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拓大约是见我面色苍白,不动声色地慢下脚步,“去莲湖。”
“去莲湖需要那么着急吗,它又不会跑。”我不禁出声抱怨,脑袋依旧犯晕。
“莲湖不会跑,可是人会跑。”
司空拓颇有深意地笑了,唇畔勾起很浅很浅的笑容,看上去那么悠哉。“玉清不见了,今日他由众多暗卫护送到落城见我,可未想到的是,人才刚到了落城,玉清就不见了踪影,在这里,能够带走他,而且有理由带走他的,只有一个人了,那便是雀华国主——岳眠若了。”
玉清失踪了?并且那个人是木行岳眠若?我一怔,脚步也逐渐加快,这一切会如同司空拓所说么。我的直觉告诉我,岳眠若那个人面虽冷,但他应不会是作出以挟持一个年幼的孩子来当作筹码的人。
云朵朵,如此惬意,却不知其美丽后潜藏了多少杀机和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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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湖像是感应到了主人的回归,万物摇曳生姿,我的眼前充斥着一大片象征生机的绿色,百花绽放,这里犹如不沾染尘世。唯有绿色的茎叶,绿色的嫩草,绿色的新芽还有姹紫嫣红的花儿,若是一切需要界定的话,莲湖只剩下一个词语可以形容,那便是生机勃勃。
岳眠若并没有避开,只是静静地坐在莲湖旁,手抚着其中一支莲花,眼神亲昵,像是没有注意到来人,依然故我,低下的头发由耳后向前轻垂,散落了几丝。
良久,他终于缓缓地抬头,望着我和司空拓,眼神静默,然后旁若无人般将一枚黑色的种子埋入干涩的土壤中,接着掸干净了手,与其不协调的黑色塑胶戒指仍旧戴在手指上,我知道那是莫莫送给他唯一可以以作纪念的东西。
岳眠若的掌心显得很干净,代表人生运道的三根掌纹也极清晰,半个鹅蛋形的圆绕成一整条绵延的生命线,很长,像是枷锁,困住了他的灵魂,他整个人给我的感觉就是静,静的仿若任何人都吵不到他,岳眠若的世界只剩下一个人。
他沿着莲湖的边缘走到我面前,俯身跪下,“岳眠若见过神女。”声音平淡,眼神清冷。
司空拓就没那么平静了,他弯下腰,揪住还跪地的岳眠若的衣襟,一字一字清晰地问,“你把司空玉清藏到哪里去了?”
我注意到岳眠若的反应,他只是眉间轻皱,随即平淡安然,“你的侄子去了哪里,我怎么会知。”
“如果不是你带走了玉清,怎么有胆子重回落城!”
“为何我不能回,这座城池是我出生的地方,我若要回,还需请示过司空拓你么。”岳眠若言辞犀利,可面容淡若静水,无一丝波澜。
“你……”司空拓怒极反笑,那眯起的眸子已然是明明白白的气愤,而脸上却挂起了笑容,他托起岳眠若的下巴,笑意盈盈地道,“你知道吗,你长得很像从前雀华国死去的国母。怪不得,即使她赴汤蹈火也要救你出来,助你成了大业。”
我是知道其中故事的,当司空拓说出这样的话时,我不免觉得残酷。
而岳眠若不语,我却看到他攥紧了双手,脸色泛白。
“我知道你一定很想念她。岳眠若,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也曾经很讨厌皇宫,讨厌自己身为重臣之子,因为这就代表我有无尽的责任,还有失去的自由,我讨厌这样的生活方式。”司空拓状似劝人的语态,不给他人一点喘息的空间,他继续道,“而你也是一样,表面上似乎什么都不必担心,而事实上……你没有自我。任人摆弄,不受宠时只能受人愚弄,而当你做了最高的位置时呢,那些人又来卑躬屈膝,谗言奉承,你和我一样走在规划好的方框里,按照设定好的方式去成长。不过你更可悲,你甚至,连爱的人都不敢争取……”
我一愣,司空拓怎么会知晓关于岳眠若与他的母后莫莫纠葛的始末。
这时,岳眠若终于缓缓起身,极快地拿出剑指着司空拓的咽喉,而也是在那一瞬,司空拓笑了,笑得嗜血。
天色骤变,浓重的青灰降临,而原本柔和的云彩仿佛滚上了火一样的金边,正在灼热燃烧。
第67章 木离之死
我屏住了呼吸,站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只是愣愣看着岳眠若以剑抵住司空拓的咽喉,气氛显得有些逼仄。
岳眠若并没有刺下去,而是不答反问他,“你说的对。那么,你又如何呢。”
“我?”司空拓环手挑眉,“你看到了。我的军队有多么强大,战无不胜,只要是我要的,岂止一个小小的雀华,岂止天泽和隆翔,你所有看得到的地方都会刻上我的姓氏。我无需再按任何人的心意去做任何事,因为,我才是主宰一切的人。”他显得骄傲,冷冷地抛下话,表达出自己对岳眠若的轻视,还有征尽天下的自信。
