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勾起唇,又想起了适才在走廊上分道扬镳之时,文蔺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那句,“顾方泽,为了成全你的那点小心思,我可是拿着身家性命去赌的呀,你可别让我失望啊…”笑意渐冷,慢慢敛了下去。
大概是暖气开大了,又是刚从空气清新的外面进来,有股心烦莫名的情绪在胸腔处环绕环绕,久久不愿散去。最后他紧抿薄唇,神色未明的半阖上眼,自早上就已经隐隐生出的怒慰不耐与不安再度从内心深处升起,变质成了钻心刻骨的疼痛。
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
眼睛闭上,他知道有些什么东西,正在不断的脱离他的掌控。
那个傻女人毕竟是小觑了他。她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从她的每个细微的表情与动作,甚至只是一个眼神的游移,他都能准确地判断出她那花花肠子藏着什么九曲十八弯——就那点小心思,她睁眼扯几句瞎话,就想将他糊弄过去。
以她的性子,要收养个孩子,若是往常她才不管别人会怎么反对怎么阻挠,即使那“别人”是他的父母。她老早就吃准了他的脾气,除了那张薄薄的绿色的离婚证书,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他什么时候没答应给过的?
可这次——她连开口都没有,见着他态度难明,立马干脆地放弃想要他帮忙的念头,转身就决定把那个叫欧琳的小女孩儿托给她的父母亲养去,竟是没有半分不舍与犹豫。
若是其他人,这番举动或许无可厚非,但放到她身上,无伦如何想,就是处处透着隐秘的异常与不对劲。
眸光越发的深黯,记忆中的那一幕在脑海浅浅浮现,让他不自觉抚上右手手腕,细细摩挲那个已然无踪的痴印。
……就在她冒着大雪,只身乘火车前来b市找他的那个夜晚,在外面草草解决了温饱,他带她去了他曾一时兴起买下,后却闲置多时的公窝。她倦极了,衣服没换,澡也没洗,待他从房间里翻寻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找出一件她勉强能撑起来的男式t恤走出来时,一眼就看到她衣裳单薄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双眸紧闭,一动不动,呼吸舒缓,已经沉沉睡着了。
他看着她将身体缩成小小一团,像某种惹人心怜的小动物。据说这是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睡姿。
夜深人静,外面的大雪仍旧不见疲累的下着。而他不记得那时的他,站在沙发前,静静看了她多久。
或许仅是几秒钟,或许是好几个小时。
只忆得起当时,他是平静的,任由那铺天盖地的滔天巨浪,携着黑色的气流,狂喜,不知所措与些微未知的不安将他没顶。
他从未有过那般惊人的耐心,步步为营处心积虑,只为编织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网,将这个没心没肺连心都不在他身上的小丫头围困住,直到她无路可走,只能转身投入他的怀中为止。
他俯下身体凝视她的睡颜,和平日的张牙舞瓜舌灿莲花不一样,睡着了的她非常的安静柔美,小脸让刺骨的北风刮得通红,那张能将人气得肺疼直想抽她的嘴巴抿得很紧,有点倔强,有点委屈。薄薄的嘴唇纸一样苍白,而且已经有干裂的迹象。
其实那时他也摸不清自己对她到底有几分感情,一开始是少年懵懵懂懂的动心,重逢以后那份久违的悸动中其实掺杂着自尊受挫的不甘心,而后来只知是非常在意她的,希望她成为他的女人,看见她与其他男人在一起他会不舒服,觉得刺眼异常,酸意弥漫的心脏就像被猫爪子不停抚着似的,不一会就蹭出火花来
但谈不上心痛。他很好的克制着自己,以好朋友的身份接近她,冷静的旁观着她陷入与他无关的一场风花雪月中无法自拔,面上含笑,自如笃定。
他才是最大的赢家,就在几个小时前,这个傻女孩儿主动开口向他求婚。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分毫不差。
这么看着看着,他像是受了什么蛊惑着了魔般,脑子一热,身体就完全脱离了思维理智的控制,还未待他恢复意识,唇已经覆上了她的。
很软,像儿时吃过的果冻,甜美一如他的想象。
那一瞬突如其来的欲望仿佛星火撩原,从身体深处爆发蔓延出,迅速窜入五脏六腑,灼烈的火焰生生烧得他口干舌燥,大脑空白,只想得到多一点,再多一点…
永不展足的贪婪,是人类的本性。
他的嘴唇微凉,而她的却是滚烫,两片薄薄的肌肤贴在一起,冰火两重天,说不出的稍魂蚀骨,就在他耐心的辗转的亲吻中,她无意识地从口中逸出一声低低婉转的呻吟,终于成功让他向来冷静自持的大脑中,最后一根被称为理智的弦,崩断碎裂。他起身,一把将她抱起,大步流星地迈向卧室…
—— 若不是之后发生的那件事,恐怕就会这样一发不可收拾地发展下去。也让他隐约明白了一些东西。
她不知何时突然惊醒了过来,一双眼睛通红通红,而原本酡红的面颊刷白刷白,她在他怀中惊惧莫名地看着他,视线泛着陌生的冰冷的光,这是…
…还未待他看清楚,她突然尖叫出声,开始拼命的挣扎,双手乱抓双脚乱蹬,像见鬼了似的惊惶恐惧得直欲摆脱他的怀抱。
他愣然,松开她,下意识地就抽出一只手想碰她,却不料到她目露赤红,突然抓住他的手,头一低,用尽全身力气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他没来得及躲开,皱紧眉头忍住剧痛,右手手背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生生让她咬出血来。
