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盗墓(11)
仿佛有风瞬间凝聚,祭坛上燃烧的火焰忽地一晃,明灭三次。
“好,既然你愿舍弃灵魂,那就去吧!”大巫念动咒语,忽然指向祭台正中垂挂着帷幕,厉声,“去那里吧!听从你内心憎恨的召唤!”
风忽然呼啸,尖利得刺破所有人的耳膜,那环绕着火堆的风凝聚起来,宛如一支利箭射出,转瞬消失在帷幕背后。
没有人敢抬头,包括摩珂在内。风仿佛从冥界而来,骤然而起,骤然而落——整个祭台上瞬间恢复了平静,只有圣火还在熊熊燃烧,大巫俯下身去将央桑的尸体火中投入火中,口唇翕动,喃喃念动咒语。
那具少女的尸体被火舌舔着,仿佛活了一样扭曲抽搐,渐渐化为焦炭。然而美丽的双眼一直怒睁着,映着火光直视蓝天,有着无限不甘和愤怒。
——帷幕后,一座石像静静而坐,一双眼睛悄然睁开,瞬忽又闭合。
“感谢神……答允了我们的请求。”大巫的声音疲惫而兴奋,双手合十,跪倒在火前,“您的仆人将永世侍奉您。”
所有人在此刻才松了一口气,不管是否明白这个仪式的含义,都向着圣火深深俯首。
西京和慕容修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这个盛大而神秘的仪式结束,也不由吐出了无声的叹息——西荒永远是他们不能了解的。黄沙广袤、民风复杂,特有的宗教和术法体系更是让所有外人都为之目瞪口呆,居然还能用这样的术法将新死的灵魂控制住。
“结束了?”慕容修低声。
“嗯。”西京的眼神却是复杂的,“接下来,就看音格尔的了。”
慕容修点头:“少主应该不会让我们失望。”
“是的,这个计划一路前行到如今,每个人都不曾令我们失望,”西京看着火堆里燃烧的尸体,眼神却是肃穆,“一个一个的站出来、祭献牺牲,予取予求,竟然没有一个人后退——上天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慕容。”
“是啊。破军杀戮造孽实在太多,足为天下人敌。”慕容修颔首,抬头看向东北方——帝都上空黑云压城,金色的迦楼罗和白色的巨塔伫立着,仿佛标志着天下的核心不可动摇。然而,那些积聚在上空的腥风血雨,是否会将那座坚不可摧的白塔压倒?
“很快了……”他低声,“破军知道了古墓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采取行动。”
“是的,空桑和海国也都已经做好准备。”西京点了点头,“计划一旦开始,整个云荒各处都会响应。”
西京悄然绕过了狂欢的人群,走上了祭坛。在垂落的帷幕前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抬起手拉开了帘子——光线黯淡的帷幕后,萦绕着香气,一尊白色的石像静静的坐在黑暗里,闭目沉睡,面容却已经有了隐约的不同。
“师父。”西京喃喃,缓缓跪倒,“弟子不肖,令你死后尚不得安宁。”
石像微笑不语,眼睛依旧阖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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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系列 外传 六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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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光帝龙朔十二年,一月廿三日,帝都伽蓝。
夜色黑沉如墨,漫天漫地大片泼下,湮没皇城里密密麻麻的角楼飞檐、章台高榭。白日里那些峥嵘嶙峋、钩心斗角的庞然大物仿佛都被无边无际的黑暗融化,裹在一团含糊难辨的浓墨中。
虽然今日已是立春,但寒冷的阴霾丝毫没有从伽蓝城里退去的迹象,此刻冷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无声无息落到前日里尚未融化的积雪上,在黑夜里流出一堆堆宛转的白。
一阵风吹过来,卷起暗夜的冷雨,宛如针尖般刺入肌肤。站在窗前的清俊瘦峭男子不自禁地拉紧衣襟,却没有关上窗子,只是站在那里默默望着那一片浓墨般漆黑的夜色,仿佛侧耳听着风里的什么声音。
依稀之间,果然有若有若无的歌吹之声、从那高入云霄的层层叠叠禁城中飘过来,旖旎而华丽,仿佛带来了后宫里那种到处弥漫的甜美糜烂的气息——是梨园新制的舞曲《东风破》。
今夜,帝君又是在甘泉宫里拥着曹太师新献上去的一班女乐、做着长夜之饮罢?
