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岗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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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岗村的故事-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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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料想,一周后,严宏昌去上海拓展产品的市场时,许正航突然带着镇、村两班人马,再次来到工厂。他把三个厂的厂长也召集到一起,开了一个会。会上,许正航把镇党委镇政府对公司人事的安排,作了通报:小岗农工商实业总公司董事长由他本人兼任,严宏昌为名誉董事长,总公司的总经理由小溪河镇企业办副主任任传吉担任。公司的人事安排通报了之后,会场上鸦雀无声。
  米厂厂长崔志祥打破了沉寂,要求发言。过去,他当过严岗大队书记,当然了解小岗村,更了解严宏昌;后调任梨园乡担任企业办主任,虽说当时梨园没有什么企业,但他毕竟熟知了企业管理上的一些政策和法规。
  他说:“我来承包小岗米厂,是从严宏昌手里承包过来的,这是有合同的。镇里这样决定,今后米厂的承包费用,我是给宏昌,还是给镇里?交给镇里,按照公司法,我们没有理。再一说,任传吉同志来当总经理,是不是经过了严宏昌的委托,还是有了宏昌的聘请?你们给宏昌任命为名誉董事长,但公司的营业执照上写的法人是严宏昌,这个名誉董事长是怎么来的?”
  问得许正航无言以对。
  由于崔志祥提出的这些问题,许正航一时无法回答,这个会也就不了了之。
  严宏昌从上海回到小岗,从崔志祥那儿听说了这种情况,他还有点不敢相信。正打算去找许正航呢,镇里就来人通知他立即去开会。
  严宏昌走进镇党委会议室,发现镇领导不仅都在座,小岗村的严俊昌、严立学、严国品和吴广新四个村干部也都赶来了。
  严宏昌震惊的是,崔志祥提出的那些问题,是有公司法明文规定的,但在会上,许正航依然郑重其事地把上次已有疑义的公司人事安排,作为小溪河镇党委镇政府的正式决定,予以宣布。
  许正航宣布完决定,见严宏昌不说话,就以为他是默认了,准备就公司管理还发表点意见,这时,坐在严宏昌旁边的小岗村副村长兼党支部委员严立学憋不住了,虽然平日少言寡语,这时却愤然站起,说道:“我不同意!”
  他猛地喊了一声,弄得许正航一惊。
  严立学说:“你们都不是小岗人,小岗人办的公司,不能就这样归镇里接过去。你们真给我搞急了,我到县里去反映!”
  采访期间,我们问严立学,后来到县里去反映过没有。他无奈地说:“没有。我只是忍不住反对一下。镇党委硬是这样干,你找县里也没有用。”
  严宏昌说他听了镇里的这个任命决定,除了大惑不解,感到震惊,思想上又极其矛盾。
  他原本对小溪河镇党委是寄以莫大期望的,前阵子他又递上了一份入党申请书,正在接受组织上的考验呢。他知道,接受党组织的考验,重要的一条,就是要听话;在小溪河镇,就是要听许正航的话。但是许正航宣布的这个决定,他实在难以接受,为了创办那三个厂,他可是付出了大量的心血啊!

住上了大房子(12)
想到这,他不得不低声下气地申辩:“公司,有公司法;我觉得应该按照国家颁布的公司法有关的规定办事。小岗农工商实业总公司的管理权,在各级工商行政管理局,任何组织和领导都不应该强行干涉企业的正常运转,即使我和公司触犯了法律,那也是执法机关来处理,镇里这样改变我们企业的性质和作这样的人事安排,是没有道理的。”
  许正航显得不耐烦,他严肃地问:“你是在我们管辖之内,我们收你的企业,还能有错吗?我不管你有什么权利,那也都是共产党给的;难道你就不接受共产党的领导吗?”
  严宏昌虽然想不通,又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只有选择提前离席。
  但他仍然抱有侥幸的心理,他认为镇里的这种任命是无效的,因为公司的营业执照上,写得明明白白,他严宏昌才是这个公司的法人。况且,公司的三个工厂,又不是一件小东西,谁说拿走就可以拿走的。
  几天后,严宏昌去镇里办事,下意识地朝大门口瞅了一眼。这一瞅,他的眼睛顿时发直了。
  门口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了一块大牌子,上面赫然写着十七个大字:“凤阳县小溪河镇小岗农工商实业总公司”。
  严宏昌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又连瞅了好几遍。
  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他怎么也想不到,镇里竟然连公司的牌子都挂出来了!
  他气得忘了自己是到小溪河镇来办事的,当时就跳上了一辆去凤阳县城的班车。
  严宏昌认为镇里这样做,鲸吞了他依法享有的产权,也剥夺了宋富豪应有的合法权利。他找到县工商局。工商局接待的同志听了他的情况反映,指出这是不对的;但马上又强调局里的当家人不在,这事不好处理。
  接着,严宏昌又去找县经委。经委的回答更原则,只是说:“应该依法办事嘛!”
