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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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 第1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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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说过您是有福的,如今已是贵人……对了,娘子怎么来了西州?何时来的?”

这掌柜絮絮叨叨、前言不搭后语的风格倒是与久未见面的那位安家六郎有五分相似,琉璃忍不住笑了起来,“是随夫君过来的,算上今日才是第二天。在长安时,倒也曾听舅父说过在西州开了家新店,不知六表兄如今可在西州?”

掌柜摇头,“六郎前些日子已经回长安了,他的性子原是呆不住的,只怕过些日子会让三郎过来。”

琉璃眼前顿时便出现了安三郎那两撇阿凡提式的胡子,点头笑道,“三表兄性子沉稳,主意又多,听说如今西州商机日多,倒是让他来主持局面最是稳妥。”

掌柜点头不迭,“可不是,自打麴都护回了西州,祇家、张家的好些贵人也都回来了,前年麴家玉郎回来后,当年便开了好些工坊,来往客商过所时也再没刁难过,比先前便利了许多。这两年西州城里少说也多了百来户富贵人家,客商更是添了两三成,连房子、米面都涨价了,正是开店的好时机,唉,却不知突厥那边……”突然间看到正凝神听他说话的裴行俭,忙不迭的又行礼,“这位可是大娘的夫婿?小的有礼了。”

裴行俭微笑点头,“老丈不必多礼,不知老丈贵姓,在西州住了几年?”

掌柜笑道,“小的姓史,原是西州人,年轻时走过几趟长安,如今老了,承蒙安家郎君厚爱,给他看看店铺。”

裴行俭笑着闲谈了几句,话头便转向了这两年西州新添的工坊,掌柜道,“原来这市坊对面是女市,最是见不得人的龌龊去处,玉郎回来后便改做了工坊,从敦煌、肃州那边引了几百号汉人工匠过来,如今皮匠、木匠、泥匠、铁匠各种大小工匠竟是一应俱全,手艺也是极好的,如今西域各州府多有来买。”

裴行俭笑着点头,琉璃突然想起一事,忙问,“不知这工坊里,可有专做器具的能手?”

史掌柜不由愣了一下,皱眉想了半日,“娘子问的可是能做机关器械的大匠,想必应是有的……”突然一拍大腿,“听说麴家玉郎便是极有能为的巧手,我听那几个雕工说过几句,竟是把他夸得如鲁班转世一般。”

麴崇裕?算了吧!琉璃顿时扫了兴,裴行俭看了她一眼,顺着掌柜的话又问了几句,掌柜的话顿时滔滔不绝的流了出来,正说得兴起,就听外面响起了当当的铜锣声,竟是到了闭市的时分。

待得回到家中,琉璃看见早先买回的那些宝贝,兴致才略高了些,正拿着那个翼狮角杯摆弄,裴行俭笑道,“我看你是把这些店铺里几十年无人问津的东西都搜罗回来了,这羊做得这般怪模怪样,却是用来做什么的?”

琉璃心道,什么羊,这明明是波斯银器里最典型的长角翼狮好不好?只能笑道,“杯子自然是拿来喝酒的,这角便正好是把手。”

裴行俭拿在手里试了一试,点头道,“倒也巧妙,只是到底看着古怪了些。”

琉璃笑道,“如今这个家中,我想买什么便买什么,且有你觉得古怪的时候!”这是她亲手买的院子,没有那么多盯着自己的目光,而那些西州的官眷大约也不会自降身份来这边做客,她总算不用顾忌太多,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琉璃只觉得有股热切的东西在心口几乎就要喷薄而出。

裴行俭笑着点头,“在下拭目以待。”想了想又道,“你想找的大匠,若是过些日子,我大约还能想些办法,只是你到底想做什么?”

琉璃坚决的摇了摇头,“不告诉你!”

裴行俭惊奇的挑起眉头,琉璃笑道,“你没有五成把握的事便不会告诉我,如今这事我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说来作甚?”

裴行俭看着琉璃得意的笑脸,有些哭笑不得,正想换个法子把她的话逗出来,就听小檀气咻咻的跑了进来,“阿郎,都护府的官吏给您送公文来了。”

第20章 纸墨陷阱 首度交锋

粗织的白叠布拿到手上,几乎有一种麻布的质感,琉璃对着光仔细看着布的纹路,发现最大的问题大概是纤维太短,杂质太多,只能纺出粗纱直接用于织布,如今西州的棉花品种的确不好,但也不至于连细纱线都纺不出来,却不知到底还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裴行俭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这白叠布难道有何不妥?”

琉璃回头笑了笑,“倒也不是不妥,只觉得可惜,这白叠布御寒吸水,按说穿着应是舒适的,偏偏如此粗糙……都护府给你送什么公文来了?”

