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沈宓也不管自己是在哪儿,见整个屋子里有一富态老人像是主人模样,每个婢子都对其十分恭敬。沈宓便装乖讨好,老人喜欢安静,她便不发出半点哭声。
这样一来老人对自己更加怜爱,几个婆子婢子对沈宓更不敢轻视。这样一来沈宓倒是小日子过得十分舒心。
可这舒心的日子也没过多久,自打来到这妇人这里,这些婆子婢子都换了人,对自己那是十分轻视。
例如那个李乳母和周妈妈两个。
沈宓可怜巴巴的躺在摇篮里,虽然棉被盖着,没冷着,可肚里还饿着。李乳母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周妈妈闲聊着,站在一旁的婢子有些不忍,便问道:“李乳母,三姑子还是中午时分进食的,现下只怕是饿了,你怎么……”
这句话对沈宓而言简直就是救命稻草!李乳母听言斜睨着言看了下那婢子,又继续抓起食盘的的吃食,漫不经心道:“我这么多年来奶过那么多孩子,三姑子饿不饿我会不知道?奶孩子肚皮浅,现在还撑着呢!”
撑你妹!沈宓禁不住在心中破口大骂,奈何自己现在张不得嘴。可肚子又着实饿得难受,也不知怎的是越想越难受,一撇嘴便大哭起来。
这一哭起来可不得了,哭声如响雷传了老远。也是沈宓运气好,正逢沈公有事来了沈逸主院,这一进来就听见沈宓惊天动地的哭声,眉头一皱问道:“怎的宓娘哭的这般厉害?走,我且去看看。”
沈公自退居于院以来,沈逸大子早夭,二子又被他母亲左右护得很少相处。真正享受儿孙之乐还是沈宓居住在自己那几日,从前只觉得小儿多哭啼吵闹,像宓娘这般讨喜的他还是头次遇见。
耳边沈宓的哭声源源不断传来,沈公眼前便浮现出沈宓软软一笑的面容,心里忽然有些心疼。当即便加快了脚步。
当张氏回得院子时候,正纳闷怎的今日院子里这般安静,待她刚主厅,沈公沉着脸色的样子十分骇人。张氏不知所措,忽又瞥见沈公后面一婢子怀中正抱着吧唧吧唧小嘴的沈宓,心头顿敢不妙,便跪了下来,问道:“不知阿翁前来有何见解,怎的……”
沈公冷哼一声,道:“你倒是好的很,一当主母就全然把我的嘱咐忘在脑后了?”
张氏一惊,忙请罪道:“张氏不敢!”
“不敢?”沈公又是冷哼一下,“我看你胆子大得很,哪里不敢了?你先前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不是说会好生照顾这孩子,怎的一眨眼你抱过来就将这孩子丢在一边不闻不问?导致这些下人也跟着看轻她,瞧瞧这孩子饿的哭的可怜巴巴的,你还说你不敢?”
张氏心里叫苦不迭,这几日着实是喜昏头忘记盯着那些婆子婢子们好生照料这孩子,怎的这一下就叫阿翁给抓个正着!
“张氏有错,日后张氏一定严加责令这些婢子婆子,不再怠慢分毫!”
沈公默然,沈宓一听自己还要留在这妇人这里,顿时张嘴扯着嗓子大嚎起来。声音之响把沈公吓了一跳,沈宓泪眼婆娑见沈公看向自己,感觉弯嘴一笑,卖萌讨好。沈公心念一动,这孩子真是聪颖,他道:“算了,你起来说话。”张氏方点头起身,沈公又道:“你也是双身子的人,忙来遗忘这孩子也是正常。我一个人独自呆在院子里也是烦闷,这孩子暂时就由我带在身边吧!”
张氏哪里敢和沈公反驳,当即便同意。就在沈宓被沈公带走没多久,沈逸便得上面调令到中山城里担任上蔡令。虽然官职没变可管辖的地方着实大了好些。
沈公觉着路途遥远便没跟着去,带着沈宓两人在老宅好生养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捉虫)
偌大的灵堂四周尺素点点,微风吹拂而过带起那些垂条尺素在空中打转又无力飘落。
宓娘跪坐在正下方,一脸茫然,眼圈红肿中泛着点青紫。显然是哭过多次。身旁跪着两婢子低垂着头,宓娘只是不断重复着手上的动作,拿冥纸,丢火盆。
面前的火盆子有时候会忽然蹭的老高,宓娘也不闪躲,任由这火焰飞舞,竟是一点也不担心这火会烧到自己。宓娘的小脸也在这火光的照映下显得格外粉白,只是好不容易养出点肉在这几日打击下却已消受,隐隐露出些美人尖来。
边上的婆子看的一怔,随即又回过神来。真是可笑!不过半大点孩子,哪里会有什么美人风姿?看来这几日是累昏头了。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悲怆欲绝的哭声响起,接着就是几个小厮搀扶着的一靛蓝色长袍的男子,宓娘被惊了一下,抬头只看见那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袖口。
这是谁?
宓娘一直养在沈公身边,沈逸自升官这五年里也不曾回来过。宓娘自是不识得,不过她很快便明白过来这是谁。王父只得自己阿翁一个儿子,除了自家阿翁还会是谁?
