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我到了。”他说了一句废话。
“相关诸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万福阴阴地道。
十一月心中苦不堪言,万福终究不肯放过桃夭。到底桃夭是令狐团圆的劫数,还是令狐团圆是桃夭的噩梦?他不清楚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断然不会是好事。
万福询问了十一月关于潘妃、德妃宫殿下午的情况,十一月答着答着,更觉 事态严重,九华宫定然出了大事。
“我再去确定下。”万福起身冷酷地道,“你留下,收拾。”
十一月眉头紧锁,他再去确定的言下之意就是还要杀人。但凡宫廷出了了不得的大事,杀人灭口乃惯常的处置手段。
万福丢下他走了,十一月束手无策于一地的残尸。他暂时叫不着人,只剩下宫女的阆夕宫,进来一个昏倒一个。小包子赶回后,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 按下不提。
万福得了确切消息速返九华宫。离令狐团圆的房门还很远,他就感到了雍帝的内力。万福心中大骇,平日雍帝偶尔也会显露武功,但从未像今晚这样爆发过。
万福破门而入,眼见的一幕更叫他惊骇。
潘微之晕厥,西日玄浩委靡地倚在桌下,最惨的莫过于令狐无缺,他的双腕折断,无力地垂在身侧,雍帝一手提着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的双眸,另 一手的动作似要挖出他的眼珠子。
西日雍龙颜大怒,只因无缺一句话——他轻飘飘地道:“我也是第一次。”
最叫雍帝愤怒的是,他说话的时候凝眸的光充满了嘲讽,充满了嘲讽还不够,还不是对着人的。无缺望着他,看的却不是他,无缺的眸光雾蒙蒙一片,这样的小把戏蒙骗得了旁人却骗不了雍帝。罗玄门各项密术中,有一项是控制眼眸,不叫对手看透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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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220
无缺居然对着西日皇族罗玄门的至尊使上这样的手段,如何不激怒雍帝?而当雍帝靠近他时,他还胆敢反抗,反抗的下场即当场断腕。
万福的到来暂缓了雍帝下手。万福躬身肃然道:“陛下圣明,经老奴盘查,此事只有他们三人涉嫌有疑。”
雍帝盯着无缺,后者依然无所畏惧地望着他。
万福开始解说嫌疑何在。
九华宫乃女官和才人的宫殿,男子严禁出入,能随意进出的只有潘御医,桃夭乃潘微之的病人,他时常为她开方处药,今儿潘微之黄昏前辞别潘妃,有路经侍卫曾见他往太医院,但如何又会走到九华宮且是后门进的,便成疑问。
梁王的嫌疑比潘微之更大,始终不远离九华宫的那名隐卫,在宫门前曾与西日玄浩遇见。当时西日玄浩拂袖走了,可转头他又回来了,冷冷地对隐卫道:“滚远点儿,别叫本王回时再看到你。”隐卫不得不换了个位置匿身。在九华宫临近的宫殿,有侍卫见过梁王徘徊,并据德妃宫的侍女回报,未见梁王探望母妃。这便费思量了,而西日玄浩最后进的也是后门。
“可嫌疑最大的还是令狐卫尉。”万福沉声述说,“他到闽夕宫与小包子了对了句话,此后就再无人见到过,直到事发。”
雍帝抬高一分无缺的身子,冷冷地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
无缺终于移了眸光,朦胧至极地投在令狐团圆身上,然后闭目。
雍帝忽然意识到他犯了一个错误,这三人怎么会一个个承认是他们所为?最先是玄浩,跟着是潘微之,最后令狐家的小子甚至在嘲笑他,只因他们看穿了他对令狐团圆的心思。他点她一颗朱砂,那不是爱护,而是变相的诅咒。相比他对令狐团圆的宠爱,他的怨恨更多。他们是怕他更伤害她,甚至杀了她。这三人性格迥异,却对令狐团圆同时抱有一样深的情愫。
雍帝恍惚了起来,曾几何时,那女子也同时叫她身边最优秀的男人为之痴狂,这是宿命的轮回吗?她被很多人无视,但有眼力的都无法无视她的存在,她被人暗慕,可她对每一个人都若即若离;她被他以非常手段占有……这才是嘲讽,叶凤瑶的女儿以宿命安静地嘲讽他。
雍帝放开无缺,转眼看令狐团圆,她无邪的面容带着雍帝不能承受的神秘力量。
第二十五章 仿佛如昨对君痴
鬼神之说,雍帝并不相信,因果报应,雍帝也不太相信,可当一连串无法 解释的事儿接踵而至,大杲的帝皇从中领悟到了,纵然他富有四海、权威无上, 他也只是个人而不是神。他在他有限的生命里能扼杀无数生命,篡改无数人的命运,但他掐不断、灭不尽敌对大杲、藐视皇权的根源。
西日雍再次挨近令狐团圆,凝重地将床帷拉下。
“圈禁梁王,余者打入大牢,听候发落。”他的声音很疲倦。叶凤瑶最后是莫名其妙地投奔了南越令狐,而令狐团圆的命运可能比叶凤瑶更离奇。
南越叶氏,真的强求不了。百年前昌帝都无法杀了叶叠,百年后雍帝也无法对之草率,杀戮恰是最无能的手段。
潘微之早在雍帝的内力压迫下昏迷,这时候无缺也晕了过去,加上角落里的桃夭和床上的令狐团圆,四人都不省人事。反倒西日玄浩始终清醒着,他眼睑略垂,目光竟还停在手中的衣裳上。
雍帝转回头无声而叹,究竟是哪个犯下的,只有他们三人心里才清楚。
万福蹙眉,唤来门外的心腹宦官,将地上的人一一抱起。雍帝伫立床前,久久地凝望他的四子,却听啪嗒一声轻响,他转头,在这一刻,万福见着了他狭长凤眼激射出的精光。
跌落地上的是无缺的短笛,宦官伏身欲拾,万福抢先握到手中,递呈雍帝。陈旧寻常的短笛锁住了雍帝的目光,他只看却不接,万福随即面色沉重。令狐卫尉那夜阆夕宫殿上吹笛,他亲眼所见并不觉异常,但雍帝的神情分明在说,极不寻常。
宦官抱起地上的三人,雍帝沙哑地道:“将令狐无缺放下,退下!”