“这样下去,三百年的梦华王朝恐怕就要毁了。”风宛如锋利冰冷的刀子穿入衣襟、切割着他的身体,眉目冷峻的男子低下头去,喃喃说了一句。眼前又浮现出日间早朝时、自己弹劾曹太师的奏折被承光帝扔到地上的情形——
“查无实据”。高高在上的帝君冷冷扔下一句话,再也不听他的上奏。曹太师看着年轻的御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趁机出列请求承光帝降罪于诬告者。牵一发而动全身,这边御使台和朝中一些同僚为也出列为他辩护,双方在朝堂上针锋相对。然而此时,坐在最高位的承光帝却只是袖袍一拂:“接下来有什么事,诸位大臣和藩王们磋商就是。”于是,带着宿醉未醒的神色,扶着宫女退朝。
朝堂上一下子安静下来。曹太师看了看一边六位藩王中青王似笑非笑的脸,也吞了一口气——毕竟弹劾者是青王的侄女婿,若是在朝廷上非要把夏语冰往死里整,无异于要和青王撕破脸了。看来,还是得暗中解决掉这个老是找自己麻烦的章台御使才行——可恨前面派出那些人都是脓包,居然连一个不会武功的人都奈何不了。
听到帝君的吩咐、作为章台御使的夏语冰心里微微定了定,知道承光帝其实并不是昏庸到了毫无察觉的地步,只是有心无力,干脆沉溺于享乐,消极对待朝政。
整个梦华王朝三百年来弊端重重,六位藩王钩心斗角、朝中文官结党营私,而因为承光帝长年无子、储君之位悬空,导致作为太子太傅的大司命对王朝影响力的衰减,失去了历朝大司命应有的地位。趁着这个空档、三朝元老曹训行联合了朝野大部分力量,以太师的身份统领尚书令、侍中、中书令三省长官,权势熏天,将整个帝都伽蓝城、甚至整个王朝置于他的支配之下,卖官鬻爵、欺上瞒下,民间一片怨声载道。
朝廷中,大部分官员也已经附于太师门下,沆瀣一气。然而本朝有律,太师和由太师推荐任用的官吏不得为御使台御使,以避免太师与负责弹劾的御使勾结为祸。这个条例虽然不能避免曹训行往御使台里安插亲信,但毕竟不敢明目张胆地排挤异类,因此他这个非太师府入幕之宾的章台御使,仍能控制御史台,并多年来坚持以此一次次弹劾太师。
只是如今积重难返,以他一人之力、自保都难,扳倒曹太师又谈何容易……长长叹息,将浊气从胸臆中吐尽,他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的手指居然在窗棂上、抓出五道深深刻痕来。
阿湮,阿湮。当年我放弃了一切,信誓旦旦地对着你说:要荡尽这天地间奸佞之气、还天下人一个朗朗乾坤——想不到如今、竟依然力不从心。
冷雨还在下,无声无息,落到窗外尚未融化的积雪上。
年轻的章台御使凭窗看出去,外面的夜色是泼墨一般的浓,将所有罪恶和龌龊都掩藏。忽然间仿佛有风吹来,檐下铁马响了一声,似乎看到外面有电光一闪——然而,等定睛看时才发现那不过是错觉。夜幕黑沉如铁,雨不做声的下着,潮湿寒冷,让人无法喘息。
那个瞬间,他多么希望这些霏霏淫雨转瞬化为狂风暴雨,扫荡这帝都的一切角落,让雪亮的闪电劈下来、划开这冰冷如铁的伽蓝城,将所有散发着腐败气息的东西一把火燃尽!
檐下风灯飘飘转转,铁马叮当,雨如同断线的珠子从屋檐上落下来。
“哎呀,语冰,怎么开着窗子?小心着了寒气。”忽然间,身后传来妻子诧异的话语。青璃放下茶盏,连忙拿了一件一抖珠的玄色长衣,给他披到肩上:“雪雨交加的,你要小心身子。快关上窗子吧。”
衣饰华丽的贵族女子上前,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想去关上那扇窗。
“别关!”夏语冰看也没有看她,伸出手截住了她,蹙眉,语气冷淡,“和你说过了,我在书房里的时候、不要随便进来打扰。”
“可是……”被丈夫呵斥,青璃柔白秀丽的脸白了白,嗫嚅,“我叔父来了,在后堂密室里,说有事找你商谈。”
“青王?”年轻的御使怔了怔,脸色微微一变,立刻关上了窗子,“快带我去。”
窗关上的一瞬间,仿佛一阵风卷过来,檐下的铁马发出刺耳的叮当声。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在关上窗户的那一瞬间,窗前屋檐上滴落的雨水、在风灯下竟然泛出了如血的殷红。
“嚓”的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滚落在屋顶上。
※※※
黑暗仿佛浓墨,裹着一切,伸手不见五指。
初春的天气寒冷料峭,下着雨的夜里,屋顶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微微一闪。那微弱的雪亮的光芒割裂了黑夜,血如瀑布般流到屋面上,混着雨水落下。剑光中,依稀可见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拖起了一件沉重的什物。屋顶上居然有一个人,在暗夜里俯下身拉起一物负在身上,准备离去,轻手轻脚地、仿佛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然而下着雨的屋瓦滑不留足,来人踩着兽头瓦当准备跃到旁边耳房上时、仿佛气力不继,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背不动?”忽然间,屋顶上另一角的黑暗里有个声音,带着笑谑开口了,“这次的刺客还好是‘龙象狮虎’里最瘦的‘虎’——真难想象你一个女孩子、是怎么背着当初那个‘象’离开的?”
背着尸体的人蓦然止步,闪电般回过头来看着黑暗中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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