话说沈逸这头在中山城里当了五年的上蔡令,这日子好不容易有些个改进,说是上头可能会有一番变动,自己指不定就可以升上一升。可偏偏就在这时候老家里传来阿翁身去的消息。
阿翁一死,自己可不就得丁忧三年?
这可真是天不利他!但这时他又收到消息,说是渔阳人张纯造反,而后南边又传来消息说是长沙郡也反了。这乱世若是自己得以丁忧三年,或许也能避上一避。
于是这次他可是做足了准备回来,带上张氏这几年为自己所出的几个孩子和张氏一同回到老家。
正当沈逸哭的昏天抢地的时候,身边软软糯糯的声音叫道:“阿翁,你是阿翁吗?”
宓娘当然知道这就是自己将来的依仗,自己的亲爹。但要是自己不做出一副无所靠的可怜样子,没有那一份怜惜,自己也不知以后在内院如何存活。
沈逸一抬头,看着面前怯生生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不由一怔。这是谁?
阿翁?难不成是……沈逸记忆深处忽然泛起一副画面,那小小瘦弱的孩子,如今竟长成这幅模样?沈逸看着宓娘可怜巴巴望着自己那模样,好不凄惨,如冷风中摇摆的花枝,无从所依。沈逸禁不住心上一怜,走到宓娘跟前蹲下来柔声问道:“你是宓娘?”
宓娘眨巴眨巴眼,点点头,忽然嘴一撇,好不可怜的指着棺木道:“王父,王父不在了……”说着说着竟又嚎啕大哭起来,沈逸也是眼睛一酸,想起当年沈公种种,父女两个竟抱在一起哭了好一会子。
“夫主,夫主……”不一会子一华服妇女被左右两个男童扶着。几人刚一走过来就有婢子们拿着蒲团上前,几人跪在地上,那张氏便哭道:“君舅啊!张氏不孝,竟没能来见您最后一面,张氏每每想到此便心痛难当。可怜您身去,都没能来得及见您几个亲孙孙一面啊!来,孩儿,快来给你们王父拜上一拜!”
“孙儿老四沈尧,见过王父。”
“孙女五姑子沈姜,见过王父。”
“孙女六姑子沈荣,见过王父。”
几人一一拜见,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宓娘微眯起双眼不动声色打量这几人,看这架势,想必想必她的便宜阿母这几年很是受宠啊!不然也不会这几年只有她自己嫡出的几个孩子!
沈宓不知道的是,这张氏在中山无人管制,巧媚邀宠,竟令得沈逸这些年从不近他人身。因此这几年沈逸凡有子女都是张氏所生。一见张氏带着几个孩子过来哭的好不凄惨,沈逸当即也就松开抱着宓娘的双手,走向张氏,将她搂在怀中叹息流泪。
宓娘心里思忖道,王父还在时候,一直在念叨着被送到山上叫道的二哥沈俨,怎的这时候还没到?正在这时候忽然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人未到声音先至。
“王父,王父……”
然而来人一到灵堂见到这副情景,身子竟微微的晃动几下,似是受不住这打击似的。
这人看来是个重感情的!宓娘在心中评价道,早曾王父讲起这个二哥,小时候曾也养在他身边,到了六岁才送到山上去拜师。她原以为这二哥早就不记得王父,看着情形还是赶路到的?
沈俨这几日确实连夜赶路累坏了好几匹马!古时候消息传递得慢。而靠信鸽传递消息只是那种百年世家或帝王家专门培养才有的,类似于沈家这种小门小户,只得靠托人专程带口讯。
待沈俨收到沈公病重消息的时候和沈逸一样,纵使昼夜兼程赶路回来也只能送行,无法赶上最后一面。
沈俨一身邋遢的样子,酒糟胡子杂乱非常,身上麻色布衣也许是在赶路中不小心被枝条划到,开了好几道口子。眼中也满是血丝,只是令宓娘分外动心的是沈俨那一副懊悔沉痛的表情,全然不似作假。看来这个是真心的,也不枉费王父念叨这么久。
就在宓娘暗中思忖的时候,沈俨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踏进来,脚步似有千斤,走的十分缓慢。然后“扑通”一声硬生生跪倒青石板上,宓娘只觉得地都震了一震。沈俨重重叩了三个响头道:“王父,俨儿,来迟了!”
“王父”两字才叫出口,已然咽哽。沈俨叩过头以后又对着阿翁叩头道:“阿翁,俨儿回来了!”
沈逸叹了一口气,道:“嗯,回来了就好!既然回来了就安心在老家为你王父守孝几年吧!”
“是!”
沈俨应答以后默默退到宓娘另一侧,从旁边的婢子手中拿了些纸钱一张张投到火盆中道:“王父,俨儿不孝,赶不及见您最后一面。这五年每每念及王父,俨儿心中甚怀感恩,若不是有王父……”
沈俨刚说出这话,沈逸便重重咳嗽一下,沈俨一顿,不再说话,只默默烧纸钱了。
宓娘偷偷又望了这个二哥一眼,五官棱线分明,嘴唇紧抿着,本是给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可偏偏浓墨的剑眉几乎斜长入鬓,又硬生生添了几分此人颇重情义的感觉。
这人真是怪冷清的!
宓娘想了想,又偷偷看了看张氏所出的三个孩子,两个女儿颇似阿翁,只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