然后她抬起头,揪住他的衣领,那双往日神采飞扬明亮动人的眸子,那一刻通红异常,充斥着神智不清醒的混乱和——他终于看清楚了,深刻的恨意。
她说,“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声音竟比外面下的雪花还要冰冷。
而他被她的一句话震摄得身体僵硬,几近无法动弹。
有那么一刻,他以为她什么都知道,可就在下一秒,像是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她的身子摇晃了几下,突然就在他面前软了下去。
他及时的接住她,轻飘飘的身体,烫得惊人。她发烧了。
连夜打电话请来顾家的家庭医生诊断,39度高烧,医生打了针,开了药,最后挂了瓶水,临走时似乎让他的表情震惊到,难以置信地又回头看了眼,带着古怪的表情离去了。
他浑然未觉,甚至都没让医生替他处理一下手背上的伤口。针剂里含有安眠药和镇定剂成分,她这回是真的消停了,不吵不闹,很乖很安静的睡着了。
但睡得并不安稳,面色苍白,冷汗涔涔,辗转不定,像是陷入了极可怕的梦魇,口中还时不时飞快地冒出几句低低的喃语。他听不清,就俯身凑过去,半晌,缓缓坐正身体,长长吁了口气。
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三分释然三分庆幸三分心疼还有一分……迷悯。
她说的是,“爸妈,我错了…你们别杀我的孩子… 我知道错了……”不断重复,最后,紧闭的双眸轻轻颤抖的睫毛下,有晶莹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流出来,收都收不住,每一滴都像重重砸在他心上。
他坐在床边,将她柔若无骨的纤细双手放到掌心处,然后收拳,包紧。
也不知是为了温暖她,还是温暖自己。
就这么守了她一整个夜晚。
简直就像疯了。从记忆中抽离出来,思维开始清晰,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自嘲笑笑。不得不承认,那时他看着她哭得那样凄惨,除却不舍心疼与怜惜,在内心阴暗的角落里,竟有隐隐的快意和开心在缓慢滋长。
他想,她是真的一无所有了,没有恋人,没有亲人,没有孩子,她只有他了。她终于成了他的了。
这样,很好。
所以她对她的父母,即使没有了恨,也应仍是怨愤着的,最起码她不会将她喜爱的孩子白白送到他们手上。
…现在她既然有了这种违背常理的念头,那定是有更反常的缘由。
比如说……
瞳孔一紧,有种预感在脑海中飞掠而过,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腾地从办公椅上立起身,在办公桌寻到一直闲置着的手机,在看到数条来自同一人的未接来电显示后,他的面色微变,修长的手指将手机握紧,他沉冷晦暗,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撩心 第二卷 落花有意 chapter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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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了近两个小时。
期间,李腾飞屏退了饭厅里的所有仆人,一下子偌大的空间里,唯有李氏夫妇,李涟漪和欧琳,有那么一会儿,饭厅寂静得足以令人窒息。
李涟漪沉默了许久,她在想,应该怎么说,才能把想说的事情说明白,把她不愿意说的藏得严严实实不露痕迹。
坐在她身旁的欧琳敏感的嗅到空气里中弥漫着的不寻常的气息,机灵乌黑的眼睛骨碌碌地瞅向在场几个大人,正巧撞上李家的大家长气场强大的视线,慌忙低下头去,手忙脚乱的拿起筷子吃饭,这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了。
李涟漪瞧着好笑,但也大致知道这个心智远远超过实际年龄的小家伙心里在想什么,不禁怔忪了会儿。被所有人抛下,失去了一切的滋味,她也曾尝过,所以等再次获得关爱时,为了不重蹈覆辙,就会不由自主地学会察言观色,一言一行都谨慎小心,不敢犯错,生怕被人讨厌。
同病相怜啊。唯一的不同是,一个已是必须学会独立承担的成年人,一个是不谙世事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
伸出手怜惜地摸摸欧琳的小脑袋,她抬起头,对李氏夫妇开门见山道,“她是我从非洲带回来的孩子,叫欧琳,我希望你们能收养她。”
说到这里,她略作停顿,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的反应。
李腾飞正以研判深思的眼神投注在欧琳身上,若有所思却并未流露出意外的神情,仿佛早已料到她想要说的话。
宋轻蝶略显病态的面容自始至终都是柔和宁雅的,听言亦看向欧琳,小家伙正埋头苦吃,偶尔清澈纯净的眼神会偷偷地抬一下,却不敢直视过来。她看着,慢慢的眼中漾起了似是怀念似是温柔的水波,轻轻笑了笑,她语气慈缓的开口道,“这孩子生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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