岳眠若闻言低低地笑了,随即疯了一样大笑,眼神犀利,笑意一丝丝都达不到眼底,只有冰冷,唯有敲打不进的冰冷,他收回剑,道,“司空拓,你的确是个聪明的人,怪不得世间人谈到你即会害怕,可是,你只是个空有野心的可怜人罢了,你攻打下了雀华,几乎快要将天泽、隆翔也一并收纳,那又如何,你得了天下,那又如何?你即使拥有了一切,但是,这一切你要与谁分享,你要与谁一同快乐,一同伤心,你不会,你只有野心,只有自己,你,其实一无所有。” 岳眠若的目光坦荡而直率,脸上带着似有还无的笑容。
言毕,沉默,依旧沉默。
一无所有,这一句,恍如箴言。
我看见司空拓的脸色变得苍白,这一瞬间,谁都揣测不到彼此的心思。
天色渐渐黯淡,夕阳释放出最后一点光彩,悄然谢幕。他们两个人的面容巧妙地隐藏在即将来临的夜幕下,看不清晰。
只一眼,司空拓只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充满了迷惘和疼痛。
在我还未反应过来前,岳眠若突然伏击我,大手紧紧钳住我的脖颈,畏于眼下的利刃,我只得随着他的步伐,往大片大片的莲湖退去。
我始终不敢置信地瞪着岳眠若,霎那间发生的事情让人措手不及,他居然挟持我!?可又不得不信这个事实,分明的是,握住剑的黑色塑料戒指触碰到我的皮肤,触及我的眼帘。
“你要做什么,岳眠若。”司空拓短暂地闭眼,随即睁开后,方才的数多情绪消弭无踪,他很冷静,勾起唇畔的弧度,仿佛眼前一切全然与他是无关的。
岳眠若的手中剑已提起,对准我的胸口,剑尖笔直,吐露出雪亮的寒光,“你说,我要做什么呢,司空拓。”
“喂,岳眠若,你别冲动,别冲动。”为了自家小命,我忙劝小孩般出言抚慰。却是心下一黯,司空拓,你果真无情至此?
岳眠若露出恬静的笑容,并不理会任何,只道,“据闻,司空拓与杜颜有一桩生死与共的深情美事,今日为何你可如此漠然,司空拓,若你曾经是真爱过这个女子,定然会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不会忘,不会忘……”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很低很低地倒吸了一口气,如同抑制将要涌出的泪水,只有与岳眠若近身的我,听得真切。
岳眠若到底要做什么,他真是带走了司空玉清么,现下还要以我脱身。既他已有司空玉清这个人质,何必又需要我这个对于司空拓并不重要的人,哦,错了,对他本人不重要,对他的野心很重要,我差点忘记了自己身上的利用价值。可是,若是岳眠若一心求脱困,何必先前自投罗网?
他到底回落城是来做什么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他拼死也要回来,对于已然灭国的雀华之后能安然活着,已属侥幸,难不成岳眠若真是天堂有路不走,他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岳眠若,你要走便走的远远的,把她放下,把玉清交出来,否则……”司空拓冷哼一声,一脸不以为然,千钧一发时刻,他依旧镇定地不若常人。
“否则如何?”
“否则,即使失了他们,我也要、你、死。”
我突然就想笑了,这个男人,除了皮相与曾经相同,还有哪里一点找得到往昔,不禁自问,我到底在执着什么,我在为谁执着。
我坦然看着森冷的剑锋,与他们同伫立在风中,再也无法抵挡漫无止境的寒冷与孤独。
“真是如此么。”岳眠若低下头,最后看我的眼神里有着怜悯,连他也在同情,而那个让我显得分外悲哀的人,岿然不动。
他一步一步往后退,毫不犹豫。
莲湖旁,山谷深处的风凛冽,撩起衣衫,撩起山壁附近无人打理的树梢;蓬蓬沙沙。
我和岳眠若都在等待司空拓的回答,像是等待最后的宣判,司空拓不语,骄矜地淡笑,狭长风眸里唯剩下冰寒的芒彩。
“要赌一赌么。”岳眠若以只有我和他听得到的音量向我提议,他侧过头,笃定而平静,轻声道出回到已无异于龙潭虎穴的落城的原因,“我回来,是为了取戒指。”
岳眠若竟是为了莫莫的遗物而来,宁死也要取回。
我怔仲间,他又对司空拓高声道,“既然,你不在乎她,那就让我跟我一起去死吧。司空拓。”随即,他笑了,丢下了利剑,再后退,接着后退,后边已是绝路,下一步,既是粉身碎骨。“我要去见我爱的那个女子了,而你,司空拓,注定一无所有。”
话落,携着我,一同往深渊走了最后一步。
身体一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