裴行俭淡淡的一笑,“是长安的邸抄,一个月前,圣上下诏,皇后王氏与淑妃萧氏被废为庶人,亲族流放岭南。”停顿片刻又道,“此时此刻,我们只怕要改口称武皇后了。”

王皇后和萧淑妃终于还是被废了?而且还是一个月之前。琉璃怔了一下,脑海里首先浮现的,竟是初见萧淑妃时那根涂着丹寇的纤纤玉指,还有中秋宴上王皇后惊鸿一瞥的端丽身影,自己若是没有记错,她们大概是熬不过这个冬天的,说不定此刻已不在这个世上。琉璃默然垂下眼帘,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裴行俭叹了口气,握住了琉璃的手,“你不用怕我不高兴,此事,原是意料之中。”

琉璃抬头笑了笑,是啊,武则天当皇后么,太在意料之中了,所以她不是怕表现出高兴来让裴行俭心里不舒服,而是实在找不到任何惊喜的感觉。

裴行俭有看着她的目光渐渐多了些疑惑,琉璃想了片刻才道,“王皇后其实性子还算中正,若不是原先的魏国夫人……”那位柳氏夫人真是害人害己,如今先是被夺了封号,接着又被流放岭南,也算是恶有恶报,倒是那些王氏族人,却是不得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裴行俭摇了摇头,“你便是心肠太软,有些事,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也不过是命数而已。以后,你要记得叫王庶人,莫叫人抓了短处。”

琉璃点点头,抛开了这些思绪,转了个话题,“他们巴巴的给送这个来作甚?”

裴行俭微笑道,“自然是好心的来告诉我一声,我在长安那边只怕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不安好心的死孔雀!琉璃轻轻哼了一声。

裴行俭不以为意的一笑,“如此一来,我正好多陪陪你。”

这话从何说起?琉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是新鲜出炉的大唐皇后所宠爱的画师,不由哑然失笑,一眼却又看到裴行俭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卷厚厚的文书,指了指问道,“这便是邸抄?”

裴行俭笑着把文书往案几上一放,“邸抄若有这么厚还了得?这是都护府的一本账目,说是让我先过目,过两日好去议事。”

这么快让裴行俭看账目?琉璃不由有些意外,刚想开口,裴行俭已笑道,“据说如今西州赋税的欠款年年累积,都护府也该开源节流一番才是,这原是最得罪人的差事,由我来做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你先收拾物件,我也翻一翻,看看有什么头绪。”

原来如此!裴行俭在案几前坐了下来,凝神翻阅着手中的账目,神情安静而专注,一本最俗气的账目拿在他的手中,竟然也有几分诗书的高华气韵,琉璃不由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头拿起剪刀,按照刚才已经画好的袜子轮廓,裁下了几片白叠布,穿针引线的缝了起来。刚刚缝好一只袜子,只觉得窗外的光线已经黯淡下来,她忙又起身点燃了蜡烛,放到裴行俭身前的案几上,自己也在一边坐下,换了一根青色的线,打算在袜边绣上一圈小小的云纹。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背,琉璃抬起头来,裴行俭微笑的面孔被烛光映照得分外温暖,“不用绣了,鞋袜舒适便好,要这般精致做什么?仔细费眼睛。”

琉璃端详了一下,自己绣的云纹最多只能算凑合,这双白叠布的袜子离精致更是差得不知道有多远,此时的富贵人家的袜子是怎么讲究都不为过的,难不成真让他和庶民般穿着本色无华的袜子?不过此时肯定是无法再绣下去,她笑着把袜子放到一边,“这么快便看好了?”

裴行俭看了一眼已经合上的账本,“都护府的支出无非人、物两项,于人而言,表面上虽然的确有些朝廷外员领了俸禄,但西州五县二十四乡,朝廷并未指派官员下来,却不能无人管理,只能由都护府派人摄职,给这些摄职官发放禄米、配给杂役也是应当。我粗略算了算,只怕比朝廷应给的要少五成,绝无再减之理。”

琉璃点头,她虽然对这些事情是纯粹的外行,但也明白裴行俭这位长史如果走马上任第一件事情就是减掉属下本来就不丰厚的待遇,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么?“既然如此,不减不成么?”

裴行俭微微一笑,“也不是不成,只是此事既然已经知会我,又说了让我拿主意,麴崇裕自有法子令我不得不去做,其实若是纯是此项,倒也不是无法可想,我总觉得似乎另有蹊跷……”

琉璃一怔,那该如何是好?裴行俭却突然皱起了眉头,“琉璃,你可知道十郎商队带的货品中可是有纸张、墨锭等物?”

琉璃想了想,点头道,“你怎么知道?”记得刚出长安时在路上遇到过两场秋雨,十郎最着紧便是那一车益州黄麻纸,一共说是三百贴,也就是足足三万张,她还问过十郎,几千里路运这么多纸过去做甚,十郎说是……她猛的醒悟过来,不由睁大眼睛看向裴行俭。

裴行俭出了口气,点头道,“果然如此!这些账目里在俸禄和杂用钱粮外,支出还有日常杂物一项,其中最大的一笔便是纸,我朝各地官府公文最常用的是益州杭州等地的细麻纸,西州亦然。按账册上的记载,每年要用上好的益州黄麻纸三百帖,而每帖要八百多文,算来是长安价格的一倍多,倒也不算稀奇。只是本地的粗麻纸,却只要五六十钱一帖,只要将这项一换,相差便有两百多缗,足以养活两百名杂役。墨也是如此,上等之墨与下等之墨,差价可达十几倍,日用所费又多,略省一省,一年也有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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