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回过神来,立刻惊惶地躲开,像擦脏东西一样拼命地擦嘴。我预备擦嘴的手硬生生顿在下巴处,嘴角抽了又抽,明明是我吃了亏,可是在这女人为大的世界,竟成了他吃亏,算起来好似是我轻薄了他……
抖;抖;我抖了半天;扯扯僵硬的脸皮,愤然无语问苍天。可怜,看小吴攸已经涨红了脸,靠在角落眼里竟然噙着泪花,咬牙忍着不落下来。
我狠狠擦一把嘴,怒:“今天你也占了我便宜,大家扯平了!以后不准和别人提起!”吴璨傻呆呆地瞪着我们两个,我心肠一软,放软了语气道:“我先前说要你伺候我是故意气你的,我既说要放你们走,就断然不会食言。你只管安心去湘川,此后水家定不会再找你们麻烦,你在那里给自己寻个良人好生过日子罢。等到了那里,就告诉吴家的其他人罢,我已经在那里置办了田产家宅,若他们不愿离开,也可有托身之处。”
吴攸抬起委屈的小脸;真是梨花带雨我见尤怜;他疑惑地看我,我干干一笑;不再说什么,转身下了马车。
封洲,已经到了,我和黎儿终要分离。他和吴家人走陆路往南去湘川,而我沿水而下回京城。
吴家的男眷听说我送他们去湘川,都一脸惊慌。我只好解释说那里是我特意置办的别院,他们这才镇静下来。吴攸一声不语站在人堆里埋着头,一手紧紧拽着吴璨,瞧不见神色,大约还是怨恨和怀疑我罢。
黎儿直到车队人马起身,也一眼没瞧我,倒是青衿在马车上,掀车帘回头望了一眼又一眼。
原以为游山逛水,喝酒赏景,身旁还跟着言若清这个赏心悦目的大美人,一定惬意地很,岂料水路并不像我想的那般风光得意,上了船便遇上阴天,虽然是软绵绵的小风,却把船荡得摇摆不停。
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
我趴在船舱中,胃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舟,颠簸来颠簸去,腹中波浪滔滔,那一番汹涌澎湃可比大江大浪,欲吐不能,别说赏景了,就连身边的美人也没心思看。
清儿先是还取笑我几句,到得后来,也支撑不住,恹恹回房去了。水莲捣碎一把姜,敷在我肚脐上,果然好受了许多。
我把头伸出舱门,吐了个翻江倒海,东西也吃不下,这相国府的千金当得着实狼狈,自从恢复了身份,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别人做千金小姐;哪个不是良辰佳景;美酒在握;赏花赏月赏美人;怎的换了我;便是没一天安生;莫非我天生受罪的命?
呸呸!我晃晃脑袋;朝天翻个白眼;常言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似我这样祸国殃民的害虫;一定会享尽了福;比谁都逍遥快活!
水莲端茶水过来喂着我漱了口,皱着眉头道:“小姐以前从不怕水路,仗着水性好,便在江中踏浪也谈笑风生,何曾晕过船来着?属下因此也没有备那晕船的药,怎地小姐摔了一回马,连身子也差了,今日不过小河荡波,竟晕起船来了,这如何是好?”
我头痛得厉害,听见水莲的话,吓得一哆嗦:“我以前水性很好吗?”
水莲点点头,一脸欣然:“那当然,小姐可是我国中游水最快之人,如今放眼各国,能撵得上小姐的也不过两人,前年西燕国太女与小姐在月湖中比试游水落败,还说今年再来定要赢过小姐;女帝也说今年要小姐出席宫宴;在宫中与太女比试。说起来下个月西燕国的使者就该到京城了,我看,太女恐怕还是赢不了小姐……”
我脑子一昏,眼前小鸟乱飞,恨不能立刻穿回现代;我这是倒的哪门子霉?
那个原来的相国小姐竟有如此特长;就算是个不怕水的,也没必要强到全国无敌吧;不是不喜欢抛头露面吗?怎么和西燕国的太女比什么游水?出这么大的风头;无端惹来祸;可怜我一个标准的旱鸭子,若去公园划船也必定把救生衣穿得整整齐齐,现在可好,还去宫中比试;只要把我扔下水,立刻就露陷儿。
水莲,别说那太女会赢,我看,你应该担心你家小姐我下了水还能不能活着上岸……上帝他老舅啊;救救我这个受苦受难的倒霉蛋吧!
