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良久,终于什么都没有说。
等了良久,他还是松开了手。
他说,“我不会再有感情。”
我说,“你会的。”
“柳。”我刚要掩上门,就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柳正站在门外,对我笑意盈盈。
见到他的归来,心中一块大石方算落下,我不禁颇有些怨恨地开口,“你去哪里了,都不告诉一声,害我以为……。”话未说完,我自动消音,我有什么资格去要求柳一定要留在我身边,他没有义务要向我报备他的去处。
既然不能接受他的感情,我何必又以一副喜欢他的样子去束缚柳,这样的自己,真叫人痛恨。
柳还是笑,温柔地道,“快去把一身湿衣服换了罢,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朝我顽皮地眨眨眼,语带诱惑,也不问我如此狼狈的样子从何而来,只是催促地将我轻轻推入屋内,体贴地阖上门,告诉我,他会在外边等我。
刚换了身干净的衣衫,我急匆匆地奔出来,哪里还有什么人影,我一跺脚,“还说要等我,丫丫个呸的。”
“恩?我看起来像不守信的人么。”柳微带笑意的声音从耳后飘来,我一扭头,他正看着我,人间罕有的俊美面容上笑容满满,在橘色的灯烛下,连同那只冰蓝蝴蝶也有了生命力,悄然翩舞,柳不易容后,这让从他身畔走过的女子不知投来了多少不乏温存、倾慕的目光。
柳替我理了理凌乱的发鬓,取笑道,“真是毛毛躁躁。一点都不像姑娘家。”
这一句,打破了我的迷思,我对他作出一个奇丑无比的鬼脸,蹦蹦跳跳地走在他前面。
忽听后面的柳,悠悠地说,“颜儿啊,你认得路么。”
倒是没有任何嘲弄的意思,而是在陈述事实。
我闻言,识相地往后退,直到与他并排而行。
柳一看,笑了,见我不爽的神色,假咳两声,掩住笑声,伸出手摸摸我的头,道,“这才乖。”
******************************************************************************
终于到了柳要带我来的地方。
上回柳同我去了一座渺无人烟的高山悬崖,而这次眼前的深邃就是被人遗忘的峡谷了,显得大而空旷的地方,每走一步,能够听到彼此的脚步声,还有偶尔的心跳。
到了深处,我惊喜地睁大眼,柳每每都会给予我不一样的喜悦,譬如说,这座美丽的峡谷,这里有着许多群居的蝴蝶,柳微微侧头,看我又叫又跳的样子,眉眼里尽是比我还多的欢喜,我正好问他,“柳,这里叫什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蝴蝶。”
柳稳住我快要被石头绊倒的身子,解释道,“颜儿,这里没有名字。这也是一座无人问津的深谷罢了。可是,你看,满谷的蝴蝶,于是,我就私自为它起了个并不算好听的名字,它叫做……”
“叫蝴蝶谷!”我灵机一动,插嘴抢答,伸出手,那些五彩缤纷地蝴蝶就落在我的指尖,一点都不害怕人的模样,它们展开漂亮的翅膀,以最美的姿态飞舞。
柳闻言,颔首道,“对,蝴蝶谷。”
“真好。”我兀自赞叹,忘却了紊绕的烦恼,原来还有这么个地方让我快乐。
山谷间泉水发出自然纯净的声音,敲打在心上,很清脆,很利落,使得人的心情随之豁然开朗。
那些艳丽的、素雅的蝴蝶温柔地翩然而落在我袖上、肩膀上、指尖处,环绕在我和柳的身旁,心中欣喜若狂又不敢大叫大笑,生怕惊动了这些脆弱的小生灵。
有一只白色的蝴蝶停留在了柳的面颊上,素净的颜色,白的如同冬日里未曾染尘的雪,那么白,那么美丽,而它就像是在观察自己眼前的那只栩栩如生的幽蓝蝴蝶纹身是不是真的,会不会是它们的同类,会不会下一刻扑一扑翅膀,就一同高飞。
要是蝴蝶也能说话就好了,它们若会开口,它们一定会赞叹起柳的俊美出尘,它们也可以听我诉说,诉说我的悲伤,又如果,我成为蝴蝶中的一只,大概也会像它们一样,久久地久久地飞过去吧,拥有真正的自由,不被凡尘索绕。
柳牵起我的手,问,“颜儿,这样,你真的快乐吗。”
我一僵,知道柳话中所指,还是执拗地回答,“快乐。”
“真的吗。”柳笑了,慢慢的。
我竟一时语塞,对他说不了谎,硬着头皮答道,“……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么。”柳还是问,柳还是笑。
“……不知道。”
柳就像是没有光环的神仙,周身蝴蝶纷飞,看上去如此圣洁不可侵犯的,似误坠尘寰的星辰,他对我凝眸微笑,说,“你知道。”那样笃定,那样怜惜。
我沉默看他,不语。
他又对我顽皮地眨眼,“要不要和蝴蝶一起飞呢。”
