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柳为我上药,时不时龇牙咧嘴地喊疼,泪汪汪地看着镜子里印出我现在的惨状,眼圈整个泛青,一个偌大的熊猫眼可笑的挂在脸上。
今个算是明白什么叫做“鸟鸣山更幽,脸白圈更黑”,我不断深呼吸,以免自己又不自量力地扑上去和那个“罪魁祸首”厮打。可是,虽然在身体上占不了便宜,精神上我依旧不甘示弱。
我愤恨地瞪向一旁懒洋洋靠墙打着哈欠的万穗烨,她的视线还是黏着柳,眸子里毫不掩饰地透露出色迷迷的精光万丈,觉察我在看她,又挑衅地吐出两个字,“丑、女。”
我顿时又被轻易地激怒了,暴跳如雷地攥紧拳头,顾不得什么敌强我弱,窜了三尺高,直直往她那个方向冲去。
幸好,柳及时地拉住我的手臂,柔声道,“快坐下来,让我给你敷药,眼圈都黑了。万穗烨,你再故意惹怒颜儿,我可要生气了,听到没。”柳转头不忘嘱咐万穗烨,似乎我们俩令他难以管教般摇头叹息。
万穗烨吃了瘪,对柳爱娇地吐了吐舌头,见他不搭理后,耷拉下脑袋,委屈不已的模样。
看她长得瘦瘦高高的,下手又那么有力,哪里像个寻常女子了?居然现在还给我装柔弱。好,好,好,你装是吧,姐姐我也会。
想着,我暗暗在桌底下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原本就淤青疼痛的眼睛里立即泛起了泪珠,我歪下嘴角,另一手可怜兮兮地点了点柳正在忙活的手,让他看清我眼睛里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泪滴。
柳抚摸着我的头,用他那种特有的温柔嗓音安慰着我,“颜儿,很疼么。”
我忙不迭地点头,扁着嘴,抽抽搭搭。
“乖,这个药一会就会有效果的。”柳口中说着宽慰的话,还是不放心地又审视起我的伤。
然后,我得意地靠向柳的脖颈,对着万穗烨比了个胜利的姿势,她见了,眼眶逐渐泛红,颓然地低下头,仿若认输的姿态。
此刻的她,看起来很伤感,瘦削的肩膀在黑夜的阴影里看起来愈加楚楚可怜,万穗烨举起还未全干的袖子不断擦拭着面容,不知道是不是在难过地掉泪。
我想起她方才红红的眼,还有被我泼了一头一脸的水,天这么冷,她会不会着凉了,看万穗烨抖成那样,八成是有些病了。念及此,我心中稍稍也有些不安。
不消我多想,这位万穗烨小姐很戏剧性地软下身子,整个人面部先着地,四仰八叉地倒下来,与冰冷的地板亲密接触。
一瞬间,屋子里尘屑飞扬,我但听万穗烨以很低很低地声音在嘀咕,“这破客栈,多久没打扫了,吃的我一嘴灰。”
虽然知道她有些夸张的成分,我还是相信了万穗烨是真的病了,这不雅的样子,哪里有一点女孩子的骄矜,不过倒也不像是假装的,正常女子会把这样难看的模样给喜欢的人欣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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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事实证明,我错了,万穗烨能够称为正常么,不能!
当她伏在柳的肩头,脸色红润地朝我眨眼,用口型不断地说,“又、丑、又、笨!”时,我听到口中发出“嘎啦嘎啦”作响的咬牙声,看着瞬间角色逆转的情景,心头幽怨,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万穗烨似乎还嫌气我不够,顺势勾住柳的脖子,与他的唇几乎就要擦出火花。
柳不着痕迹地躲了躲,因为是背着我的,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只听他问,“万穗烨,你哪里不舒服。”
我活像被踩到尾巴的小狗,气愤地在他们身后攒来攒去,巴望柳能够看一下我,我好大声告诉他,这丫头是装的。可是柳居然没有注意到我,继续医者父母心地询问病情,我不禁更加暴躁,以眼神杀人。
万穗烨终于得逞,“啾”一下,大声地亲在柳的面颊,对我同样摆出胜利的笑容,勾起了漂亮的唇,漂漂亮亮地给我一记还击。然后,这张破嘴里说出的话,把我彻底征服了,“小柳柳,我就是有点恶心想吐。”
对,对,对,我也恶心想吐,不过是被万穗烨活生生气吐的。
“哦?”柳单音回应。
“啊呀,就是那种很想吃酸的,感觉肚子里有什么在长大的感觉。”
“哦?”
