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夫人虔诚的手持三柱香插到香炉中,命身后的小丫头递上白晃晃的银子五锭,和尚站在功德箱前手持念珠鼻眼自观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多谢施主。”
“我想求个签。”蓝菹道。
“后殿请。”老师父双掌合十鼻眼自观带着蓝菹往后殿走去。
殿里檀香缭绕,阳光透过门口垂悬的经幡照射进来,在那光隙中微尘也金光四射,美丽之极。
蓝菹接过年轻僧人手里的签筒摇了两下,一支签自筒中跳到眼前的方砖地上,侍女刚要俯腰去捡,蓝菹自己伸手拿在手中,看到上面古朴的篆字写道“春雷震起蛰中虫,脱却凡尘出旧墉,忽过风云交际处,自然变化得成龙”。蓝菹将签文递给老年僧人道:“请师父解签。”
“施主,此签是蛰中变态之象也,凡事变化则吉者。”老僧人看罢签文道。
蓝菹接过签问道:“变?”
“不错,此签是平上签,若得贵人相助便可早达成心愿。”僧人又道。
“那贵人何在?”蓝菹问道。
“若施主拨开心中迷雾,贵人自然就在眼前最近处。若是施主执意太深,恐怕贵人也能显现呀。”说罢便不再开口,蓝菹又问了几句,那老僧人才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浮光掠影道:“施主好自为止。”
蓝菹出了大殿眯起眼睛看着眼前山下一片苍翠,心里难得的一阵平静。她忽然想到与他初次在敦煌见面的情形。
那年她才十六岁,初入江湖觉得一切新鲜,冒然来到西域,却正好赶上了敦煌的浴佛节。
就在那次浴佛节上,她与他相识了。
擦肩而过,她手里多了一个钱袋子。没办法,谁让他穿得那么锦衣玉带的不借他的钱借谁的。她掂了一下手里的钱袋子,沉甸甸的。看样子足够用上一阵子了。可是谁能想到,他竟然在转身之间就发现了,回首道:“姑娘好像拿错东西了。”
“我拿错什么东西了?”她拎着钱袋子回头娇笑问道。
“在下的钱袋。”他道。
“你说它是你的,那你叫它一声看它应不应呀?”她看着那他笑意盈盈,她自从偷偷下山以后还没有遇到过打得过自己的人,所以很相信眼前这个看似纤弱的男子不是自己的对手。
“姑娘不要不讲道理。”他冷声呵道,脸上的表情有点难看了。
“你才不讲道理呢,说是你的钱袋子它又不答应。”她娇笑道:“算啦,不陪你玩啦。”说罢转身就走。
“姑娘想走,留下我的东西。”他的身形竟然那么快,能拦住她的去路。
“有本事自己过来拿。”她施展开轻功往人少的地方掠去,他紧跟在她身后如影相随。
就这样,为一个钱袋子二人竟然相识了。
……
“夫人,该回去了。”侍女道。
“什么人躲在墙后面鬼鬼踪踪的。”她眼角处似乎看到一个人影从墙后的草丛里一闪而过。
“娘亲……”没想到这一呵,那人竟然老老实实走了出来。
“克儿,你怎么来了。”蓝菹冷了脸问。
“娘亲,这个是不是你掉的。”欧阳克一脸乖巧地走上前,递上来一个宝蓝色的钱袋子。
她接过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娘亲,克儿有事和要娘亲商量。”欧阳克想了想开了口,墨色的眼睛里藏着什么东西,蓝菹竟然看不透。她微一发愣心想:只眨眼的时间这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
欧阳克一本正经地问:“娘亲,你此次来敦煌是要查欧阳珏的死因么?”
“他是你父亲。”蓝菹道。
“我父亲是欧阳锋,你亲口承认过的,欧阳珏不过是名义上的父亲,我自出生就没有见过的男人欧阳珏不过平白顶了个父亲的称谓罢了。”欧阳克直视着蓝菹的眼睛慢条斯理地道。
“克儿,你不觉得你在娘亲面前太过无礼了吗?”蓝菹厉声呵道。
“我只是不想让娘亲后悔罢了。”欧阳克垂下头应道。什么中原讲的论理道德,若是这是因为这些狗屁道理,娘亲何苦活的这么辛苦来着。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蓝菹问。
“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有些事情一旦错过,后悔一生都来不及了。”欧阳克看着娘亲把自己思了很久的事情说了出来:“我自出生以来,看到在我身边陪着就是我亲生父母,为什么我就不能在人前称呼他一声父亲呢?为什么?”
“因为……”
“因为你没有嫁给他是吗?可是你既然没有嫁给他,为什么要爱他,为什么要生我?为什么生下我以后又不承认我?你们从来有为我想过么?”欧阳克急切道。
“克儿,娘亲……”
“娘亲,如果你们想让克儿一辈子顶着一个私生子的名字活下去,背着这份屈辱活下去,那今日的话我从来没有讲过。若是娘亲与父亲还肯为孩儿想一想的话,为什么不承认呢?你们为什么不能成亲,为什么?”欧阳克眼睛里亮晶晶地转过头,在蓝菹眼里却是孩子气地赌气。她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八岁的儿子没有说话,是呀,八岁的孩子懂的已经很多了,难道自己就要让自己的儿子在别人的眼光下这么活一辈子么?