京城;果然不是我的福地;这么黯淡灰暗的前景;我;我还是早溜早好。
说书的女人
熬到第三日,船终于靠到下一个码头衍洲,我脚一踏上岸,三魂七魄立时回体。
一路脚软腿颤地钻进衍洲最大的酒楼中,点了满桌的菜肴,预备山吃海喝。
船上这几日风浪颠簸,饿得我前心贴后心面有菜色,却是一口也吃不下,现下到了岸上,姑奶奶我自然是甩开膀子慰劳自己。菜一端上来,我盯着盘子两眼放光,好似饿了三月的狼。
水莲带着三个侍卫一进酒楼,不露声色地四处张望过,才在我身旁站定了,但瞧见我的吃相,嘴角抽搐一阵,无语,大约是叹息水家千金的脸面被我丢尽了,只咳嗽一声。
我眼角朝她瞄一眼,干干一笑,放慢了些速度,摆出优雅的姿势进食,腹中却是十分地郁闷。待吃到了六分饱,精神气便足起来。
探头看外面蓝天白云,地上绿树葱茏,春光正好,衍洲的街道繁华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竟也有男子骑马而过,真正地黄衫翠袖,轻衣白马,旁有女子同行,面色怡然。
我肚子里叹一声,陆地上的繁华世界,有美食还有美男,这才是天堂啊!想起河上的水浪,忍不住打个寒战,简直是活受罪,便与水莲商量,要走陆路。
水莲低声道:“不可。小姐,今日一上岸,便被人暗中盯上,这些人来历不明,恐怕要对小姐不利。我们途径此地,车马皆在明,敌却在暗,若弃船从陆路出发,不仅要绕远路,而且路上防不胜防;定不太平。”
我抽一抽嘴角,摸摸脸上糊的假面皮苦笑,正是要绕远路,若三不两日就把我打发到了京城,我且上哪里逃去?况且被水家这些侍从困在船上,四下里茫茫一片水,便是想逃也无门路,只有走了陆路,才方便我跑路。“难道走了水路就太平么?”
水莲道:“小姐,我们是上岸后被这路人马盯上的,若走水路,水面之上视野开阔,他们若是继续跟踪,便会暴露,这样敌我都在明处,更何况这回带的侍从都是水乡出来的,若他们真欲对小姐不利,绝对讨不得便宜去。”
我张口结舌,郁闷地夹块牛肉嚼,埋头狠吃。
早知如此,我还是好好做我的山贼,也许就娶了笙儿呢,谁叫我一时糊涂,竟然任水莲把我弄出山寨,可是若不走,已经被秦江月那个阎罗盯上……不过,其实,秦小贱人长得真是好看……
这酒楼下竟设有说书弹琴的台子,现在坐在台上的正是个中年女子,穿着朴素的白色旧衫,相貌清瘦,垂着眼帘全然不看楼上楼下鼎沸的客人,怀里抱着仿似二胡的乐器;一声连一声悠闲地拉弦,与这喧闹的环境却很相称。
我想问水莲那乐器是不是叫二胡;又怕引起她怀疑;毕竟失忆不可能失忆到连常识都不知道,只好忍住好奇瞄四周的食客。
这酒楼里一楼的食客多是些粗俗的女子,右下角里坐着的两个女子一身短打扮,据我那点有限的山贼经验看,应该是江湖中人,难道是她们跟踪我?
但看水莲的神色,对她二人只略略看了几眼,皱眉思索。
我所在的二楼上设置十分幽雅,有几个隔间的珠帘垂了下来,隐隐约约看里头好似坐着男客,虽然瞧不清楚,可是身形十分好看,一定是美人。看了半日,也没个有趣的人,我有些郁闷,又去看楼下那拉曲子的女人。
她似乎已经拉完曲子,起身走到堂后,撩帘子的瞬间她好像偏头往这里看了一眼,再看她已经进去了。台上又换了个年轻女子,穿着破旧的短衣,提着一块惊堂木,看起来身强体壮,国字脸上神采飞扬,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寒酸,实在看不出是个说书人。
她一腿翘上板凳,斜着眉眼笑嘻嘻扫了扫酒楼内的各色人等,右手啪地一拍惊堂木,楼上楼下已经有几个相貌粗鄙的女人探头起哄,嚷嚷地叫:“李大宝,今天说什么呀?”
那李大宝清一清喉咙,楼上楼下立刻安静下来,只听她道:“今天我就说一说,近来轰动江湖的一件大事。”
轰动江湖?我立刻提起了兴致,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在山寨打转,知道的江湖事也十分有限,而且江湖上好像一直还算平静;山寨里也没出过几件大事;如果连秦江月到来;把整个山寨闹得鸡飞狗跳也算大事的话。莫非现在终于出现了什么血海深仇门派群殴?若果真如此,说什么也要说动水莲去现场观摩一番。
想一想金庸古龙的江湖都是男人的江湖,这个时空的江湖应该是女子的天下,不过能轰动江湖的事情想必也是大同小异,比如名门正派谁谁被杀,某某与某某情仇爱恨,某某宝藏出世,武林盟主争夺等等。
嘿嘿,女子争夺的江湖,大概会更加惊险一点,流传千古的不是有句话叫做最毒妇人心嘛,女人耍起阴谋来堪称心狠手辣波澜壮阔,被算计的人一定惨烈无比,这大点的阴谋看《金枝欲孽》,小阴谋看办公室政治,那叫一个精彩绝伦风起云涌。这女尊的国家里恐怕犹过之而无不及。
可惜,我这颗脑袋却是不精于算计的,这也是我不愿踏足京城的原因,京城是何地?是权力中心,也是政治阴谋的旋涡中心,似我这样懒于动脑筋的人,到京城的人精堆里,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打个寒噤,摇摇头叹气,下面的李大宝正说得唾沫横飞,隐约听见她竟然提到了秦江月三个字。我立刻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