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 天下归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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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 天下归元- 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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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了!”话音未落,前方萧玦声音遥遥传来,“阿琛,你回府。”
    萧琛皱眉,正要说什么,萧玦低沉声音斩钉截铁,“这是旨意。”
    挑了挑眉,玉自熙摇摇头,萧琛却立在宫门前,对前来迎接的龙章宫大太监于海做了个手势,于海微微倾身表示会意,萧琛又看了看萧玦身影,微微闭目,随即转身。
    宫门前偌大广场上只剩下相对的两人。
    两人忽视一眼,又不约而同转开头,刚才的言谈自然仿佛已经不见了,玉自熙笑嘻嘻看着他的彪悍的赤甲卫队,萧琛面无表情的仰首望月。
    嘴角一扯,玉自熙也不打招呼,径自走到自己的卫队之前,在齐刷刷的请安声中,他踩着小厮的背上马,头也不回扬尘而去。
    萧琛则跨进赵王府的紫呢大轿,一声叫起。
    一左一右,分道扬镳。
    …………
    于海今夜很紧张。
    陛下回宫时神情不对,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赵王殿下在宫门前那个暗示,立时令他将心拎起老高。
    出了什么事?陛下今日出宫时,虽说不上多么愉快,但是神色间闪动着隐隐的期盼和紧张,并无不豫之色,然而只是过了几个时辰,什么都变了。
    看起来,陛下还算平静,只是话少些,然而作为伺候陛下多年的大太监,他对陛下的心情细微变化所造成的种种反应早已熟悉之极,这些年,陛下并不开心,他郁郁寡欢,时时暴怒,但从未如今日这般,古怪难言的神情。
    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被那双比平日幽深无数倍的黑瞳望过来,他自己也彷如被浇了一盆冷水,有什么在飞快下坠,沉入深海。
    他拼命思索着,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这么多年来,他没有见过陛下这样。
    直到他端着金盆,去伺候陛下盥洗,看见陛下长立天下舆图之前,修长的手指缓缓在舆图之上一路摸索……蕲州、幽州、平州、德州、赤何、云州、汉州……郢都。
    那手指挪动,缓慢,而沉重。
    他先是不解,随即恍然,那好像是当年陛下开拓疆土,一路攻城略地的前进路线!
    看着那个寂寥的背影,他突然明白了那种奇怪的神情的含义。
    那是绝望。
    深沉的,永远难以解脱的绝望。
    长夜凄凄,冷风嘶嘶,错金长窗被不请自来的风敲击得砰砰作响,空旷的大殿内帐幔飘飞烛火飘摇,映着孤独的帝王的背影,他正在沉默的抬手,以指触摸当年一一行走过的痕迹。
    那些浴血奋战,艰苦却痛快的日子,那些披风带雨,枕戈待旦,那些纵横天下,杀场杀伐,那些志向高远,叱咤风云。
    那些,两情相悦,携手蹈步,以江山为蓝图,共同面对腥风血雨,一笑间翻覆红尘的,日子。
    那个明明拥有一切,却孤寂得仿佛被一切抛弃的人。
    他在想起谁,怀念谁?
    老于海突觉鼻头一酸。
    他瘪瘪嘴,举起袖子抹去了一点泪花。
    老了……老了……看不得了……
    这老天……怎么这么残忍呢?陛下这么重情的人……
    正要上前请陛下休息,上心太过损伤龙体啊。
    却见萧玦突然收回手,怔立半响,缓缓转身。
    于海小心的凑了上去,萧玦却看也不看他,直进了内殿。
    犹疑半响,于海也跟了进去,萧玦正旁若无人的自己进了专设的衣间,将各式衣服翻得遍地都是,于海看了看,发现都是出外的便服,于海脑子一炸,冷汗已经冒了出来。
    好半天,萧玦才取了一套纯黑的便衣,于海这才发现,地上被扔出去的衣服虽都是黑衣,但多少都有点装饰,唯独这件,一点花哨都没有。
    还是仿佛看不见他一般,萧玦自己换了衣服,黑衣沉肃,面色微微苍白,唇线紧抿,又自博古架上选了一柄腰刀,再次旁若无人的向外走。
    老于海再不敢发呆了,双手一张,不顾一切的扑跪到萧玦脚下,“陛下……陛下……”
    目光冷冷下移,萧玦这回连眼睛里也没有表情了,这种全然的漠然令于海的冷汗瀑布般冒出来,听到萧玦只用鼻音“嗯?”了一声,立即砰砰砰磕头,“陛下,请留步请留步……您万金之体,千万不可……”
    “于海,”萧玦定定看着他,在于海以为自己要被他一脚踢飞那一刻开了口,“你想死吗?”
    “呃……”
    “你想害别人死吗?”
