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为代价,那么这个孩子,我宁可不要。”
离市医院不远处的职工宿舍里,市医院为了留住秦墨,特地腾出其中一套条件最好,环境幽雅舒适的套房以供她起居。
与秦墨约好的见面地点正是在她的宿舍。
这天是休息天,当李涟漪与顾方泽按照电话中所说的地址,穿过几栋员工宿舍,最后在其中一栋拐弯,上了二接,来到秦墨家门前时,正欲按门铃,门就突然开了。
穿着家居服的秦墨踩着双塑料拖鞋,站在门前亦有些诧异,而后笑起来,道,“你们来得太早了,我垃圾还没倒呢。真是,小夫妻俩急什么?”说着,又提起手中一黑色塑料袋示意了下,说,“你们俩先到屋里坐一会儿吧,我去楼下倒下垃圾—— 哦,是这样的,我平时比较爱在家里拿动物做试验,偶尔解剖口没缝好或者感染了……”耸耸肩,摇摇头,继续道,“这动物的尸体不早点扔啊,很容易发臭的……”
言罢,也不管站在门口的两大活人,侧着身体出去,就这么穿着随便的家居服,踩着拖鞋踢踏踢踏,慢悠悠地下楼去了。
李涟漪:“……”
侧眼看了下身边的人,也是难得一见的怔愣样儿。
显然是让彪悍无敌的秦医生华丽丽地shock到了。
听说这秦墨也不过二十七八,长得虽略显老成,可也算得上清秀可人,怎么着乍一看过去,竟有种扑面而来的欧巴桑特有的神秘气质。
相顾无言了一会儿,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站在门口等待。随便进人家门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别说打小就教导严厉的顾方泽,连李涟漪也没这厚脸皮真的在没有主人在的情况下,大摇大摆地进别人的家门。
没想到又让丢垃圾回来的秦墨给训了一顿。
“让你们先进去坐一会儿就进去呗,当我的话是耳边风是吧?这么多客气做什么……”又是神神在在的唠嗑了几向,将两人请进了屋后,居然就没了半句废话,直接开门见山,进入主题。
“李小姐,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这证明我得到了你充分的信任…………”坐于沙发上的秦墨,此时终于显出几分精明与沉稳来,双手交叉,上半身微微向前倾,她微笑着问道,“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决定是什么了吗?”
又瞅了瞅一旁面沉如水的顾方泽,笑容越发的愉快,“当然,顾先生,你也可以将你的想法告诉我—— 对了,不知你现在知不知道,李小姐现在具体的身体状况?”
撩心 第二卷 落花有意 chapter6
——“我要留下孩子。”
——“堕胎。”
异口同声。
李涟漪立马转过脸瞪向面色沉冷的顾方泽,真想在他那张俊脸呼上一巴掌!要堕胎他找别的女人再怀个堕去!
顾方泽连个眼角余光都吝于给她,视线落在对面坐着的秦墨身上,认真诚恳道,“秦医生,请你将内人的检查结果告诉我,谢谢。”
秦墨笑起来,“原来李小姐真的没将结果告诉你啊,”又是一记意味深长的目光朝李涟漪送过去,“这可是你的不对了,李小姐,孩子毕竟是夫妻两人共同的责任。”这句话这么一说,惹得李涟漪唇色白了白,下意识地朝顾方泽看去,只见他亦是面容微变。虽不过是瞬间的事情,却仍是让她眼尖,恰好捕捉到了。
好一个秦墨,一语双关。
既像是在调侃她的隐瞒,又似在讥讽顾方泽的“草菅人命”。可偏偏是用语重心长的口气道出来的,医生的身份摆在那儿,令人寻不出破绽。
顾方泽弯唇笑了下,道,“谢谢秦医生的关心,不过我认为,你可以将这份心思放到更为专业的问题上去。”口吻极为和气,再配上嘴角那抹招牌式的淡淡笑痕—— 多么和谐多么顺眼啊,有气也生不起来不是?
李涟漪也觉得奇怪,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情况下,她居然还有心情看两个同样精成鬼的人在那斗智斗勇,还挺有滋有味,真是诡异。
“嗯,那是当然,既然顾先生这么急着了解,那我也不好存心隐瞒了,好歹你也是我们医院里的大股东。”很自然的回话,后头很狗尾的续了句,分明还带着层意思:要不是你是给医院投资的超级冤大头,老娘我才懒得搭理你。
如若是平常,李涟漪说不定会搬个小凳子,端杯茶,翘起二郎腿,杵一边儿嗑瓜子乐呵呵的看热闹。可惜今天她实在是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全身的神经都因着秦墨的越发进入正题而绷紧。
她明白,自那天顾方泽与她开诚布公,把一切摊开来讲时,她苦心隐瞒的秘密终有一天会被他知晓。
……有些真相,不知道才是幸福的,为什么聪明如他会不明白?
