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睫凝望向我,恍惚一笑,丝丝针尖般冰冷的哀恸深藏其中;却不同与方才,那是种哀而不伤的恸。
“红颜未老,恩先断!我伤过,恨过,怨过,回眸一瞥却全是释然。我情所寄得是天,本不属于我一人。十年欢笑,十年眼泪,纵是无情弃,今生亦不悔。若是来生相遇,亦是决绝复始。”
一阵风轻轻拂过;却仍未吹方才散良妃淡定决绝的一字一言惊涛骇浪般地震撼……
我久久木然而立,寒梅傲雪吟笑风中,那清雅绽枝头梦,玉骨高洁岂作尘。梅妃不悔,良妃不悔,因为她们是女子,到底也是女子。刻骨的爱面前,即便是明知爱得遍体鳞伤;但依然飞娥扑火义无反顾。
那是女子的幸福还悲哀?我道不清,说不明。因为在她们面前我不过渺小如芥。
笑容若晖光!只是待到日晖灿烂时,花绽香,雪亦会融化么?
正恍惚间,是一阵又急又快的脚步声。
“格格,您在这儿啊!奴才好找啊!”片刻的思凝被一声嘶哑尖锐之声而断。
我抬眸一看,大太监李德全急匆匆从台阶而下,又忙不迭地打了千,“格格,您怎么还在这儿?皇上都等得着急了,这不,擢奴才来请您了?”
李德全话音犹未落,我恍然大悟,此行的目的是受了传召去乾清宫,只是方才路过这园子因为虬枝上的一剪寒梅,因为那寒梅旁的凄美纤影才不由地凝神停步。
我撇嘴怏怏笑了笑,道:“哦,对不住了李谙达,刚才我有些事耽误了,这就跟着您过去。”
李德全虽是皱眉一脸的困惑,倒也不再多问,只是焦急地一路将我引向乾清宫。
乾清宫的暖阁内,锦帘轻卷; 镂花金鼎内焚熏的龙涎香化作青烟袅袅升起; 弥漫在空气中。我望着对面支肘而坐的男人,一身紫缎地织金龙袍,五十而知天命的年岁,却未见丝毫的迟暮老态,消瘦的脸庞棱角分明隐约间依稀是当年飒爽的英挺。举手投足地从容淡定是那浑然天成的君王气度。
这就是我曾经向胤禛和胤祥啧啧而赞的千古一帝。文治武功、英伟盖世,受后人之顶仰膜拜。然而,这位英武之君的风流韵事亦是不在其功绩之下,五十五位后宫妃嫔,依次第逶迤开去的绿头牌,静静的等待着被翻起。枯灯下会是多少等待的孤影,冷清的庭苑中日日翘首盼望终究以泪洗面,郁郁终老,最后含憾而死,无人问津。而眼前之人却未必知晓
朝如青丝暮成雪,等待中老了红颜; 白了青丝; 却依然不悔。为眼前的男子而不悔。
说女子“红颜祸水“,可是孰又知英雄盖世的男人更是祸水,他们的桀骜不羁,气度非凡使得多少的痴情女子爱到凄苦却依旧无怨。
繁华与凋零不需太久,不过转身而已;情爱与抛弃何需表情,皆因天下都是他的。
仲怔之际,一旁垂首而立的李德全早已一个劲儿冲着挤眉使眼色。
“看来今日朕是找错人了!”康熙落一下一子,信口而道。
我慌忙敛神,吞吞吐吐地道:“皇上,靖晖是……”心中思付着究竟该如何作答。
康熙低垂着眼眸,极是轻缓地道:“你养病的这些日子棋艺见长,不过今日看来是未解尽全力,或者是根本心思未到,实在叫朕失望。”
我赶紧起身,欠了欠身,说道:“皇上圣明,养病的这段日子里的确是静下心来,时常一人摆弄残局,不过今日确是皇上状态渐佳,靖晖心有余,力不足,望皇上恕罪。”
康熙望了我一眼,淡淡地道;“起来说话,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这里没有外人,不用这么多礼数,朕最见不得人动不动便是‘恕罪‘?好似朕是个暴君似的。”
“哦!”我低应了一声,遂重新端坐了下来,冲着他微微一笑,“皇上您说笑呢,您怎么会是暴君?”
“哦?!“他挑了挑眉,问道:“前些日子听老十三提及说民间有人评价朕为‘千古一帝’,这倒是够新鲜,你倒说说看怎么是暴君,怎么算是千古一帝?”
我一怔,不觉地干咽了口吐沫儿,思量了半天,抿了抿嘴,回答道:“皇上,靖晖不才,不知如何分辨这‘暴君与千古一帝’,因为历史自有他雪亮的眼睛,后世人会有公正的评说。始皇一通中国,单这一功绩便是创史,有人有评价其为千古一帝,可有人却说他是残暴成性是暴君。皇朝交替统治必定是伴着血腥和强权,那是征服的土地。但贤明之主却懂得用“仁”来征服人的意志。皇上一生功勋卓越,已“仁爱”治国;不管那夸耀之人究竟目的如何,只是靖晖觉得您配得起这四个字;且后世人也定会给您公正的评价。“
“好啊!显没有人敢在朕面前如此直言了。”康熙龙颜大悦。我的心这才放舒缓了,却见他抬起头,表情淡然,一双眼睛却炯炯发亮,“如此一个灵性的姑娘,你说朕究竟给你配一个如何的夫婿呢?”
