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有富懵了,一是被张树叶打懵了,二是叫张树叶说懵了,他捂着被风吹冷了的脑瓜皮,磕巴着说:“你,你叫我扯乎啥?是扯乎我媳妇?还是扯乎你媳妇?到底要我扯乎谁媳妇?”
第五章 朱二先生的西洋景
###(一)第五章 朱二先生的西洋景
(一)听了张有富这样的问话,张树叶“啪啪”又来了两下,狠狠地打在张有富那被冻得痛红的脸上,他找到了出气的对象了,找到了出气的方式了,一,连几下之后,他的不平的心似乎也平静了许多。他又指着掉在地上的毡帽头儿,命令着说:“拣起来,你把它拣起来,把它戴上,你给我规规矩矩地到院子里去,先扯乎你老丈人,扯乎完了你那个老丈人,你再给我规规矩矩地去扯乎你媳妇儿,不然,不然我………”张树叶现在也弄不明白了,自己是个啥,自己为了啥,自己说了些啥。
张有富也不知道是被张树叶打醒了,还是被张树叶打怕了,他嘟囔着,弯腰拣起了毡帽头儿,还拍打了一下毡帽上沾上的雪花儿,一边拍打一边说:“扯乎就扯乎,不扯乎是你媳妇儿,扯乎上是我媳妇儿,我也不管他妈的是谁媳妇儿,今儿个,可都是你叫我扯乎的。”
朱二先生看全了张树叶和张有富表演的这场“二人转”,他只是端着“二先生”的架子,才没有走出院子门口,参加到这场戏里。对张有富那窝窝囊囊的样子,对张树叶那凶巴巴的样子,他都看不惯,但又无可奈何,他只能是气得在背地里干“哼哼”,最后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转身往院子里走,嘴里忍不住叨叨咕咕地骂着:“什么个东西,没他妈的一点儿人模样。”
朱二先生骂的,象是张树叶,也象是张有富。他从心眼里瞧不起张有豹的彪悍凶狠,自然也瞧不起张树叶那凶巴巴的样子,这样子不象人样。他又从心眼里瞧不起张根毛那“老孬种”的样儿,自然也瞧不起张有富那窝窝囊囊的样子,那窝囊样也不象人样。
张树叶看见朱二先生气哼哼地往回走,就趁势朝张有富的屁股踹了一脚,还低低地吼了一声:“你快他妈的去呀,先去扯乎你的‘老丈眼子’吧。”
张有富被张树叶一脚踹进了柴门里。他在雪地上骨碌碌地打了一个滚儿,滚得浑身是雪,连脸上嘴里,也跌得满是雪。啃了一嘴雪的张有富,一个滚儿正滚到了朱二先生的脚下,他来不及规规矩矩地磕一个头,带着满脸的雪,满嘴的雪,半趴半跪着,却喊出了戏文里的一句文明词儿:“小婿给……岳父老丈人…见礼了。”
朱二先生一看趴在雪地上的张有富,看见张有富那狼狈样儿,气得他脸色铁青,脑袋也不住地摇晃起来,嘴里叨咕着谁也不明白的话:“是可忍,孰不可忍?是可忍,孰不可忍?………”
忽然,他抬眼又看见了院子外面的张树叶,看见了张树叶正用一种叫他捉摸不定的眼神儿,盯着自己和张有富。他似乎明白了张树叶的意思,他演戏似的,马上就改变了一副嘴脸,他斜看着院子外的张树叶,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嘴里叨咕了一句“休想”,随即,脸上就堆起了一脸的假笑。他昂着头朝院子外的张树叶看了看,又蹒蹒跚跚地慢慢地迈着老腿,弯腰把张有富扶了起来,斯斯文文地用他那干瘪的老手,一下一下地有节奏地给张有富拍打着身上的雪屑,嘴不对心地高声说着:“新姑老爷,嘿嘿……,新姑老爷,嘿嘿…”这话,是有意给张树叶听的,朱二先生是想叫他张树叶听听,他们翁婿是何等的融洽。
先是张有富被朱二先生弄傻了,他不明白朱二先生是啥意思,是承认他这个姑爷呢,还是不承认呢?说承认吧,他虽然不明白“是可忍,孰不可忍”是啥意思,可他从朱二先生那话的语气里,听出了他的气愤。说不承认吧,他还明明白白地叫着“新姑老爷”。说承认了吧,可说完了“新姑老爷”后,又“嘿嘿嘿”地奸笑,这笑声像夜猫子的叫声,听了叫人心里发毛。
张有富傻呵呵地站在院子里,直呵呵地看着朱二先生。
朱二先生看出了张有富的窘态,他忽然用手朝天上一指,谄媚地说“你,就是老天爷送给我们老朱家的贵人,常言说:姑爷半个儿,今后,你就是我朱鹤鸣的半个儿子了。”
谁也弄不明白,朱二先生为什么原来还讨厌着张有富,现在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对张有富献媚起来,张有富当然也弄不明白朱二先生为什么会这样,他还是傻傻地看着朱二先生。
朱二先生见张有富还在傻傻地看着他,忽然又没头没脑地说:“你等等,你等等,我现在就叫你看看,啥叫够意思。”
朱二先生转过身去,朝着屋子大喊:“屋里的听好了,新姑爷迎亲来了,你们马上就按着礼节,把我们朱家的闺女,扶出来,千万别弄错了礼儿,我们家的姑老爷,在咱们村里头,可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小伙儿,可不能错了礼儿呀。”