“你容娘亲想一想。”蓝菹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喉间的酸涩道。
“欧阳珏是怎么死的?是我出生这前就死了么?”欧阳克看着蓝菹的后背问,他知道她在哭。在前一世,他就知道娘亲经常暗自垂泪。而娘亲是什么来历,家住在何处,他从来都不知道。
娘亲的性子不像是西域人……欧阳克心头一动悄然转身出去了。
“克儿……”蓝菹想了半天终于回过头来,却看到眼前空空的,克儿早不知去向了。
“你们快去找少主回来。”蓝菹走出屋门看着垂手侍立的婢女吩咐道。
“是,夫人。”几个丫环应了一声走出院门。
蓝菹怔住了,克儿,她的克儿竟然长得这么大了。欧阳珏,这个人对自己来说不过是个名字,在她嫁过来以后与这个武狂只生活了不过短短三个月的时候,欧阳珏的死很突然,死因不明。不是因为她查不出来,而是她懒得醒。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男人,何必多费心思。而欧阳锋却一直认为欧阳珏就死在自己手上。好吧,就让他这样认为吧,这样他还可以多来看自己几眼,哪怕是每次都用那样冷冰冰的语气,每次都的搞到不欢而散,每次都纠结于要不要杀她为他的大哥报仇。
她一口应下杀欧阳珏的事实,她别无目的,只是想知道在欧阳锋的心里自己和欧阳珏哪个更重要一些。
女人一旦爱上一个男人通常都是没有理智的。何况他爱上了一个把她推向自己哥哥床上的男人,她的理智早不知道遗忘在哪个角落了。
只是,儿子都这么大了。
若她早一个月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必定不会为了赌气而顺水推舟地嫁给欧阳珏,她不想自己的儿子处于如此难堪的地步。
可是,自己一不小心竟然让他处于这样的境地,而且八年。蓝菹想到刚才的签文:春雷震起蛰中虫,脱却凡尘出旧墉,忽过风云交际处,自然变化得成龙。莫非此事非变不可!
她是从克儿出生以后开始信佛的,一日除了练武就是念佛,今日这签似乎暗有所指,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期待。
第七章,庄主失聪
白驼山于十日后得到消息——少夫人在自敦煌归山庄的路上感染风寒,在距离白驼山还有两日路程时去世了!
欧阳锋得到这个消息时正在赶往临安的途中,他在马上如闻惊雷几乎从马上跌落下去,身旁的弟子伸手一扶他才勉强稳住身影,向报信之人怒道:“你可是亲眼所见?”
“小的正是亲眼所见,少主命小的来请二公子回山庄为夫人办丧事。”报信人的声音一字一字无比清楚地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只觉得耳膜生疼,似乎有什么东西像是要从里边钻出来一样。
“二庄主,你的耳朵怎么了?”白驼山的弟子从来没有看到过二庄主如此的表情,神情像是被冻结了一样,半天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动作没有一个表情,而耳朵正往流着鲜红刺目的血。
他伸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掌心里一片腥红。他看到眼前的弟子都一脸惊谎地说着什么,但却听不到一个字。他是怎么了?他惊恐万分地捂着自己的耳朵在马上第一次弯下腰,像一个无助而又害怕的孩子。
“二庄主。”
“二庄主。”
下人以及报信的人没有得到他的回答,都静立在法地一动不敢动,鼓足了勇气催促了一声,却没有听到任何回音。
欧阳锋忽然知道了,他耳聋了!
“回白驼山。”他脸色铁青地说了一句话止住了所有人的询问,但是他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四周的世界里只剩下一片安静,安静得像是世界上除去自己再也没有其他的人。
没有听沉的欧阳锋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当中,他听不到任何的东西……不停的寂静,漠无边际的寂静像是水一样把他淹没。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活不过今天了,却看到半持在天空中的夕阳西落处是白驼山。
不再说什么,不想说什么。他俯在马背上感受到风吹过来的温度,冰凉而又凛冽,但是却无风声。眼中的一切都变了,耳朵里的世界没有了。
他只想在临死之前看一眼她。
忽然想到她曾恨恨地说出的话:“欧阳锋,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你所做过的一切。”她的眼神哀怨而又冰凉。他没有回头,他知道她下一刻一跺脚就会离开了,果然不出意料,等他转过头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她说:“你不要以为你可以摆脱了我,我迟早有一天会来到白驼山与你日日相处。”他听到她的这句话,以为她是在说气话,他想不出来她与自己日日相见的情形,也不相信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再后来,他果然在白驼山看到了她,那一天他成为他哥哥的新娘子。
哥哥是一个淡泊如玉的人,而她如同一团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