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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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岳传-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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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宋之间打打杀杀,影响我们的生计。”细娘也懂事地插言。

  小五再一次受到触动,想到自己的平生抱负恰是和爷孙俩的期盼是截然相反的,自己向往的是乱世出英雄,而百姓们的想法是——宁为太平犬,莫做乱世人!自己这一身武艺,是为帝王打天下?还是为黎民保平安?他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当中。

  得悉战事结果的小五,再无法安心养伤,到了第七日上,细娘祖父为他检视伤口,言已无碍,可以走路了,他便迫不及待地提出告辞。

  细娘先舍不得了,哭得两眼泪汪汪的,要他再住几日。小五也自感激爷孙俩的救命之恩和悉心照顾,又多留了两日,刚好有时间将“三十六星宿”传给小妮子。

  终于到了分离之时,虽是寻常百姓家,爷孙俩还是为小五备了足够的盘缠,他如何要得?坚辞不受,还是细娘对他耳语几句,才红着脸接受了,最后,小妮子更把心爱的小白马送给他,有了她刚刚的耳语,小五不敢不要。

  当下依依而别,小五依旧是牧民装扮,骑着细娘的小白马,避开辽军的巡查,长途跋涉,穿过刚经战祸的燕南大地,沿途所见,生灵涂炭,哀鸿遍野,更有大片无人掩埋的宋军尸首,与野狗秃鹫相伴,令人不忍目睹。小五思绪万千,心潮纷乱,无论天下兴亡,苦的终是百姓!

  回到宋境,却又是另一番景象,炊烟袅袅,行旅繁忙,压根看不出刚历一场大败,亦不难看出辽军兵力捉襟见肘,无力扩大战果。他沿途打听宋军大营消息,才知主将刘延庆已被羁押,而敢战士皆已退回原籍,显示朝廷被这两场败仗所惧,短期内再无北窥之心。

  小五离开相州时的一腔壮志被这连番打击消磨几尽,无精打采地奔回家乡,倒是胯下的小白马相当欢腾,它刚满三岁,正是渴望驰骋的年龄,顶着寒风,在官道上跑得飞快,轻轻松松,便日行二百里,端的是匹好马。

  这一日过了相州,直下汤阴,到了永和乡,小五想着数月未见的父母妻儿,脸上难得地露出笑意,快马加鞭。日刚偏西,看看孝悌里就在眼前,不想乐极生悲,一阵风尘卷过,他的沙眼毛病又犯了,眼泪扑簌直流。

  迎面走来几个熟悉的乡人,见小五这模样,皆面有戚戚,一齐向他拱手致意,又是连连摇头叹息,连寒暄也省了,就走开。倒弄得小五莫名其妙,心想自己是吃了败仗回来,但人却是好端端的,也不至于让乡人如此哀叹吧。

  就在满腹狐疑中,小五看到了家门口的大槐树,刚好自家的柴门开了,走出一个甚是眼生的俊俏小妮子,一袭绵襦短裙,都用素色粗麻,头上和腰间则各缠着一条麻带,他不由吃了一惊,是谁家在办丧事?

'贰拾捌' 忘记你
只见柴门*,另走出一个虎头虎脑的顽童,也是全身缟素,跟在小妮子身后,亲热地直喊“姑姑”。小五的脑袋“嗡”地一阵响,那顽童不是儿子岳雲吗?难道是自家……他简直不敢想下去。

  那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小妮子疼爱地将岳雲抱在怀里,自袖中掏出一个果脯,塞到他的嘴里。不想岳雲眼尖,一眼看到了大槐树那边的父亲,自小妮子怀里张开双手,含着果脯,喜不自胜地叫道:“爹爹、爹爹……”

  小妮子闻声抬头,看到小五,面露惊喜,抱着岳雲便迎上来。小五翻身下鞍,将小白马栓在树下,疾步向前,接过儿子,瞅瞅小妮子,一团疑问不知从何开口。

  “五哥,不认得幺妹了么?”小妮子微微一笑,却又眼圈一红,“快进屋吧,大娘想煞你了。”

  “幺妹?”小五幼时的记忆被唤起,他确实有一个最幼小妹,是叔父岳睦的独生女岳楚,他曾抱过她的,当时她才两岁,后来随叔父去了外地谋生,一晃十年过去了,这乍一见,如何认得。

  “爹爹回家了、爹爹回家了!”少不更事的岳雲骑在父亲的脖子上欢叫着,屋里头听到动静,前后脚走出三人,却是小五的大姐岳红、六弟岳翻和浑家刘荔。

  小五见三人也是一身丧服,心头乱跳,勉强向大姐问:“阿姐,怎么回事?”