秦墨思虑了片刻,在思考过程中,她正起了神色,沉吟着开口,“原先在马拉维时,由于没有必要的检查议器,所以凭借经验认定李小姐有宫外孕的可能…”看着面容如水般沉静的顾方泽,唯有下颚稍显紧绷的线条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显然,并非全然不在意。
秦墨微笑了下,眼中一抹精光飞掠而过,继续说道,“但后来的检查报告证明我判断失误,李小姐的情况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复杂——哦,不,这种情况在临床医疗史上都是少见的。”
桌上摆着一杯适才秦墨很尽地主之谊泡好的条,还在冒着热气,李涟漪将杯子端起来,开始一口一口慢慢喝条。条水还很烫,热气袅袅蒙蒙,将她的脸藏在了一片模糊之中。
她似乎有点恍然。终于明白过来,那时勤快哦是故意要塞纸条给她,刻意让顾方泽看到的——既然她能看到检查报告,自然也能看到检查单上写的患者联系方式——为什么偏偏要采取这种容易出漏洞的法子,让她去联系她?
她的目的是什么?
李涟漪想,其实自个儿真像杜程程所说的那样,是挺笨挺傻的,别人在算计什么她一丁点儿也猜不透,甚至打心底还想感谢秦墨。
如果要让她亲口将结果说出来,真的是件太过残忍的事情,于她,于顾方泽,皆是。
“经检查结果显示,李小姐怀的是一对龙凤胎,但男婴部分肾脏功能已经完全衰竭…新陈代谢无法自行完成…其目前所汲取的养分完全是从与之脐带相连的女婴体内获取…”
“顾先生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也就是说,即使孩子能顺利地生下来,男婴极大可能会是……死胎,女婴则由于长期被剥夺所需的生存养分,出现智力低下或患先天性疾病等情况的概率很高。”
李涟漪很安静的听,间或喝口茶。捧着杯子的那只手连一丝颤抖都没有。早就知晓这个事实,当初震得耳鸣的雷声已经在耳边慢慢消散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滔天巨浪袭过后,满地一无所有却因此显得愈发绝然的决定。
只是…
杯子隐去了唇边一声暗叹。自己知道是一回事,从他人嘴里再听一遍,心仍是会痛的。是不是只要是她爱的人,都这样多灾多难,性命堪忧?
真的,死了那么多回,她不在乎再死一次,唯一让她心痛如绞的是,她本来是会有两个孩子的,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可因为她年少犯下的错误,就这么生生夭折了一个。
正恍惚着,另一只被一团温暖包住,一看,是顾方泽握住了她。握得很紧,肌肤相贴,紧得她甚至能感觉到某种细小的脉搏跳动,就像他的心跳,又快,又急。
他的手心热得灼烫,指尖却冰冷得要命。李涟漪皱了皱眉头,纤瘦的手腕一动,试图摆脱他的桎梏,不料他握得更紧,那力道仿佛要将她的指骨都揉碎似的。可他的表情又分明是淡淡的,仅是沉默了阵,又道,“既然秦医生会约内人与你见面,那么定是有其他什么方法吧。”
并非疑问,而是肯定的句式让秦墨脸上的笑意加深,“顾先生果然是聪明人,确实还有其他方式可以保住孩子——在胎儿发育至七个月左右时进行剖腹产——但是,即使是这样,也只能保一个。”
顾方泽下巴绷紧,保一个?这是…
一口气说了太多话,秦墨似有些口干舌燥,停了下来,喝口清茶,顿了好一会,清了清嗓子,这才慢悠悠的继续说下去,“没错,相信你已经猜到了,我说的只能保一个,是指三个人中,只能保一个。”
清亮冷静的目光投向正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李涟漪身上,一如当初般不待半分慈悯,“而据检查来看,李小姐似乎… 以前在身体与心理都处于亚健康的状态下,做过引产手术,而且在术后保养不当…”停了下,“以她目前的体质,根本无法承受剖腹产所带来的大出血——甚至还可能引发血崩,到时候,就算天皇老子也救不了她了,回天乏术。”
最后四字,如隆冬冰寒如剑的晶体,从秦墨口中缓缓吐出,毫不留情的尖端能刺进人的血肉里,接着,那周身寒气的入骨,冷到心里面去。
顾方泽陷入久久的沉默里。李涟漪偷偷看向他,他的俊眉细不可见的蹙了蹙,像是在微微的出神。
她越发伤感起来。
哎,叫他不要来,偏要来。现在好了,徒增烦恼了吧?
咬住唇,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哎,我自个儿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给你生孩子,你占了这么天大的便宜该高兴才对,脸绷得这么紧做什么?”
顾方泽闻言,倏然利眸扫过来,眼神凝黑似墨,他看着她,眼珠里缓缓渗出冰冷寒意,看得她心一悸,突然便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李涟漪,你的脑子到底长哪去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嘴角勾起,轻声的,有些压抑的道。
这是他生平第一回感受到如此深刻的恐惧,那懦弱的惧意从脚底直冲大脑,痛感在身体各处的神经末稍阵阵骚动,发自骨髓深处。
……孩子还可以有,可她,这世上,就这么一个。没了就真的没了,以后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李涟漪这号人物,而他的心脏,也将由此被生生割去一块肉,空落在那里,再也长不回来。
——可这没脑子的女人倒是好,命都要没了,还有心思贫嘴。
“李小姐,你的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