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这些套话就不必说了。”太后说,将身子靠在靠背里,眼睛打量了一下林芊芊,随后道,“本宫答应满足你一个愿望,只要你提出来,本宫就满足你。”
“一个愿望?”花霁轻声反问。
太后点了点头。
花霁垂下眼,抿了抿嘴角,一时没有说话。约摸过了半分钟左右,花霁才跪了下来,对太后一叩首,随后说道:“臣的确有一个愿望,恳请太后恩准。”
“花御医不必叩首,你说什么娘娘都会答应的。”皇上在一旁说。
花霁抬起头,直起了身子,但仍跪着没有起来。他的眸子大胆的而又沉静的凝视着太后慈祥的面容,略微思忖,缓缓开口道:“臣想……要了花侍从,让他……为臣当差。”
短短一句话,却仿佛一记炸雷。
“什么?”太后蹙眉,与皇上对视,没料到花霁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林芊芊也被这句话吓了一跳,身子一震,险些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花霁这是干什么,当着太后、皇上和贵妃的面,怎么说出这样一句话?林芊芊饶是大胆,也不敢像花霁这样,在三个当权者面前触及如此敏感的话题,他是不想活了么?
“花霁,你好大胆子!”一旁的任贵妃听花霁这么说,立刻知道了他的用意,一时激愤,不由拍案喝道。
“臣该死。”花霁说,垂下眼去,但跪着没有动,仍表示自己意愿不改。若可以,借此结束这一报还一报的痛苦,他甘愿狠下心来,拿自己的性命赌一个奇迹。
林芊芊在一旁又气又急,花霁啊花霁,你为了花少钦,连命都不想要么?
“这就是你的愿望?要了花侍从?”太后问,眯起眼睛,探究的看着花霁,“花霁,你可知,你这做法是坏了宫廷规矩的。”
“臣知道……”花霁说。
“那你就是明知故犯,你把宫廷当什么了?”任贵妃怒喝道,“你简直就是忤逆犯上,是对王室的大不敬!如此嚣张,成何体统?”
“娘娘,他不是故意要这样——”林芊芊赶紧说,见贵妃震怒,皇上和太后的脸色也不好看,赶忙也跟着花霁跪了下来,纵然心里很不情愿,也只得维护花霁说,“其实是因为他身体不好,常常生病,所以才想到……”
“够了。”太后开口,看了贵妃一眼,“任贵妃,你在本宫面前大呼小叫,又成何体统?”
“娘娘,臣妾知罪。”任贵妃赶忙垂首道歉,看了花霁一眼,不再说话。
“林小姐先起来——花霁,本宫问你,你是否执意要如此?”太后看了皇上一眼,随后看向花霁,轻声问道。
“是。”花霁说。
“让花少钦与你如此亲近,日后若有意外,你可后悔今日的言行?”太后意味深长的问。
“臣不后悔。”花霁说,语气淡然,心思坦荡。他没有去看站在一旁的林芊芊,但他完全能知道,林芊芊此刻在心里一定把他骂了千万遍了。花霁低垂着眼睑,盯着地毯上纷繁的花纹,但却能依稀感觉到,正中间坐着的太后和皇上,并没有如贵妃那般盛怒。一切,都还平静着。
一阵静默。似乎只有一两分钟那么漫长,又似乎好几个世纪。
终于,太后开口,缓缓说道:“好,本宫自然是说到做到,打明儿起,花少钦就是你和贵妃共有的侍从了。只是,花少钦已是有品级的侍从,本宫不能破了规矩,”太后说到这里,余光看了一眼任贵妃,继而道,“所以,平日里花少钦还要到宫中当差——任贵妃,你今夜便为花少钦拟一个时间表,该交待的,今夜都交代清楚。”
花霁听到太后这么说,欣慰的淡淡一笑,俯身叩首道:“臣谢太后恩典,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娘娘,这……这怎么能行呢,祖宗规矩,有品级的大侍从不得随意出宫,更何况——”任贵妃勉强压住内心一阵阵上涌的火气,对太后勉强一笑,“花少钦身犯重罪,在宫里,臣妾还能看着他,若到了外面——”
“花霁既然说了这话,必然能避免你担心的事出现。”一直沉默的皇上开口了,“任贵妃,太后懿旨大如天,说出的话怎能说改就改?”皇上说到这里,对太后一笑,随后又说:“御侍从,舞会也要结束了,你送花御医和林小姐离开吧。”
任贵妃被噎得一时无话,也只得站起身说道:“既然如此,臣妾这就去为这事儿做准备,现行告退了。”
待到花霁和林芊芊还有任贵妃离开后,皇上这才向太后询问道:“母后,他们来之前,不是说好您要封林芊芊为公主吗,怎么忽然连招呼都不打就变卦了,让儿子都有些措手不及。”
“那林芊芊,鸟儿一样的人,让她当公主,不就束缚了她么?”太后说,眼睛注视着未知的远方,一声叹息,低吟道,“雯淑公主,就是被囚禁的鸟儿啊。”
任贵妃顺着昌德宫的长廊一直走到了尽头,才对左边的一个宫女说道:“桃红,你去,把你在昌德宫听到的和看到的,全都转告给尊瑞王。”任贵妃说到这里,冷笑一声,随后又说,“你告诉王爷,就说那个花霁,不多时,恐怕连他的位子,也要夺了去呢。若想保自己的位子,让王爷自己考虑该怎么办吧。”
“是。”宫女说,扭身一溜小跑离开了。
任贵妃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问右边的宫女:“锦瑟,花侍从现在是否在宫里候着?”