我乍然一惊,心中又是一紧,急忙道;“皇上,您……靖晖……”却是语无伦次起来。
康熙微微一笑,“你可知前些日子,太子曾夸赞你知书达礼,而他身边正缺一个如此可心之人,所以求朕把你指给他。”
我全然楞住了,盯着康熙的面容,他语气沉缓淡定并非是玩笑,更何况君无戏言……
“皇上是在问靖晖是否愿意么?“我脱口而出却方觉失言。
康熙仿作未闻,饶有兴致问道;“为何你会认为朕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我深吸了口,淡定答道:“皇上若是答应了太子,那恐怕早就是一纸皇命,今日靖晖恐也不会在这里陪您下棋了,若皇上是在探问靖晖,靖晖会决绝地告诉您,靖晖不愿意嫁给太子。”
“你在这宫里待久了,看来是朕对你宠爱有加,你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太子是什么身份,难道是配不上你了么?”他并不望向我只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却是夹杂着骇人的气魄。
话音刚落,却见一旁的李德全早已脸色发白,偷偷拿衣袖抹着额前的汗珠。
袅袅青烟在在指间缠绕仿佛是铅丝般缢住了咽喉。
“皇上您想听靖晖的真话还上假话?”我开口问道。
“有谁敢在朕面前说假话呢?”他挑眉反问。
我笑了笑,轻叹道:“假话虽是欺君却是冠冕堂皇,那就是靖晖福薄不过是一个莽撞不懂事故的小丫头,又何德何能配得上太子爷。”
“真话呢?”康熙截问道。
“真话便是靖晖明白一个道理‘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靖晖明白太子爷是喜欢我,但却是喜欢这娇美的容颜,太子爷喜欢得并非是真正的那个靖晖。”
康熙一愕,望向我,沉声复道;“好一个‘‘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那么你觉得女子最重要的是才情啦,惟有有才之女子才能得到久爱么?你可知满族女子向来不崇文,朕的三宫六院之中又有几人能称配得上‘才情’二字?”
我微微颌首,“以才事君者久,以色事君者短。一个女子不论她如何眷恋深爱着自己的男人,倘若只是一个空壳的灵魂,全然地思想攀附,只会使他所爱的男子感到倦累,逃不过被弃的命运。可是……”我突地顿住了余下之音。
“可是如何?”康熙皱了皱眉,追问道。他察看了眼我的神色,却是缓下了语气,淡笑宽慰我道:“你不用心有余悸,若是朕真要怪罪你,刚才的一字一言皆逆言,恐怕早就可治你不敬之罪了。今日你尽管大胆直言,朕都恕你无罪,朕倒是要听听马锡泰的这个女儿究竟还有什么过人之处。”
诚然,我并非是怕所谓的治罚,话已至此,还有何可畏惧。一时语顿,不过是因为我在斟酌究竟所说之言是否会殃及他人,而适得其反。我咬了咬下唇,坦然望向康熙,平缓说道:“这些固然是道理却也有例外,有的女子便是有了倾城的容颜,满腹的才华,却是终究难逃被弃的命运。靖晖不明白那样出尘而与世无争,那样淡定而婉柔为什么,为什么她依旧会到如今的……”
“你听谁说了什么,还是她对你说了什么?”康熙冷冷了断了我的话头,语气不再是刚才的缓柔,我隐隐感到了那压迫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不,不,不,没有,是靖晖无意间遇到了……“我忙不迭地摇头否认。
那寒敛的眸光里闪过一丝复杂,虽是短短一瞬,却被近在咫尺的我不经意间捕获,我壮了胆子继续道:“娘娘她……病了……”
'
“那让就擢太医去好好瞧一瞧。”他的口气依旧保持着清冷。
“可是太医恐怕根本拔不掉娘娘的病根。”我低声沉吟。
他又是一怔,双眉紧蹙着望向我。我回视着他的目光,浅浅一笑:“皇上可知今日为何靖晖的心思全不在这棋局之上?”
“为何?”
“娘娘给了靖晖的震撼使得吾心久久不能平复,爱的深处无怨尤。娘娘只给靖晖留了一句:十年欢笑,十年眼泪,纵是无情弃,今生亦不悔。若是来生相遇,亦是决绝复始。”
“啪”地一声,那修长的两指之间,玉石棋应声落地。李德全一个机灵跪倒在地,我也遂屈膝而跪。
却是片刻,头顶之人亦恢复往昔,平静地道:“全起来吧!李德全擢凌太医好好去瞧一瞧良主子。……还有传朕口谕,让她好生修养……”
“喳~~”
我咬住了下唇,深深地磕了一记头。“皇上,靖晖斗胆向您讨为自己一个恩典。”
“你要想什么?”
“靖晖初入宫时您说问我要何赏赐,不知道倘若靖晖现在要了,您还愿意兑现么?”
却听到头顶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戏谑笑意追问道:“好!你究竟要什么?”
我静静地回答道:“靖晖只是要一个自主,倘若有一日,皇上真要为靖晖指婚,求皇上能给我一个自主,不迫我嫁不愿嫁之人。靖晖 不是想抗命,只是想嫁一个真心能读懂我的人,嫁一个让我心悦诚服的丈夫,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