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想1996-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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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想1996-2008-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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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年华》的VCD。当王家卫的叙事中断,张曼玉和梁朝伟在高速
  摄影和音乐的双重作用下舞蹈般行走时,我突然想起了古代章回
  小说中承接上下篇的诗歌。原来王导演熟谙古代流行,一张一弛
  都露出国学底子。不能说是旗袍和偷情故事吸引了中年观众,但
  王家卫拍出了一种气息,这种气息使中年观众也接受流行。
  再次回到巴黎已经到了十月底,巴黎地铁站都换上了《卧虎
  藏龙》的海报。市政厅的广场上立着一面电视墙,电视里周润发
  和章子怡在竹林中飞来飞去,看呆了过路的行人。我猜他们正在
  回忆自己的力学知识,琢磨着中国人怎么会摆脱地心引力。这是
  《卧虎藏龙》的电影广告,精明的法国片商将片名精简为〃龙和
  虎〃。我从初二开始看港台武打片,这些意境早在胡金铨的《空
  山灵雨》和《侠女》中有所见识,但神秘的东方色彩还是迷住了
  观众。美国还没有上片,便有纽约的朋友来电话,让我寄去盗版
  《龙和虎》。
  几天后在伦敦见到李安,全球的成功让他疲惫不堪。大家在
  一家挂满沃霍尔作品的酒吧聊天,我怀疑空调都会把他吹倒。谈
  到《卧虎藏龙》时他说了一句:不要想观众爱看什么,要想他们
  没看过什么。我把这句话看做李安的生意经,并记在了心中。
  杨德昌、王家卫、李安的电影正好代表了三种创作方向:杨
  德昌描绘生命经验,王家卫制造时尚流行,李安生产大众消费。而
  这三种不同的创作方向,显现了华语电影在不同模式的生产中都蕴
  藏着巨大的创作能量,呈现了良好的电影生态和结构。今天我们已
  经无需再描述这三部电影所获得的成功,在法国,《一一》的观众
  超过了30万人次,《花样年华》超过了60万人次,而《卧虎藏龙》
  更高达180万人次。了解电影的人都应该知道,这基本上是一个奇
  迹。而这个奇迹使华语电影重新受到人们的关注。日渐低落的华
  语电影声誉被他们挽回。我自己也在得益于他们三位开拓的局面,
  《站台》卖得不错,也就是说会有观众缘。
  然而我们会发现,这三位导演两位来自台湾,一位来自香
  港。电影作为一种文化,广阔的大陆似乎已经沉没,而拯救华语
  电影的英雄却都来自潮湿的小岛。从90年代中期开始,我们的国
  产电影就失去了创作活力和国际市场信誉。那些国际大导演其实
  早在几年前就几乎没有了国际发行,靠着媒体炒作装点门面。而
  那些以为自己有观众的导演也只能操着京腔模仿阿Q。巨大的影
  像空白呈现在我们面前。我看?我们能看什么?
  我们看到杨德昌、王家卫、李安三位导演在开创华语电影的
  新世纪,而其中大陆导演的缺失似乎并未引起从业人员的不安。
  他们的这种〃从容〃,让我确信一个新的时代必须马上开始。 
  原载《南方周末》(2001年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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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科长的《站台》你买了吗?
假科长的《站台》你买了吗?
  前些日子,我在小西天一家卖盗版DVD的店里瞎逛,正是 中午时分,店里人少安静,只有老板和我两个人。我爬在纸箱子上猛淘半天也没什么收获,老板见我执着,便与我答腔,说因为开〃十六大〃所以新货太少。我也顿时觉得自己没有老板懂得政治,便要离开。老板突然想起什么,在我一只手已经伸出去推门的刹那,突然对我说:有一个〃假科长〃的《站台》你要吗?