宦官依言而走。
西日玄浩回过神来,雍帝原本也要赶他走,但思索片刻后,还是由他待着了。
万福没看出笛子的异常,但在房间安静之后,他忽然想到了一事,不禁冷汗涔涔。
“你也想到了? ”雍帝低低地问。
万福只觉手中笛子烫手,
“其实你不知道,难为你想到了。”雍帝瞥了眼地上的少年,又看了眼床上的少女,蓦地提高一度声道,“宣令狐郡公觐见丨”
门外宦官刚应声,他又改口了,“不,不找他!”
西日玄浩惊愕地发现他的父皇竟笑了,笑得几近失常。
万福跟着牙痒痒地道:“老奴被他骗过去了,楚将军也被他骗过去了,了不得,确实能耐!幸而陛下发现了,不然还不知他要瞒天过海到什么时候。”
西日玄浩完全听不懂他们的话。
雍帝重又坐到了令狐团圆床头,时而瞅瞅地上的少年,时而瞧瞧桌下的四子,最后摊开手,万福将短笛放到他手上。
雍帝抚摩着短笛,眼眸渐渐柔和起来,“玄浩啊,这事父皇必须得和你说了。”
西日玄浩不敢发问,听他慢悠悠地说下去。
“这就是叶凤瑶从地宫带走的唯一的东西。万福你不知道,却猜到了。不错,这就是那个笛仙叶叠的笛子。”
西日玄浩眼眸一闪。他们都被叶凤瑶琴师的身份迷惑了,事实上,南越叶家乐音天下的乐器并非古琴而是笛子。若非无缺掉出了笛子,若非雍帝亲口证实,谁都想不到笛仙曾用的笛子,竟是这么把破烂货。
万福点头,他正是从笛子上推测到的。
雍帝说得很慢很轻,将一段陈年旧事仔细地揭开,“南越叶家与花家乃世交,这把笛子其实是花家所有,没有花家就不可能有笛仙叶叠。花氏传授了叶叠笛艺,叶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后驰名乐界。但花叶两人到底分道扬镰,各为其主。花氏带着短笛成了大杲的重臣,花氏病故后,昌帝为了纪念他,将此笛收藏于地宫。”
西日玄浩眸光闪动,父皇的意思他已明白。
“笛子啊,当年朕也想不到,凤瑶她什么都不要,只随手带走了你。”雍帝手捧短笛,薄唇翕动,以低不可闻的音调道,“凤瑶从朕身边带走了你,到头来还是要交还回来……穆啊,你又在想什么……”
房间内一片沉默,炭火似已熄灭。
雍帝将笛子递给万福,后者轻手轻脚地塞回了无缺怀中。
雍帝起身,恢复了常态,淡漠地道:“玄浩,从此以后你大可放心,小团圆归你了。”
西日玄浩的心被揪起,他转眼看无缺,“他……”
万福再次点头。
雍帝轻声道:“他才是叶凤瑶的骨肉,他是你的兄弟,我们都被那只老狐狸给骗了。你的皇叔也合伙骗朕,教小团圆剑术不肯收无缺为弟子,可他为何又将细水送给无缺?老狐狸教出了小狐狸,无缺把细水给了小团圆,当真天衣无缝……”
西日玄浩顿时气血翻涌,他强忍住才没有再次呕血。
雍帝出门前道:“你把小团圆带回去吧,这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下面的话他无须说明,谁趁她之危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叶凤瑶与他诞下的不是她,而是他。
这就是叶氏,这就是所谓因果。在他深信令狐团圆是他女儿后,在他震怒令狐团圆被伤害后,他得回了无缺。他失望了十七年,患得患失了十七年之后,叶氏偿还了他。用一个替身的女娃抵回他所受的欺骗,抵回他曾付出的所有爱恨。叶氏,该终结了。他甚至还要感谢令狐约,如若当年令狐约不隐瞒,没准他真的会杀了无缺。现在他已经想通了,诛杀灭族叶家,即意味着西日皇族的彻底溃败。
万福抱起无缺,西日玄浩凝眉望着,那个曾在南越替他坐镇桐山州府,那个曾在隆德坊前春风得意的红衣少年,原来是他的兄弟,更是他所有手足之中最厉害的一个。
无缺闭目苍白的面庞显露出他的真实年龄,清秀的五官,柔嫩的肌肤,乌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