我终于知道柳孩子气的时候会出现这样的神情,如此青涩的惑人。
见我点了头,柳朝我走来,抱起我,眼中关切和深情,风在呼啸而过,迷离凄美的蝴蝶在
跟着起舞,他极轻极轻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柳说,“知不知道都没有关系了,颜儿,你的手还疼么……”
第64章 不眠之夜
已不知现在的时辰,只晓得周遭依然漆黑,似乎明天离我很远很远,展翅悠然飞舞的蝴蝶环绕着我与柳,居于树下远望星空,冷风刺骨已不予理会,天际是一片醒不来的昏沉。
我记得和柳四处游历时,曾经无数次地一同仰望星空,就像现在这样,仿佛只要如此,就会记住走过的土地,就不会忘记对方。这个时候,我会想听夜里虫鸣持续不断、勃勃生机,我会想坚持某种信仰不肯转换。
我和柳就在只有彼此的世界里看世间百态,安静的,自在的,看云卷云舒,看翻滚咆哮的天空,降不下一滴雨,像是枯竭的眼泪。
今夜的柳,说了许多话,连迟钝的我都察觉到他的不同。
“颜儿,为什么命运非要选了我作为水行呢,这是奖赏,还是惩罚。”
我侧过头,细细打量柳面颊上水行的标志,那只如同真的一般的蝴蝶,伏在他的眼角下,我觉得羡慕,柳真的长得很好看,是风华正茂的那种俊秀,语气温柔,像落在人间的仙人,却又给予人温暖,柳是神的话,一定是拯救我的神。
我不假思索就回道,“因为你长得美,所以上天厚待你吧。”
“是这样么,可是为什么它会为我带来灾劫了。为什么呢。”柳指指眼角下的冰蓝蝴蝶,样子别样的迷离,仿佛陷入了我所不能触及的地方。
我突然觉得这样的柳很陌生,在我面前的他总是温柔的、隐忍的,即使有伤悲也会对我微笑,而现在的他,看上去如此脆弱,如此寂寞。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令柳失去欢颜。
“柳,你怎么了。”我有些忐忑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有些疑惑,有些惶恐。
柳说,“颜儿,今天,是我爹娘、弟弟还有妹妹的死祭。清晨,我就启程去了柳家庄,现在那里,已经不叫柳家庄了,村里的人也不是我记忆里的那些面孔,每年,我都会回去祭拜爹娘,每年村里都是那么的荒凉,而今年,村里忽然热闹了起来,有一些路过的人决定留下来,他们搭了房子,住在我曾经住过的那块土地上,屋子的前面,依旧是那条小溪,它总是那样,轻轻淙淙,像是永远都不会停下来。很巧的是,那户人家也是五口人。”
我听柳这么说才晓得他今日的去处,他继续如若出了神一般叙述,“我站在屋后不远的坟墓前,一转身就看到有个小妹妹拖着长长的鼻涕和比自己年长些的小男孩厮打在了一起,口中还吵着谁多吃一个糖葫芦,我想,如果,我的弟弟妹妹要多吃的话,我一定不会和他们争抢。后来,两个孩子的娘发现了他们,一手揪着一个娃娃的耳朵,骂骂咧咧地领回了屋子。她看了看墓碑,再看了看我,然后对我点点头。我觉得,她在我眼里看见了什么。你说,她看见了什么呢。”柳停了下来,像是在问我,又像是自语而已。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仿佛觉得仍如往昔般一下子就可以握住他的温暖,可是触手冰冷。
蝴蝶的心,很冷吧。
柳的声音稍显停顿,待平复情绪后,才又接着道,“……后来,那家子还邀请我一同吃了饭,他们的热情让我无法推拒,随即就跟着进了屋。他们的屋子不大,因为似乎搭了不久,还有木材的香味,之前还在吵嚷的小孩也只是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地上,玩着只有他们懂的游戏,那么快乐的样子。我看着他们就想,如果,我的弟弟妹妹还活着,应该已经很大了。虽说那一餐粗茶淡饭,从他们的笑容里,我感觉到家的温馨,我怀念起记忆里家的感觉。吃完饭,我就和他们告别了,刚走了没有多远,两个顽皮的小家伙又偷偷跟在我身后,他们央求我瞒住他们的爹娘带他们偷溜出去玩耍,那个小女孩还很好奇地摸了摸我眼角的蝴蝶,她天真地撅起嘴巴跟我说,‘哥哥,蝴蝶好漂亮’,那时候我就愣住了,我的妹妹也跟我说过这句话,也是那么可爱活泼的模样。”柳像是一口气说完后,再无言语。
黑夜里,模糊的月光映出他的剪影,拉得长长的,看上去那么的瘦削,想必此刻的柳一定很难过,可是他的神态分毫不乱,只是痴痴地望着星空,不知在想什么。
夜,静得快要窒息,可是我却能在这份静谧里,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