  我一下呆住,反问道:什么?老板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我装作冷漠,显得兴趣不大的样子问道:在哪儿?老板说:明天会到货。出了店门,心疯狂地跳。像丢了孩子的家长,忽然在人贩子家里看了自己孩子,出奇地###而又深刻地郁闷。晚上不能平静,一会儿盘算着会有多少人看到自己的电影,不免得意;一会儿又想自己辛辛苦苦拍的电影被别人盗走,心生不快。我们这一代人的毛病就是患得患失,我也不能幸免,只能慢慢克服。夜倒也过得快,8点左右我便自动醒来。平常我睡惯了懒觉,奇怪今天为什么清醒异常。打车去了小西天,真的买到了《站台》。
  回到办公室再看《站台》,离拍这部戏已经三年了。这让我和这部电影有了距离,就像布莱松说的,每一部电影都有它自己的生命,它被推出以后,便与导演无关了,你只能祝它好运。但《站台》还是让我想起了很多过去的往事,我曾经因这些往事而选择了电影。
  我26岁才第一次看到大海。我学会骑自行车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骑车到30里地之外的一个县城去看火车。这些事情如今在电影中是发生在比我大十岁的那些主人公身上。当时对我这样一个没有走出过县城一步的孩子来说,铁路就意味着远方、未来和希望。在《站台》中弥漫的那种对外面世界幻想期待的情绪就是我自己体验过的东西。我记得我在十七八岁念书的时候,晚上老不睡觉,总期待第二天的到来,总觉得天亮了就会有新的改变,就会有什么新的事情发生。这种情绪一直伴随着我,和我有差不多生命经验的人都会有这样一种感受。
  我以前是学习美术的。那时候我们学习美术一点都不浪漫,不是为了追求艺术,而是为了有出路。在县城里,如果想到其他城市生活只有两条路,一是当兵,一是考大学。对我来说当兵没有可能,我也就只能考大学,但是我学习非常差,所以就出去学画,因为美术学校化课要求比较低,我们一帮孩子去学美术都是这个道理。刚开始我们并没有理想,就是要讨生活。其实最后考上的也就只有一两个人。其他人第一年考不上就回去了,第二年再考也没考上,就算了。我自己考上了电影学院。刚开始时觉得自己非常厉害,你看我多坚持,我追求到了自己的理想。但是,当我年纪更大一点时我突然发现,其实放弃理想比坚持理想更难。
  当时那些中断学业的人都有理由,比如父亲突然去世了,家里需要一个男的去干活;又如家里供不起了,不想再花家里的钱了。每个人都是有非常具体的原因,都是要承担生命里的一种责任,对别人的责任,就放弃了理想。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这些所谓坚持理想的人,其实付出的要比他们少得多,因为他们承担了非常庸常,日复一日的生活。他们知道放弃理想的结果是什么,但他们放弃了。县城里的生活,今天和明天没有区别,一年前和一年后同样没有区别。这个电影伤感,生命对他们来说到这个地方就不会再有奇迹出现了,不会再有可能性,剩下的就是在和时间作斗争的一种庸常人生。明白这一点之后,我对人对事的看法有非常大的转变。我开始真的能够体会,真的贴近那些所谓的失败者,所谓的平常人。我觉得我能看到他们身上有力量,而这种力量是社会一直维持发展下去的动力。我把这些心情拍出来,想要谈谈我们的生活,可有人来听吗?
  音像店的老板还在叫卖,像在帮我提问:假科长的《站台》要吗?我不想纠正他的错误,因为这时我的心情已经变得非常愉快。
  

这一年总算就要过去
这一年总算就要过去
  今年冬天来的早,十月已经一片萧条的景象。以前喜欢冬天,看鲜花败去,杨柳无色,总觉得于光秃秃中可洞悉世界本质,灰乎乎的色彩倒也有种坚强味道。但今冬却怕了寒冷,中午落入房间的阳光也少了往年的力量,远处锅炉房偶尔传来的铁器碰撞声远没了以前的空灵感觉。
  这是空虚的一年,我让自己停止了工作,整整一年没有拍一寸画格。事实上我突然失去了倾诉的对象,生活变得茫然,电影变得无力,少年时有过的颓废感又袭上心头。而此刻,作秀多于作事,拍片也不过为媒体多了一些话题。我喜欢一句歌词,歌中唱道:有谁会在意我们的生活?如果困难变成了景观,讲述误以为述苦,我应当停下来,离自己和作品远些,离北京远些。
  去了五台山,山中残雪披挂。大自然不理会观众的情绪,自在地按着她的逻辑摆布阴晴雨雪,这是她的高贵。她的节奏是缓慢的四季,大自然不会取悦看客而改变什么。你只能将自己的心情投射其中,而不可要求她顺应你的习惯。像看布莱松的电影,自然如山,你可以从中取悦,但他绝不取悦于你。很愉快这拜佛的路上有了电影的联想,想想北京正在往枯草上喷洒绿色,黛螺顶上海一样的蓝色显得更为真实。登高呼喊,空谷尚有回音,这是自然对我的教育。
  回了太原,拨通以前朋友的电话,听到好几年没有听到的声音,又想起一句歌词:曾经年少爱做梦,一心只想往前飞。这些因我追求功名而被疏远了的兄弟,曾经与我朝夕相处。原来时间也无力将我们疏远。三五杯后,酒气驱散陌生,呼喊我的小名,讲这些年间不为外人道的事情。他们告诉我应该要个孩子,他们在为我的老年担忧。我有些想哭,只有在老友前我才可以也是一个弱者。他们不关心电影,电影跟他们没有关系,他们担心我的生活,我与他们有关。这种温暖对我来说不能常常感受,当导演要冒充强者,假装不担心明天。酒后的###像平静生活里冒出的花火,呕吐后说出一句话:我爱江湖。
  继续向西,去了榆林。长途车上邻座的老乡非常沉默。天快黑时他突然开口,问我今天是几号。我告诉他已到岁末,他长叹一声,说:这一年总算就要过去。我不知道他的生活里出了什么问题,让他如此期待时间过去,但我分明已经明白了他的不容易。这像我的电影,没有来龙去脉,只有浮现在生活表面的蛛丝马迹。
  这一次是生活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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