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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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春色- 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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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怕他不信,她流过泪的目光特别清亮,说的话也特别清脆,“孝瓘,你别笑我,我说的是真的……你喜欢征战,会常年出兵在外。有所谓三人成虎,不管是在邺城还是在朝堂里,你都需要有人替千里之外的你说话,在他人诽谤你伤害你时替你分辩。”

兰陵王沉思起来。

郑瑜的声音这时却带上了几分伤痛,“这几日里,他们都说我还没有入门,便被你弃于一侧,还说你根本就不想要我……我也不管,我只想着,我的孝瓘能好好的。”

说到这里,她泪如雨下,“孝瓘孝瓘,我只是想与阿绮一道服侍你,一道让你后顾无忧,助你做个青史留名的名将……孝瓘,便是这样一个愿望,怎么这么难?”

她哽咽声声,竟是伤心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的话中,没有一个字指责张绮,却每一个字都在指责张绮。她用自己具有的能量来反衬张绮,指责她对他的事业毫无益处。她用自己的大度来反衬张绮的狭隘,指责她为了满足独占他的私欲弃他的利益于不顾。

一阵风吹树叶哗哗声传来,它伴着声声抽泣在寂静中传响。

兰陵王一直沉默着。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开口了。

“阿瑜。”

他唤了她的名字,用那么动听那么温柔地声音唤她的名字。

郑瑜慢慢抬头,双眼晶亮而又渴望地看着他。

兰陵王唇动了动,却又犹豫了,直过了好一会,在郑瑜鼓励的眼神中,才低低地说道:“阿瑜。阿绮她,是个苦人儿。”

郑瑜的双眼瞬时睁得老大。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因屏气太久,胸口已有点闷痛。

兰陵王显然有点难以措词,他缓慢而低沉地说道:“阿绮她,从小便无人可以依靠。因此想事时,未免偏激了些。”

因此呢?因此呢?

郑瑜的双眼眨得很快,她发现自己的双手在哆嗦,因紧张而哆嗦。

兰陵王的语速越发地慢了,他喃喃说道:“她也不如你能体谅人,不如你看事看得远,心胸宽宏。”

他抬起头,不由自主地转眼看向远方的黑暗中,他自己的马车处。

温柔地看着那遥不可见的马车,兰陵王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个笑容,他低低地说道:“阿绮她有很多很多不如你的地方。可是阿瑜,我的阿绮,她只有我一个人了她也只想靠着我一个人我不能负了她”

最后几字落地,郑瑜猛然向后退几步,扑通一声软倒在地。

望着蹲跪在地上,双手捂胸泪如雨下的郑瑜,兰陵王犹豫了一会,终是没有上前,没有伸手把她扶起。他只是在那婢女的怒目而视中,继续地说道:“阿瑜,这事她是任性了些。可事已至此,你的父母,断然不会允我许了你之后,还留她在侧……阿瑜,我也不知怎地,明知道她做得不对,就是无法恼她。至于放开她,我光是想想,这胸口便绞闷得慌。阿瑜,你还是忘了我吧,你这么善良聪慧,定然有比我更适合的良配”

他望着泣不成声的郑瑜,无声地叹息了一下后,毅然决然地转身,转眼间,他的身影便消失在明亮的林荫道后。

第126章 不可以么?

半个时辰后,兰陵王回到了马车中。

张绮正趴卧在塌上,她手撑着下巴,昂头眺望着对面的星空,那小巧的足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见车帘掀开,她慢慢转头,月色中,灯火中,她的双眸明澈如水,清得可以看到他自己的面容。

总是这样,不见她还罢了,一旦见她,他的心便满满的了。

四目相对,他朝她伸出了手。

张绮一翻而起,欢喜地握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兰陵王纵身上了马车。一把把她搂在怀中,将身倚在车壁上,兰陵王道:“这几日*光好,阿绮,明儿我带你去玩玩罢。”

张绮娇软地“恩”了一声,双手玩着他的襟领,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看到你与郑氏阿瑜见面了。”

兰陵王低头看向她,表情严肃。

张绮却是嘻嘻而笑,“我跟你说啊,你们说了什么,我全都猜得出来,你信不信?”

这倒有意思。

兰陵王向后一仰,伸手抚着她的秀发,“那你猜吧。”

张绮屈起一根白嫩嫩的手指,慢慢说道:“刚刚见面,她必是流泪的。那泪水不但欲流不流着,她还一脸的脆弱和悲伤难受地看着你,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无比绝望的那种。”

……这泪流凶了,眼泪鼻涕糊成一把的,难看得很。只有这般欲流不流的才能动人。

兰陵王一怔。

张绮歪着头,眉目如画,美得发光的小脸上一脸严肃,她屈起第二指手指,接着说道:“然后,她会跟你说,她一直尊重你爱你,更能助你。如在内,她能与夫人们交流游治,在外,她的家族能帮你关注朝堂的变化,替你逢凶化吉。”

这个不难猜,她要突出她的优势,才能把自己击溃这一下,兰陵王睁大了眼。

张绮玩着自己的手指,月色下,却是冷冷一笑,幽幽叹道:“这高家的男人还真是惨啊,有个什么事,非得借由妻族来说话……也对,长恭若是无能也就罢了,万一长恭再立几场战功,惹来全民倾慕呢?这有个得力的岳家,可是连皇帝也做得哦。”

