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欢一一翻开细看,但见自去岁步应关大战之后,难民涌入济宁,哪一日多少人,姓甚名谁,安置何处,均一一详细记录。不禁微微点头,却也不说什么,慢慢将名册阖上,说道,“既有此事,我便在济宁多留几日,搅扰二叔!”
阮一江忙道,“下官立时便去安置!”转身欲要唤管家吩咐,但见席秋月和宋文杰坐在一侧,猜不透二人身份,不禁有些踌躇。
阮云欢微微一笑,说道,“这位是祥云公主,那一位是兵部参领宋大人!”
阮一江闻听席秋月竟然是公主,吃了一惊,忙上前见礼。
席秋月忙摆手,笑道,“阮大人不必多礼,此次我不过私下随睿敏郡主出京散心罢了,不必如此多礼!”
阮一江应命,仍是规规矩矩见过礼,这才与宋文杰见礼。
二人均是官拜四品,并无高低,只是宋文杰此来是身有齐王之命,阮一江不敢怠慢,忙命人准备驿馆,请宋文杰一行入住。
宋文杰倒有些踌躇,向阮云欢一望,问道,“睿敏郡主……”他此次虽说是查看军兵损伤,可是心里明白,齐王淳于信是要他保护阮云欢周全。
阮云欢自然知道其意,便向阮一江道,“二叔,我此行丫鬟随从众多,在府衙怕是不便,也前往驿馆罢!只是我们的身份不宜张扬,还请二叔费心!”
阮一江微怔,但觉一年不见,这位侄女身上,又多了些威仪。闻她吩咐,猜不透她心意,也不敢多问,只得应命,命人速速前去打点。
第二日,赵承带蒋发财前来,果如阮一江所言,蒋发财一见阮云欢,便叫苦不迭,说道,“大小姐,这一冬也倒罢了,横竖小姐免了奴才庄子上的钱粮,可是如今眼看便要春耕,青黄不接的时候,这些人留在庄子里,不肯干活,还成日要东要西,长此以往,可当真是消受不起!”
阮云欢望向赵承,见他轻轻点头,知道他已查实,便问道,“那许多难民中,难不成就没有一个明事理的?”
蒋发财道,“倒不是没有,这些人初来,秋收时还有人肯出些气力,只是这些人经不起旁人撺夺,时日一久,便再也不听管束。”
阮云欢轻轻点头,又细细问了一回,才道,“你且回去,莫要误了春耕,此事我自会处置!”
蒋发财连应,磕头辞了出去。
阮云欢将抄自知府文书处的名册交给赵承,说道,“你去和宋大人商议,借他的人,一并将这些查实,一一回来报我!”
赵承领命,取了名册退去。
一连三日,赵承一干人等扮成寻常百姓,穿街走巷,查看那些难民情状,阮云欢带着白芍、青萍等人,也在街市中查了几回。果然,虽有些难民为了生计自个儿奔走,大多难民却游手好闲,成日集在府衙的粮仓附近,等着接济。
阮云欢冷笑道,“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当即取了纸笔,写成一封奏折,将阮一江唤来,说道,“你即刻命人将奏折送往户部!”
阮一江接过,踌躇道,“虽是郡主的折子,但是由济宁府递上,也不知几时才能发回。这眼看便要春耕,恐怕来不及,不能报上郡主名号?”
阮云欢摇头道,“朝中人只知道我前来济宁,并不知我代皇上私访,岂能以我之名上折子?”微一沉吟,又写一封信,说道,“你将此信交给五殿下,请他设法便是!”
阮一江应命,接过退了出去。
奏折送上五日,皇帝亲笔批回,几木已降,大军已退,命济宁府难民尽数返乡,重建家园!
阮一江接旨,大喜过望,当即张贴告示,勒令所有难民即刻返乡。一时间,城中一片大哗,大批难民聚集府衙门口,齐声抗议。
阮云欢闻报,不禁挑眉,倒想瞧瞧这位二叔如何应付,便命人备车,一路向府衙而来。
府衙门口,人头攒动,喊声震天,唤阮一江出来答话,甚至有人开始用石块抛砸府门。
眼见群情越发激愤,府衙仍然大门紧闭,阮云欢不禁微微皱眉,低声道,“如此躲着也不是办法,二叔竟然不能应对?”一方父母官,若是连这点事也对付不了,又如何能治理地方?
话音刚落,但闻“吱”的一声响,府门瞬间大开,阮一鸣官服玉带,竟然只带着一个瘦瘦弱弱的文书,大步跨出府来,双手负后,当门一站。
下集众人一见,顿时一寂,齐齐向他仰视。默了片刻,才有人道,“阮知府,我等逃难来此,好不容易安顿,如今将我们逐出济宁,岂不是又再颠沛流离,阮知府于心何忍?”一句话,下边顿时又一齐大哗。
阮一江向下一望,扬声道,“各位乡亲且听阮某一言!”闻下边哗声稍减,才道,“几木大军入侵,诸位父兄拼死抵挡,与我将士同保国土,我阮一江甚为感佩!”
下方有人大声道,“既然如此,为何要将我等逐回?”