朱二先生喊完了这话,他回过头来,似乎是在看张有富,但从他那射出去的眼光看,他不是在看张有富,而是在看张树叶。
作者题外话:崖上草是想写一个农村硬汉的故事。农民,他们的生活环境贫困而恶劣,就连基本的生活需求,也很难得到,更不用说“满足”了。但是,他们却以难以想象的毅力,生活着,劳作着,并且创造着美好。
第六章 不“哭嫁”的新媳妇
###(一)第六章 不“哭嫁”的新媳妇
(一)张树叶尽管认了这桩婚事,可听了朱二先生这话,心里还是象被尖刀刺了一下似的。他明白,朱二先生这话是冲着他说的,是说他“没头没脸”,是落了架子的人家的小子。他瞪着眼,看着院子里的朱二先生,攥紧了拳头,他恨不得跑过去,狠狠地揍这老小子两拳。
就在张树叶心里发狠的时候,朱丽珍被人搀扶着,走出了屋子。朱丽珍一出来,张树叶就败落了,他心里的气焰马上被朱丽珍打了下去,要揍朱二先生的勇气,立时就没了,连他自己一整个的大活人,似乎都萎缩了一大截儿。他头也不敢抬,腰也不敢伸,缩着个脑袋,抱着鞭杆儿,缩坐在喜车的车辕上。
院子里,穿着大布衫子的办事儿人高声喊道:“新人出阁了,发财童子铺路哇。”
随着喊声,充当发财童子的两个男孩,被人揪扯着,来到了屋子门口,把他们手里的粗布口袋,依次铺放到门槛前。
朱丽珍蒙着大红的盖头,踏上了粗布口袋,等一个男孩把另一只口袋倒过去,她再踏着那布袋往前走。
倒毡,是农村女人出嫁的礼俗,一般是由两个七八岁的男孩,充当倒“毡子”的发财童子。所谓“毡子”,就是农村装粮食的粗布口袋,口袋里装上四枚铜钱,两只口袋,八枚铜钱,象征结婚的男女“八字同(铜)和”。两个男孩倒布袋,又名曰:传代(袋),就是预祝新人早生孩子,传递后代。朱丽珍踩着这样的“毡子”,走在“传代”的粗布口袋上出嫁了。她迈一步,小孩倒一下,小孩倒一下,她再迈一步。在粗布口袋里那铜钱的哗啦哗啦的响声中,朱丽珍慢慢地走着,走向了她那不称心的婚姻。
房门“嘭”一下又开了,从屋里跑出来朱丽珍的母亲李娟雅,她趔趔斜斜地朝朱丽珍喊着:“丫头,你这就走了呀,你就这么离娘走了呀。”李娟雅喊着,追着,也哭着。
一个帮忙的半大老婆子,听了李娟雅的哭声,似乎提醒了她什么,她一拍大腿,喊着说:“啊呀,你们说,嘿嘿,你们把这事儿可办拉稀了,你们看看啊,该哭的不哭,不该哭的倒哭上了。”
李娟雅一愣,她马上站了下来,在农村办喜事,最怕人说出不吉利的话来,她愣愣地看着那个半大老婆子。
有好事的人马上就走过来,指责着那半大老婆子说:“你纯牌满嘴放屁,啥叫办‘拉稀’了?”
那半大老婆子并不服气,但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强词夺理地说:“谁说‘拉稀’了,谁说‘拉稀’了,我说的是‘腊喜’了,是腊月里的喜事,你才满嘴放屁呢,放了个满院子都恶臭的臭屁。”
李娟雅再也听不下他们争辩的话,走过去劝着说:“行了行了,二位,你们别在这儿‘拉稀’‘放屁’了,该干啥干啥吧。”
半大老婆子鼻子里哼了一声,她明白自己该干啥,就紧走几步,走过去,附在朱丽珍的耳朵上,小声地说:“闺女,该你‘哭嫁’了,你该哭却没哭,你妈不该哭却哭了,闺女,你哭吧,你哭才是正哭。”
朱丽珍不明白那老婆子说的是啥意思,她也没理这老婆子的话茬儿,照样慢慢地走着。
那老婆子见朱丽珍还没哭,又解释着说:“闺女出嫁,按理儿,都是要‘哭嫁’的,离家门儿,你得哭,哭两声,快哭呀。”
朱丽珍“哼”了一声,根本不理老婆子这茬儿,她还是慢慢地走着,没有出一点儿的哭声。
在一边看热闹的女人们,都明白了那老婆子的意思,她们第一次知道这礼俗,都好奇地在一边叽叽喳喳地劝着朱丽珍,说:“哭吧,哭吧,嘴里哭,心里愿,不哭两声不好看,哭嫁,哭嫁,你就快哭两声吧。”
朱丽珍还是没有哭,还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喜车。
李娟雅听到了劝哭的话,也看见了女儿不哭的样儿,她忍不住又哭了。
朱二先生陪着张有富,他没听见女儿哭嫁的哭声,却听见李娟雅的喊声和哭声,他跑过去,冲着李娟雅吼道:“哭哭哭,你哭个啥,女儿哭,那是‘哭嫁’,你哭,那就是哭丧,你给我住了,住了。”
李娟雅听了朱二先生这话,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朱二先生见李娟雅放开声地大哭,他也没了办法,扎着两手,叨咕着说:“咳,咳,不该哭的你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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