柳的连连两个“哦”,明显是在质疑万穗烨话中的真实性,不,应该说,完全不信。
我眼含泪光,认同地点头,果然柳比我要聪明许多。
“小柳柳,我大概是有了你的孩子。”
万穗烨一说完,我怔住了半晌才心思转醒,恨不得抓住这个高度与我差了近二十公分的女子,使劲摇晃,嘶声力竭地吼她,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讲。
柳比我动作更快的作出了反应,木剑挥出,单手挑起万穗烨的衣领,大个的女子就这么挂在柳的桃木剑上,蝴蝶玉佩四下摇晃,像是在悠悠地飞。
柳推开房门,一语不发,眼神冰冷,表情既无怒意,更无笑容,眉宇高昂,唇是薄情地抿着,他把剑上悬着的家伙四两拨千斤地扔到了门外。
万穗烨的脸上尽是茫然得不知所措,仿佛丢了魂魄一般,整个人都傻掉了,呆呆地坐在地上。
柳的桃木剑重新入鞘,整了整衣襟,掸了掸长衫,拍干净手,极其干脆利落地退进屋内。
我站在里边,看清一切,错愕地张大嘴,“魔化”的柳反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恢复了常态,风采依旧,眼中隐隐的蓝像沼泽般深邃,神情却温柔得却能掐出水来。
唯有门外的惨叫声提醒我,有个欠教训的家伙真的被柳“抛弃”了。
我咧开嘴,忽略外边快要拆掉客栈的鬼哭狼嚎,屁颠屁颠地窜到柳面前,涎着脸,举起大拇指,迭迭称赞,“柳,做得好!”随即又问,“这家伙……”我还不知道她什么来头呢,莫名其妙地被纠缠了一夜。
柳微微地笑,“一个故友。别理她。”
我毫无人情味地点头,不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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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还担心今晚的住房问题,看来是不必守在柳房门外,为他捍卫贞操了。万穗烨应是无机会再偷偷爬上柳的床,趁机吃了抹干净了,想毕,我觉得安心了许多,高兴地挥挥手,道着,“柳,我去睡了哦。”
柳颔首,将手边的药罐子不忘放在我手心,殷切叮嘱记得睡前再涂抹一次,我一一应了,乖乖地准备去睡。
刚拉开门,发现万穗烨还是待在之前被柳丢出来地方,蜷缩在角落里,听见声音,也不着急地扑上来,只是将膝盖抱得更紧,极其缓慢却极其精确地让在场所有人看到她脸上那种弱小动物的无助眼神,她静静地瞅得我发毛,像是以这种方式默默地哭诉她悲哀的命运,没有流泪,可是比哭了还凄惨的模样。
旁边客房里的人们估计也被这阵仗吵醒了,好奇不已地探头探脑。
有个好心人还为万穗烨打抱不平起来,“这位姑娘那么晚了坐在楼道里多冷啊,快快回去歇歇吧。”
万穗烨闻言,吸了戏鼻子,悠悠地说,“我不敢,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我不敢跟他们住一起。呜呜……”
她此话一出,又有几个人加入了声讨我与柳的阵营里,我无力地望天,对万穗烨算是服了,“走吧,跟我回房。”
万穗烨大声回答,“不要。”
然后,在她拒绝之前,柳早已挡在我的面前,冷冷地对她甩了一句,“不行。”保护的姿态不在话下,坚决得让万穗烨和我都知道没有转圜商量的余地。
“啊……你们不让我睡觉。”说着,她竟耍赖地左右打起滚来,也不管周围旁观的甲乙丙丁。“我要跟小柳柳住。”就比柳矮一点点的颀长身子就这样不断在并不宽敞的楼道里慢吞吞地翻滚起来。
我和柳对视一眼,彼此脸上皆是尴尬、愤慨的青白交错,异口同声地吼了一句,“掌柜的,再要一间房!”
这时,万穗烨就像变戏法一样,脸上的阴云密布眨眼间散去,瞬间转忧为喜,动作飞快地攀住楼柱,更大声地对楼下柜台大喊,“掌柜的,要夹在他们中间的那间!”
我瞪着她欢欢喜喜的笑容,终于明白,丫是来捣乱的。
这个夜晚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有些害怕这回见到司空拓后会碰触到伤痛,有些害怕即使用尽了全力还不能改变分毫的现状,还有些担忧万穗烨会不会半夜潜入柳的房间,意图不轨。
不知不觉,我就这么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东方渐渐泛白,清晨的第一缕曙光透过客栈的窗棂照进屋内,整座翔都在此起彼伏的鸡鸣中苏醒,这一夜过去了,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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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料到在翔都还能遇见这群人。
眼前的人不是钰菱郡主,与我同父异母的四妹么,我扬起冷笑,迎向直面而来的她投来的不屑眼神。
我那“骄傲”的四妹今日可谓底气十足,原来是身边有了一干帮手,怪不得会如同斗鸡似的不假思索就寻上门来,要将我挫骨扬灰的恨意点缀在眼间,任我想忽视都难。
我从不是怕斗的人,并不在乎输赢,只想姿态好看罢了。
四周的集市依旧人流不多,柳又去探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