    “呃…………”
    “今晚,你,或者你安排的任何一个人跟着我,那么就是一个字,死。”萧玦并无杀气,然而这漠然更令于海知道他说的绝对是真话,“不仅你,还有你的家人,你在宫中找的那个对食,以及跟着我的任何一个人的家人……都得死。”
    盯着冷汗滚滚的于海,萧玦淡淡道:“今天这个日子,我很想用滔天的血海来祭奠一个人,你别逼我,用鲜血来换得我要的宁静。”
    于海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只知道在地下砰砰磕头,额头和快就青肿一片,他涕泪交流仰起老脸,“老奴……老奴……老奴不敢……老奴只求陛下……珍重自己……”
    漠然绕过他,萧玦看也不看的,转身离开。
    风声将打开的殿门,砰的一声关上,冷寂的脚步声,一声声远去。
    于海在地下软瘫了好久,直到被殿门撞击的声响惊醒,他连滚带爬的爬起,跌跌撞撞的奔到偏殿小佛堂,抖抖索索的取了香,在佛像前燃起。
    香烟中佛像微笑慈悯,永恒的平静雍容,于海泪流满面,将香柱高举过头,虔诚的磕下头去。
    “佛祖,请佑我主平安……”
    …………
    郢都,当年和她一起打下的京城。
    当年的“不动之城”,号称天堑难渡,无军可毁的三重城廓的内川大陆第一名城。
    毁于风雨神弩的流星长矢之下。
    那巍巍高城,猎猎旌旗,兵锋如林,万军待发。
    那红马如火,白衣似雪,立于马背上的女子,唇边一抹微笑神秘,纤手一挽,朱红长弓流弦声响。
    一声脆响,毁灭了一个王朝。
    从此缔就新的传奇。
    立于城墙下,翘首听着自青玛神山山脚奔驰而来的风声,那风声隐隐似可以听见女子微笑言语。
    “儿郎们,你们谁能把那面旗,今日晚间拿来送给元帅擦靴子?”
    长歌,何止是元王朝的黄龙旗,这江山,最终都拿来擦了我的靴子,你的襟口。
    那么又是谁轻轻抛掷,将所有记载着扶助与爱的历程,都化作飘飞的带血的丝绢,遗落在当年长乐宫不灭的妖火里?
    萧玦独行黑暗,沉默如树。
    一株历冬的,萧瑟的树。
    宫门、天地祭坛、司农台、弘文馆、玉宇台、栈渡桥、嘉福门、东安大街,西府大街、正仪大街,天衢大街……
    这些记载过他们足迹的土地。
    三年之后,深夜,他自当年秦长歌教给他的密道出宫,孤身一人,抱着对已逝之人的怀念,一步步将故地再次履足。
    月色孤清,将影子拉得细长,长如永恒的疼痛与思念。
    这一刻的安静很好,适于将逝去的人凭吊。
    过了今日,过了今日……那些凭吊的时间,他要拿来复仇。
    这些年,沉睡于火焚后的废墟的自己,不愿睁开眼正视事实,由着一己私心与执念,固执的任流言湮没她也湮没自己,白白蹉跎了三年的岁月,错过了找出真凶的最佳时机。
    如今,他怎能允许,长歌如此不明不白的死去?
    如此不明不白,背负耻辱的死去?
    仰首,一声长啸,啸尽悲欢穿透黑暗,远远激射上云霄!
    帝王之悲,草木低伏,帝王之怒,风雷惊动。
    天边沉云如许,隐隐翻卷,而一线初虹,现于遥远西南。
    天地惊震,凛然不敢言语,却有不知死活的懵然之人,贸然挑衅。
    “啪!”街道旁一处酒楼二楼的窗被人大力推开,有人呸的啐了一口浓痰,大声喝骂:
    “娘的!哪里来的疯子!大半夜的嚎什么丧!”
    浓痰坠落,湿答答粘腻腻的正落在站在楼下的萧玦面上。
    长眉一挑,黑暗中墨色幽光一闪,随即沉寂,萧玦默然半响,伸袖缓缓拭了,仰首看着二楼背光看不清面目的男子,冷冷道:“好准头。”
    “当然!”那人语气轻挑,“穷酸!你姜公子赐的黄金液,你好生接着了,保不准你以后风水大转,还得谢谢公子爷我!”
    他身后灯光明亮人影幢幢,隐约听见有人大笑着道:“那是,小子,你以后行走京城,也不用再去投谁的门子,只需说一句‘尚书门下受唾人’,保你受用无穷!”
    一阵哄笑,有人怪声怪气吟:“昨日柴门锥刺股,今朝天衢唾捧人,穷酸,姜尚书门下,你今日算是好运气攀附上了,虽说说起来不雅些,但多少也算你的福分呀!”
    又是一阵放浪的大笑,夹杂着调戏优娼的浮声浪语,女子的娇笑,娈童的嗲声,“小乖乖心肝宝贝”……一阵声吵个不住,好几个人东倒西歪醉醺醺的扑到窗前,伸头张脑朝着要看“受唾门下”。
    萧玦极冷极冷的,笑了一下。
    长歌……是你在惩罚我吗?惩罚我的负心忘情吗?我居然在自己的国家,自己的脚下,被宵小所辱。
    如果辱一辱,便能换得你回来,倒也罢了。
    可惜……
    哄笑声还在继续,萧玦抬头,目光如惊电。
    一人对上他目光,突地打了个寒战,脸色一白,噤声不语,想了想,将头缩了回去。
    他的灵敏感觉,救了自己一命。
    “啪!”
    萧玦刷的一掀袍角,一脚将路边一块脑袋大的石块飞踢上了二楼!
    石块呼啸如奔雷,挟着无可发泄积郁在心的悲愤和杀气,以雷霆万钧的力量,啪的砸上了一个伸长如龟的头颅!
    雪花灿烂的开在夜空中!
    开在一堆人惊恐愕然无限放大的瞳孔中,开在纸醉金迷富贵荣华的风流背景里。
    只一踢,一颗大好头颅彻底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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