
原来他们姓昊的，已经被她们姓凤的指使、利用了那么多年。
没有任何的赏赐和褒奖，甚至连镇国将军手下的将士，待遇也只会比其他所有将军手下的将士，更差。
为国负伤的将士，居然要昊家来养……
换了是她，她早就反了。
她不懂，她真的一点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他，背着她爬上天上，甚至在她抬手毫不犹豫给了他一枪之后，依然死死抓着她不放，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来减低她堕崖的巨大冲力。
纵使身负万夫莫当之勇，奈何心中独守忠义之道，污浊乾坤，又怎么会有你们的立命之地？
横死，必是结局。
不，不对。
她并不是凤氏王族的人，绝不会让他横死。
“他在前面树丛，靠近天山脚下的温泉里……我现在要回宫，你们……一定要平安无事将他带来京城……千万不要让任何人……不要让凤瑞的人伤了他……”
手掌撑地，勉强站直身子，将头一回，凤飞立即放弃了亲自去救飞云的念头。
如果她死了，或者被凤瑞夺去了皇位，那么，即使救回了他的性命，他依然会毫不犹豫，无怨无悔为她的接班人卖命，有朝一日，他依然只能落下个横死的下场。
他那样的顽固……不，应该说他们姓昊的男人，世世代代遗传下来的顽固脑袋，绝不会允许他放下镇国将军的重担。
曾几何时，她确实觉得将来让他弃剑封刀，大隐隐于朝，是他最好的结局。
但是今天，见了这么多昊家长子的灵位，她终于明白，有些人，天生不会放下肩头的责任，哪怕那些责任是别人强加于他，和他毫不相干的。
一旦一肩扛起，便会背负终身，至死方休。
除了当今圣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命令，制止，拥有他；或许她应该庆幸，庆幸自己恰好是他最大的责任。
她决不能失了皇位。
失了皇位，便失去了他。
“我们走。”
转身飞快走出昊府大门，掀起车帘，一头钻进马车里，明黄色官服的禁卫军们，立即护送着凤飞的车仗，浩浩荡荡行走在了东都的大街上。
“凤……凤飞……？”
双眼圆睁，不可思议地看着从自己面前，飘然而过的金黄色御仗，好不容易赶在凤飞前一刻入京的凤瑞，此时此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从微微掀起的车帘里，看到了谁。
凤飞，确实是凤飞……
可是她明明眼睁睁看着她把昊飞云推下山崖，自己也因为抓不牢绳索，坠下崖底了。
为什么……
为什么凤飞居然会在她刚要入宫，以无后的名义，强迫大臣们承认她是新皇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
昊飞云……不在……？
好，很好……
她已经将所有亲近的将领全数召集进了京城，只要昊飞云不在，虽然京城之中，护着凤飞的将领占了大半，但是拼一拼，只要她愿意拼一拼，皇位还是有可能会是她的。
她不服……明明是和凤飞同时出生的，就因为她不是皇后的女儿，就必须叫凤飞姐姐，必须乖乖将皇位拱手送给凤飞……她死也不服……
她死也忘不了父亲被凤皓下旨赐死的时候，凄凉哀怨的眼神。
都是因为凤飞……若不是她在先皇面前造谣生事，说什么父亲在后宫施行巫蛊之术，父亲绝不会那么早就离她而去。
她决饶不了凤飞。
“怎么样，查清凤瑞这次入京一共带了多少人马了么？”
一回皇宫，凤飞第一个找到的，依然是她来这里之后第一个看到，莫名其妙就无比信任的李总管。
紧要关头，儿女，父母，兄弟，姐妹，统统不可靠，然而总有一些人……总有一些人是死也不会背叛她的。
李总管和昊飞云，便属于那些人。
“不多，才三万，但是皇上必须小心防备她身边的一个人……”
皱了皱眉头，忧心忡忡地望着凤飞，顿了一顿，李总管很快又接过了话茬，继续说了下去。
“就是她在攻打西梁的时候，俘虏的西梁太子，他……据说他和昊飞云师出同门，不在京城的时候，凤瑞日日夜夜都睡在他身边，但是一进京，那个男人就不见了，恐怕……”
恐怕他已经悄悄潜进宫来了。
恐怕他潜进宫来的目的，依然是刺杀凤飞。
“打开城门，放凤瑞的人进来。”
“皇上？”
吃惊地望着一脸决绝的凤飞，身子一缩，没有丝毫的停顿，李总管立即退出了凤飞的寝宫，一一吩咐起了宫外的将领们。
巷战会伤及太多无辜，虽然她并不在乎那些无辜，但是她知道，他一定会在乎。
既然如此，不如放凤瑞进来，让凤瑞和她，当面做一个了断。
什么西梁的太子，又是和昊飞云师出同门，她一点也不觉得可怕。
因为……因为……
城门大开，一道深黑色的身影衬着夕阳的红光，手握长剑朝凤飞直刺而来的同时，另一道纯白色的人影，早已从皇宫的另一个城门一跃而入，手提长枪，硬是在剑尖离凤飞喉咙不到半寸的时候，以枪尖不偏不倚挡下了对方凌厉凶狠的攻势。
她一点也不害怕。
她就知道，他不会丢下她一个人不管的。
不管她到底对他做过些什么，无需解释，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永远不会丢下她一个人不管的男人。
“你怎么现在才来……我都已经数到十万三千一百三十一下了……”
双手紧紧缠绕住飞云的腰，眯了眯眼睛，冲着李总管稍一点头，李总管立即走到大殿之前，摇了摇手中的黄旗，而一见到李总管手里的黄旗，跟随凤瑞进入皇宫的将军们，竟突然间齐刷刷拔出了腰间的配剑，一一对准了凤瑞的喉咙。
从看到凤瑞的第一天，她就让李总管用金子暗暗买通凤瑞身边所有的人。
只是连她自己也没有料到，除了被昊飞云用枪尖抵住剑尖的男人，凤瑞身边竟没有一个靠得住的人。
他们一个个，竟都如此轻而易举就被李总管用金子买通了。
当然，更让她料想不到的是，即使她人不在宫里，李总管还是漂亮地完成了她交给她的任务。
凤瑞……看来她即使没穿来这里，北漠的皇位，也永远不会成为她的。
“士可杀，不可辱。”
双眉紧皱，不敢相信自己的叛乱竟然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凤飞兵不血刃地化解了，唇角慢慢扬起一丝苦笑，拔出腰间的佩剑，凤瑞竟然一抬头，就想将剑刃抹上自己的脖子。
奈何她还没有将剑刃举上胸口，原本和飞云刀枪相向，两两对峙的男人，却突然间松开了手里的佩剑，硬是用自己的掌心，紧紧握住了凤瑞的长剑。
“小贱人，放开我！！！”
双拳紧握，原本并不打算放过凤瑞，心底深处，真打算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凤瑞自刎在自己眼前的凤飞，听到了凤瑞这句：“小贱人”，不知为何，肩膀一耸，竟将脑袋埋在飞云后背，嗤嗤低笑了起来。
一样的……
她们果然流着相同的血。
凤瑞生气的时候，口头禅居然也是小贱人。
也罢，看在他是飞云师弟，她是她妹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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