“奴婢听他说,到御医间换药过后,就回宫里候着您。”宫女答道。
“他还蛮爱惜自己的,嗯?”任贵妃冷笑一声,攥紧了双拳,“你先行回宫去,告诉人们都给我准备好了,今夜,我要大刑伺候花少钦!”
第四十五章
一路泥泞走到了美景
习惯在彼此眼中找勇气
累到无力总会想吻你
才能忘了情路艰辛
——周惠…《约定》
林芊芊和花霁被御侍从送出昌德宫的时候,舞会果然已经结束了,花俊轩和花俊逸正在寻觅他们。几个人与御侍从话别之后,进了车内,一路上一直沉默的林芊芊,这时才不高兴的开口说道:“那个任贵妃凭什么那么嚣张啊,当着太后的面就大呼小叫的,太过分了吧!”
“任贵妃如今再度怀孕,太后和皇上都宠着她,嚣张一点也可以理解。”坐在前排的花俊轩解释道,但他怀疑林芊芊压根没听见自己这句话,因为她这时已经把矛头转向了花霁。
“还有,花霁,你是不是真的疯了,干吗非要把花少钦弄到我们身边,”林芊芊对花霁说,正在气头上,说起话来连珠炮一样,根本容不得花霁插嘴解释;“你记性也太差了吧,是不是需要我一遍遍的强调给你听?别忘了,花少钦对你和哥干了那么多惨无人道伤天害理天理不容的坏事,还差点一枪打死我们,忘恩负义勾结奸臣叛府叛国,就像他这种角色,死一万次都远远不够,现在——别打断我——”花霁和花俊轩都要开口说话,但都被林芊芊蛮横的拒绝了,只听她继续气愤地说道:“现在只因为你看他受了点苦,就心软心疼他?你们受苦的时候,他什么时候心软心疼过?相反,他是笑着看你们哭,你们流血受伤甚至丧命,他眼睛都不会眨的!”
林芊芊好不容易说完了话,花俊轩也找到了插嘴的机会:“花霁,听起来,似乎是你把花少钦要到身边了?你是要他给你当侍从么?”
“哼,才不是,他是要做圣母,以德报怨帮花少钦脱离苦海!”林芊芊快人快嘴的接茬道,气呼呼的瞪了花霁一眼,“真是的,以德报怨以德报怨,你怎么也不想想何以报德呀?救了毒蛇会被毒蛇咬死的!”
“以德报怨难道不对吗?芊芊,怨怨相报何时了?当时如果杀了他也就罢了,问题他没有死,他活下来在赎罪,而且他已经知道错了!”花霁说,终于忍无可忍,第一次和林芊芊生起气来,“你难道没看到他现在的状态吗?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何必再这么苛刻,宽容一点不好吗?”
“花霁说得对,得饶人处且饶人。”林芊芊正要继续和花霁争论下去的时候,花俊轩悠悠的开口了,“这一年来,我与花少钦虽然只见了两面,但却感触颇多——花少钦,他变了。”花俊轩说到这里,轻轻叹息一声,闭了闭眼睛,继而道:
“昨晚午夜吃过新年饺子以后,我路过厨房,看到花少钦躲在角落里,一个人偷偷的垂泪。昨日与他相见,他处处躲避着我,甚至不敢正视我——想到他这一年来,所受的折磨何等惨烈,他那么强硬的个性,却任打任罚毫无怨言,何等淡定坦然,若非诚心悔过,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也许他只是蛰伏蓄势呢。”林芊芊说,听到花俊轩说花少钦偷偷垂泪,心里也很难受,但她却故意克服这种难过。
“不会。”花俊轩说,“你不了解他,花少钦的性格很强,是个傲气的人,若不是自己甘愿,是不会轻易低头的,这和蛰伏没有关系。”
“但是——”
“哥说得没错,得饶人处且饶人,花少钦已经有了悔过之心,我们更应该宽容对他,所以——”花霁借着花俊轩的话,赶忙扭头对林芊芊循循善诱,但林芊芊却哼了一声,使他的话戛然而止。
花霁方才的恶劣心情本来已经因为花俊轩的一席话平复了下来,现在听到林芊芊这一声哼,不觉又有些不悦,本来酝酿好的后半句话也懒得说了。
“得了,别跟我说这些谬论,我才不听。”林芊芊生气地说,狠狠地瞪了一眼花霁和花俊轩,“爱怎样就怎样吧,我不管了!反正引狼入室,出了事后一起倒霉。”她说到这里,气鼓鼓的把头扭到一旁,不再理会车内的任何人,索性去看外面的风景。
说话间,车子已经驶入了一片宁静的小区内。这片小区位于皇城与外城的交界处,是皇上赏给宫廷御医的住宅区,宁静祥和的街道,积雪已经被扫净,道路两旁,矗立着三三两两的、独门独院的小别墅,占地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