  岳红未语泪先流,小六见了五哥,如得了主心骨,大哭起来:“爹爹,爹爹不在了……”

  “爹爹他……”小五的身子晃了两晃,眼前一黑,几欲晕倒。

  刘荔见状,赶紧将儿子抱下来,两眼红红地补充:“家翁月前染了伤寒,竟没挺过去。岳郎,快去看看家婆,她先是操劳家翁丧事,后来听说自相州出去的敢战士只回来十几个,却没有你,已多日不思饭食了。”

  小五听说母亲如此,强打精神,三步并作两步地进屋,见到仿佛老了十岁的慈母,顿时哭倒在地:“娘,孩儿不孝……”

  刚经丧夫之痛的姚氏见到儿子好端端地归来,又悲又喜,老泪横流:“五郎,你回来就好,你爹爹的骨灰尚在堂前,快去给他报个平安吧。”

  宋人盛行火葬,一来土葬费用浩大,二来佛教主张火葬,宣扬死者以此可升入西天极乐世界,岳家信佛,所以将岳和火化,只是尚未入土,乃是姚氏坚持要等五郎归来为他爹送葬。

  岳和正式入土之日,按照习俗,虽是贫贱之家也要大力操办,所谓“孝莫重乎丧”,“凡事死之礼,当厚于奉生”,岳家的远亲近邻会聚一堂,在院中摆了十来桌酒席,连小五的外祖父姚大翁也来了。

  小五披麻戴孝,极尽人子之礼,正忙前忙后之际,忽听得门外一阵喧哗,赶紧出去查看,却见三条汉子拉了一车猪头、羊牲、果品等物,正在卸车,一个沙脸、一个红脸、一个白面,正是王贵、徐庆和张宪三人。

  “王兄、二位贤弟,你们如何来了?”小五忽见一道趟过生死的三个手足,一时惊喜交加。

  “兄弟,你的父母即我等父母,这等大事,却不招呼一声,多亏徐庆得了消息,我们才及时赶到。”王贵一脸嗔怪。

  “哥哥,你既回来,倒把俺们忘了……”徐庆和张宪七嘴八舌,那神情,仿佛与小五是自幼玩大的兄弟,其实,彼此认识不过两、三月。

  “来了便来了,带这么多礼做甚?”小五笨拙地搓着双手,心中感动,却不会说辞,他一回家就为亡父守灵,大门不出,真忘了联络那些手足。

  “好了、好了,快带我们拜见义母!”三人径直进门,闹闹轰轰,以小辈自居,逢人便躬,完全当小五的家是自家,却把席间沉闷的气氛扫了不少。

  “这是家母!”小五将三人领到母亲所在的妇孺桌前,转而介绍,“娘,他三个是跟孩儿同上沙场的手足,这是王贵哥哥,这两位贤弟是徐庆和张宪。”

  “孩儿拜见义母!”王贵、徐庆和张宪三人向姚氏纳头便拜,行个大礼,真真当小五的母亲是自家母亲。

  小五未免惭愧,要说他与这三人并未正式结拜,感觉却比之前结拜过的人都亲,只除了韩九儿、花和尚和武行者三个。

  “原来是征辽的壮士,快起!五郎,快领他们入席!”姚氏略显局促地站起来,突然多了三个义子,俱是赳赳英杰,老人家自感欣慰。

  三人客气一番,便挤在都是岳家至亲的主桌上,听小五一一介绍在座的各位,却是小五喊什么,他们便喊什么,端的不见外。

  “三位小壮士,老汉听外孙讲,你们可是死里逃生啊!来,大伙共饮一杯,以示庆祝。”辈分最大的姚大翁首先发话,席间除了小五,都举杯吃酒。

  “三位哥哥,把你们打战的事讲来听听。”小六满眼羡慕,五哥只是轻描淡写地提过,难得有这样一个详细了解的机会。

  “讲讲、讲讲……”席间都是男子,也想听听来自征辽前沿的第一手消息,只因小五木讷寡言,又在守丧,不好多问。

  王贵、徐庆和张宪三人也非好口才之人,却比小五话多,你说一句、我说一句,互相补充,直把那一场轰动一时的宋辽战事栩栩再现于众人眼前。

  三人的嗓门都不小,初时只吸引了主桌诸人,然后是临近的几桌,最后整个院子都静下来,只听三人讲述。

  三人讲的都是亲身经历,虽是乡言俚语,却分外真实,讲到酣处,或唾沫乱飞、或大口饮酒、或拍桌怒骂,无不引发一片共鸣之声。

  当讲到功败垂成的奇袭幽州城之战,三人更是激昂,禁军的横掠、敢战士的勇烈还有刘光世的失援,令院中百十人的情绪为之大起大落,最后的突城之战,则集中到小五的身上。

  三人全无一丝浮夸,却要在座诸人听明白他们为何视小五为生死兄弟,将小五不顾自家安危,以一人敌百人,掩护同队手足突城的经过一一道出,便有用词不当之处,也不影响听者感受。

  岳家的远亲近邻、长辈妇孺,才明白身边这个深沉少语的五郎竟是这样一个铁血好汉,而他归来后只说自己是败逃出城、侥幸得生,却不想其中有这几多波折、这几多惊险!尤以小六岳翻和幺妹岳楚反应最大,分坐两桌的两小不约而同,腾地站起,把目光盯着一直安坐不动、默默无语的小五身上,异口同声道:“五哥,记得下次带上俺……”

  姚氏已是泪流满面,儿子受了这样的苦、历了这样的难,吭都没吭一声,不愧岳家好儿郎!他爹在天有灵,也该瞑目了!

  按习俗,父母亡,儿子守孝三年。本欲再度投军的小五只好留在家中,负起长子的责任。姚氏本来为小六说了一门亲事,也因此耽搁下来。

  叔父岳睦为兄奔丧之后,又去了外地,却把岳楚留在家乡,交给她大娘姚氏照顾。姚氏的本意是想让岳楚学好女红,将来找个好婆家,哪晓得小妮子却无意于此,欲效五哥以武报国,做个巾帼英雄。

  小五遵循母意,并不教岳楚武艺,有时带小六练武时也避开她。小妮子却坚韧不拔,暗中偷窥自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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