这话大逆不道

兰陵王眉头大蹙,他紧盯着她,想要呵斥,最后却只是一声低叹。

张绮慢慢屈起第三指手指,娇软地说道:“剩下的无非是继续流泪,或者再告诉长恭,她很宽宏大量,愿意与你一起善待我。可惜我自私愚蠢,不但不知感恩,还恃宠而骄,置你的前途于不顾,容不下郡王你娶正妻”郑氏已被她逼得只能使出这一手了……真要说起来,这些都是她玩剩下的在兰陵王瞪大的双眼中。张绮在他怀里翻了一个身,懒洋洋地抱着他的手臂,像只猫儿一样晃来晃去,嘴里则懒洋洋地说道:“这女人与女人之间,便如长恭沙场征战一般,阴谋阳谋通通得使出,一时屈于形势退后半步算得什么?先占了对方领地再说。得了势做了主人,谁生谁死还不是挥挥手而已?”

兰陵王蹙眉,正要辩解两句,张绮却在继续说道:“那日在酒楼中,郑夫人才骂了你半句,便能被郑瑜及时制止。郑夫人身为她的继母,都对她言听计从,可见郑瑜实是一个聪明有手段的女郎。这样一个聪明人,岂能甘心做自家夫君“宠妾灭妻”中的妻?”

俗语云:“聪明齐颈,要人提醒”,现在时机成熟,她终于可以说出这类直指人心的话了……

兰陵王显然真呆了

他搂紧张绮,双眼无神地看着车顶,久久没有说话。

对郑瑜,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年前,那个天真纯稚,被人欺负了也不还手,被人伤害了,还在他面前替那人求情的小姑娘身上。

……十年了,她长大了,样貌变了,人也变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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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果然是个大晴天。

站在池塘边,依然一袭黑衣的张绮照了又照。

……原来她穿上黑衣,还是能有一分威严的,张绮是尝到甜头了。

一身劲装的兰陵王,远远便看到了对着池塘水搔首弄姿的张绮。他扬了扬唇,大步走到她身后。

看着池塘中与自己并肩而站的兰陵王,张绮抿了抿唇,不高兴地娇嗔道:“长恭你没有着黑裳”

还着黑裳?昨晚不够显眼么?

兰陵王苦笑了下,他伸手扯过张绮的手臂,把她拦腰一抱后,大步走向马车。

他们这一次,是趁着春和日丽,前往游园看桃花。

游园又叫铜雀苑,是曹操所建,他还在铜雀苑西侧的西城墙上修筑了三座高大的台榭,由南向北依次是金凤台、铜雀台、冰井台。曹魏之时,那里是建安文人的重要活动场所。

马车来到游园时,游园中笑声一片,衣着华美的女郎,年轻俊秀的世家子,勇武健壮的鲜卑勋贵,举目皆是。春风三月,正是人间好时节。三月三的游水赏花节虽然过去了,可那些无所事事的权贵子弟,却还沉浸在那曲水流觞的余韵里。

见到张绮眨着眼,表情中不掩向往,却迟迟不下马车。兰陵王低低地说道:“无妨的,下来吧。”

张绮嗯了一声,伸手扶住了他的手。

她走下了马车。

先是一两个朝这方面看来,渐渐的,凡是看过来的人,都不曾回过头去。于是四周越来越寂静。

兰陵王瞟了那些人一眼,牵着张绮的手,缓步走向前方的桃树林。

直到两人的身影渐渐隐入桃林,才有一二人率先回过神来。

“吁——那便是张氏?”“真是个绝代佳人。”

“昨晚上的事听说过没有?她居然对陛下说,她自己想做兰陵王的妻。”

“这也是兰陵王太宠她了,一般的姬妾,谁敢有这种念头?”

“真是美……若是我,怕是无法不宠她。”

……正是无法不宠她。如此佳人,令得满林桃花都失了颜色,哪个丈夫能狠下心不宠她怜她?

一袭黑裳的张绮,流连在嫣红fen白的桃花梨花中,走到哪里,哪里都是一片寂静。

指着前方,兰陵王道:“那就是铜雀台了,当年的邺下文人,就喜欢在那里饮酒欢乐。”

张绮抬头看去。

这一看,她骇了一跳。她一直以为,所谓的铜雀台,不过是容得数百人聚一聚的土台。哪曾想道,这铜雀高达十丈,台上建了五层楼,离地约27丈。那楼顶置铜雀一只,高约一丈五,舒翼若飞,栩栩如生。而台下另一方向,滚滚奔流的漳河水经暗道穿铜雀台流入玄武池,那水面又宽又深,足以操练水军仰头望着台上楼阁里,望着那里面隐隐绰绰的人影,兰陵王眸光流醉,他俊美绝伦的脸上荡着笑,“阿绮,若有机会,愿在此处为你舞剑”

愿在此处为你舞剑

张绮瞬时回到了那个他喝醉了的晚上。那晚,他为她吹笛,她为他春舞,他们是多么的快乐。

当下,她嫣红着脸,轻轻地“嗯”了一声。伸手搂着他的腰,她把脸依恋地靠在他胸膛,软软地唤道:“长恭,阿绮真想这样过一辈子。”

兰陵王低沉地说道:“这有何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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