  找了几个部门,态度都是谦和的,就如何解决这一具体问题,大多是踢皮球。
  他想不通:前几年,镇里年年都搞“普法教育”,难道需要普法的只是农民,当官的就可以不遵守国家法律?
  严宏昌不想再找了,他把电话打给了安徽电视台《社会之窗》的汪清。汪清一听,觉得这是一个好新闻,在中央大力号召发展农村商品经济,大力扶持个体经济的形势下,这件事太典型。他很快带人赶到小岗村,先请严宏昌谈企业的隶属关系,又认真核实了公司的各种证照,还采访了有关的承包厂长,并作了现场录像。
  汪清回去不久,安徽电视台就将这件事作为一个热门话题,进行了公开曝光。
  严宏昌没想到,这以后不久,中央电视台的《焦点访谈》,也将这一事件进行了披露。显然,这事被捅大了。不少村民为他担心,说镇头儿是得罪得起的吗?他却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而是以为这一下一定可以解决问题,会有一个好结果了。
  让严宏昌感到悲哀的是,尽管这件事在全国产生了不小的反响,可在凤阳,在小溪河镇,却不是雨点儿小,连个地皮儿都没湿,就好像啥事儿也没有发生。
  严宏昌非但没有讨到说法,时间不长,他名下的那三家工厂也相继消失了:小岗米厂由镇里强行收去,不久就被卖掉;承包食用菌厂的福建人是奔着严宏昌来的,企业被镇里接过去,又一下提高了上缴款,福建人不干了,食用菌厂随即关门;严宏昌请史家齐承包的工艺被厂,史家齐发现电视将这事曝了光,外贸那边的订单就再也拿不到,大家无事可做,只得各自回家,工艺被厂也就很快关了门。

住上了大房子(13)
好端端的三家工厂,就这样,随风消逝。
  同样是在那个难忘的一九九三年春天,严宏昌当上了安徽省人大代表。
  这事,非常意外。有小岗人说,这是上面在搞平衡,因为严俊昌当上了小岗村村长,让严宏昌当省人大代表,那是一种弥补。严宏昌却不这样看,他觉得这是有贵人相助,而且,肯定是想起了他曾经是小岗村包干到户的带头人。
  是啊,他曾经是,也一直在努力做小岗村的带头人,梦想着带领小岗人,一步步走向富裕。尽管,十几年来他备受挫折,甚至有时感到过灰心丧气,直到今天他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群众”,但是他当年挺身而出的一腔热血,却从来没有凉过。
  小岗的旧貌不变,他就一天心不安哪!
  他是经常走出小岗的人,正是因为有了这种远距离,他对一直很熟悉的小岗的一切,才有了新的视角,有了超越,使得他对小岗村的今天有了反省与检讨。当年的那个“秘密会议”,那张“生死契约”,都已经好像是发生在遥远的前世的事情了,他看到的,那已是渐行渐远的光荣,他油然感到一种挥之不去的压抑、焦急、痛惜和感伤。他无法容忍小岗人在温饱之后表现出的那种满足与麻木,那种集体的无意识。
  每当看到不远千里万里慕名而来的参观者,高兴而来,扫兴而归,他就像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他甚至越来越怕各地的客人认出自己就是当年的“带头人”,有几次,夜里梦到被人羞辱,他一下被惊醒,惊出了一身冷汗,也委屈得泪洒枕巾。
  有几回他梦到自己为村里建的轮窑厂,点火了,也出砖了,外地来拉砖的汽车在村子西头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梦到自己办的塑料制品加工厂,办得规模很大,好像比在浙江瑞安看到的都大;还梦到上海支援来的一百头母猪和三头种公猪,后来变成了成千上万头,村里不仅建起了像上海外滩的高楼一样的冷库,还建起了比上海大江养殖场还要漂亮的房子……
  他也梦到过,他和堂兄严俊昌配合默契,为小岗的发展一道去各地跑项目,醒来却发现是个梦,好久心里被堵得难受。
  特别是梦到堂兄的那晚上,他再也睡不着。他真的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焐热堂兄的心。他十分清楚,要想能为小岗村办成一件事,首要的就是搞好彼此的关系。为这,他可以委曲求全。有小半年时间,他到各地联系业务,没带自己的长子严余山,带的是严俊昌的三子严德友。他主动把严俊昌的儿子带出去闯荡,让他见世面,那是希望以此换来两人的和衷共济。却不料,就为这件事,他同妻子段永霞,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段永霞看不惯自己的男人为“讨好”严俊昌,这样低声下气。在她眼里,严俊昌的儿子严德友,同自己的儿子严余山,都是差不多年岁,都处在最重要的人生关口,干吗把自己儿子难得的锻炼机会让给别人?简直就是愚蠢透顶!段永霞还从未同他红过脸,但那次闹得很凶,很伤心。严宏昌看她哭个不停,就不停地向她解释,说软话。谁知,正如段永霞预料的:“你把心掏给他,他还嫌胆苦!”他和严德友在外面的所有花费,都是段永霞在家带着孩子拼死拼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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