阮一江向那方一望,却分不出是谁说话,说道,“大伙儿均是大邺百姓,因那战事,流离失所,痛失家园,阮某心中不忍,方向皇上请命,收留逃难百姓。阮某不明,想一问诸位,阮某此举,有何错处?”
“阮大人高义,我等自然心领,只是阮大人为何不能善始善终,既将我们收留,如今又要将我们逐回,是何道理?”
阮一江淡淡一笑,向身畔文书手中取过帐册,扬声道,“从几木大军入侵之后,只济宁一府,先后共收留逃难百姓七万八千九百余人,济宁府开仓赈粮,安置住处,耗银十万余两,大半虽是朝廷的官粮,还有少半是我济宁府百姓分担。古来救急不急贫,各位长居此地,不事生产,我济宁府百姓已无力承担,如今几木大军已降,朝廷拨银助各位重建家园,为何各位定要留在济宁府,做伸手求食之人?”
☆、第320章 身边儿没有得力之人终究一事无成
下方众人一听,顿时一寂。便有人道,“自年后,济宁府便已极少发放赈粮,如今我们已在济宁府谋求营生,又回去七岭做什么?”
阮一江道,“年后,陈留、七岭已无战事,可是仍有不少难民涌入济宁,我阮某身为一方父母,自要照应一方百姓。济宁府百姓已无力承担赈粮,便只能供给老弱病残。诸位瞧得上济宁府,想要留下,阮某谢过诸位厚爱,只是诸位背井离乡,原是万不得已,如今几木大军已退,众位便不想失落的父母妻儿,便不想重建家园,再见家乡的父老乡亲?”
难民中,大多原是良善百姓,一番话,顿时勾起思乡之情,均是一片默然。有那刁钻之徒见状,忙喊道,“阮知府,你说来容易,当初我们逃难至此,一路吃了多少苦头,又有多少人没有走到便失了性命,如今命我们回去,我们如何回去?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是啊!是啊!”一时间,众人又是大哗,说道,“这千山万水,如今陈留还是一片冰天雪地,将我们逐回,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阮一江双手举起,向下一压,扬声道,“各位乡亲,此节阮某也已想到。年前新封的陈留节度使入京述职,近日便要回返陈留,阮某已相求节度使,沿途照应。”
“陈留节度使?”众百姓面面相觑,便有人道,“前一个陈留王降敌,才令几木大军攻入步应关,直杀到我们七岭,如今又出来一个陈留节度使,不知是何人?”
阮一江微笑道,“如今的陈留节度使,正是当初只率五千精骑在济宁集粮,赶赴步应关的公孙五公子公孙宁!如今他在与几木一战中,立功赫赫,封为陈留节度使,驻守步应关,再不教几木小儿觊觎我大邺国土,与各位乡亲共保家园!”
“原来是公孙五公子!”下边有一个青年嚷了起来,说道,“当初步应关破,公孙五公子本已离关,是他一马当先杀回,与敌军激战,才给了我们弃家逃走的机会,若不然,老子这条命,早不知道丢哪了!”
也有人道,“是公孙五公子?当初可是他率兵夜袭几木国军营,烧了几木大军的粮草,才拒敌七岭,若不然,被几木国大军打了过来,我们又如何逃得掉!”
一时间,百姓中皆是对公孙宁的赞誉。
阮一江趁机道,“日后,有公孙五公子坐镇陈留,各位重建家园,寻访亲人,岂不强过流落济宁府?”要知大邺朝对百姓户籍管理极严,此次济宁府虽然收留难民,但若不能入籍,始终不过是一些流民。
一番话,已有不少人被打动,便有人问道,“不知公孙节度使如今在何处?我们……我们前去,他当真会照应?”
阮一江道,“各位不知,前次皇上亲封的七岭郡主,便是公孙节度使的表妹,而七岭郡主又是阮某的侄女,如今阮某托七岭郡主相求,公孙节度使已然答应,请诸位放心!”
“七岭郡主?”人群中有人低喊出声,问道,“七岭郡主?可是那位同公孙五公子一道儿,来济宁集粮的睿敏郡主?”
阮一江点头,说道,“不错,正是那位睿敏郡主,如今皇上将七岭赐为她的封地,故而又名七岭郡主!”
“如此说来,日后,我们便都是七岭郡主的百姓?”人群中,已有七岭前来的百姓喜呼出声。
白芍听到这里,不禁一笑,抿唇道,“小姐,你听听,二爷借了小姐的名头呢!”
阮云欢微微一笑,说道,“他说的也属实情!”眼看着众百姓大多已被阮一江说动,余下的已不成气候,便道,“回去罢!”命马车调头,径回驿馆。
暗思阮一江处置此事,虽然大费唇舌,但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能将众百姓劝服,也算有些本事。
刚进驿馆,却见汪世匆匆进来,说道,“小姐,有一些不肯走的难民,开始打砸府衙粮仓。”
阮云欢扬眉,问道,“有多少人?”
“百余人!”
“哦!”阮云欢挑眉,想了想道,“不必去管,二叔应该知道应对!”
汪世应命,说道,“小人还是去盯着罢,若是有个万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