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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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 第2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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麴崇裕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最毒妇人心,原是不错。”

风飘飘还待再说,看见麴崇裕厌恶的神色,到底还是忍住了。王君孟忙转了话题,“玉郎,如今这信咱们到底要不要送到长安?”

麴崇裕长长的出了口气,“送!自是要送!”他的目光落在匣子外那两本明显有些年头的经书和一个信封之上,声音变得淡淡的,“而且要派出最精干的人手,六百里加急,送往长安,交到仪娘手中。”

王君孟有些吃惊,“交给慕容夫人?”

麴崇裕神色漠然,“这是都护的意思。”

王君孟看了一眼案几上的物件,蓦然明白了过来,那位武皇后听闻是笃信释教的,这两本麴氏珍藏的经书显然是送给她的礼物,让世子夫人慕容仪出面,送上西州的消息和这份厚礼,更能表明麴氏对皇后的忠心,算起来此事虽然略有风险,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缘,他不由佩服的点头,“还是都护思虑周详。”

麴崇裕沉默片刻,淡然一笑,“父亲的确思虑周详。”

王君孟思量了一会儿,忍不住还是问道,“玉郎,依你之见,此次那苏定方裴守约师徒胜算几何?”

麴崇裕声音平静,神色却有些复杂,“父亲以为,在八成以上。一则大唐陛下虽是未必在意域外小城的存亡,却不会容忍将领为私利而坏大唐名声,甚至企图欺君瞒上;二则帅才难求,大唐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为君者,用人首要看忠心,其次看品德,看才干。此次大战之中,苏定方不但立下不世奇功,且事事以大唐为重,无论忠心、品德与才干,都在王文度之上,为用苏定方,当今的陛下焉能惜一王文度?”

风飘飘不由奇道,“那为何都护不自己上书?”

麴崇裕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麴家需要在此等事务上立功么?让天下人都知晓麴家帮着苏定方扳倒了程知节、王文度,又有何益处?”

王君孟也笑了起来,“风娘子于政事上原是不通,适才不还说,换了她,也不会犹豫么?”

麴崇裕只是哼了一声,不知想起什么,又是沉默了许久,开口却转了话头,“你加派人手,盯着苏子玉和他的手下,飘飘记得要把他们招待得周全些,这一个月内不能让他们再闹出什么来。”

“一个月之后,大概便会尘埃落定,因此这一个月之内,咱们都要加倍谨慎!”

此后几日,随着米大郎悄无声息的下葬,怛笃被唐军屠城的传言愈发传得沸沸扬扬,城门口日夜把守、严格盘查出入行人的唐军,似乎更证实了这个流言。没过多久,一些在军仓押运粮草的胡商陆续回了西州,一个更惊人的消息也开始流传:唐军已然班师,裴长史和安三郎却都被军中扣住了,说是粮草调度不力。说起他们这几个月的辛劳,胡商们哪有不觉得冤的?而联想到那求助到裴宅的米大郎,当众折了那参军面子的库狄夫人,西州人顿时都有些明白了过来。

因此,十余日后,当久未露面的白三突然回到曲水坊,也带回了“裴长史明日便会回到西州”的消息,整个西州城顿时骚动了起来。

第68章 心意已决 久别重逢

白三郎离开了很久,琉璃依然怔怔的坐在榻上,手指下意识的转动着面前的杯盏,却不知那一杯热水早已变得冰凉。

阿燕暗暗的叹了口气,走上了一步,“娘子也不必担忧,白三郎也说了,那些总管们虽是没安好心,军仓中跟了阿郎几个月的军士们待阿郎还是极照顾的,这半个月来阿郎也没吃什么苦头。”

琉璃勉强牵了牵嘴角。他没吃苦头么?三个月呕心沥血,用手头区区两三万民夫和车马,支撑着十万大军的粮草,支撑着一场他在一年多以前就知道没有胜算的战役,到头来,换来的却是一场血腥的屠城,和一个“调度粮草不力”的罪名,他的心情会怎样?想一想她都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一丝丝裂开般的疼。

她突然有些后悔——当日对着苏南瑾的那副嘴脸,自己怎么没有骂得更刻毒些?

阿燕轻声道,“所谓吉人自有天相,算算日子,如今皇后多半已是得了信,说不定陛下的旨意都已下了,咱们只要等上几日,自然会有好消息!”

琉璃叹了口气,“我心里有数。”文人小说下载

阿燕看着琉璃的脸色,还想再开解几句,屋外却传来一声,“安家三郎来了!”

琉璃腾的站了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数月不见,安三郎看去似乎老了两岁,脸上黑瘦了许多,连平日里高高翘起胡子尖似乎都有些耷拉了下来。一见琉璃,他便快步走了过来,却神色复杂的半晌才开口,“大娘莫要担忧,九郎一切安好。”

琉璃欠身行礼,“多谢阿兄,此次之事,是我们连累阿兄了。”

安三郎忙摆手,“这是什么话!谁能料到会有这般意外?况且,多亏了九郎,某不也无事么?”

琉璃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此事的首尾白三郎已说过,王文度派到军仓来的校尉原本是想把胡商都扣住的,裴行俭轻描淡写说了句,王总管若想让大军回程路上再也粮草补充,尽管扣人便是。那位校尉思量半日到底还是不敢,这才只扣了他与安三郎。原是打算日夜审讯,想逼出两个罪名来的,只是这“调度粮草不力”说法在军仓一传开,管着军仓的李郎将立即便翻了脸——裴行俭并无在军仓任职,名义上不过是协助他行事,若容这些人把裴行俭调度粮草不力的罪名定下,那他又该算什么?军仓士卒乘机一番鼓噪,王文度的那些亲兵到底不敢犯众怒,事情便拖了下来。

前几日,因大军已到军仓附近,王文度下令把裴行俭和安三郎都带到西州来,交由麴智湛处置。裴行俭临行前又与那位李郎将道,请他尽管宽心,安家财力雄厚,在西州与长安都是人脉深广,祖上也不乏为官之人,平日虽不过问朝廷之事,却怎会容忍自家子弟不明不白背了罪名,坏了安家的声誉?自会设法还他们清白。这话说了没过一日,校尉在收到大营那边的消息后便把安三郎也放了,白三这才与安三郎一道先赶回了西州。

两人在堂屋落坐,安三郎便道,“适才我回家听阿康说了几句,那米大郎之事好生蹊跷。我在军仓中也曾听闻,九郎放走了甚么怛笃探子,那些人也曾问过我,只是我当日恰好不在营内,自是一头雾水。听如今的说法,难不成此事竟是因米大郎而起?只是米大郎都下葬好些日子了,他们为何还不肯揭过?”

琉璃略一思量,还是点了点头,“阿兄所料不错,此事的确与米大郎有些关系,却不是因他而起。说来真真是令人齿冷,米大郎所言句句是实,唐军的确因贪图钱粮,屠了怛笃城,只因我义父苏将军再三劝阻大总管们不得行此恶行,之后又不愿与他们一道瓜分那屠城所得,他们才把米大郎诬为怛笃探子,又抓了守约,为的便是逼义父低头,甚至借此将他拉下水,先给他安上个罪名!”

安三郎纵然心里已有了些准备,听到这话不由也吃了一惊,“王总管他们竟然如此歹毒?难怪……若是如此,九郎他岂不危矣?”

琉璃轻轻摇头,“阿兄放心,前些日子我向阿嫂借了安家的信物令牌,又设法弄了一份过所,如今咱们的人只怕已是到了长安杨老夫人那边,不日就会把实情禀告给皇后与圣上。王总管他们利欲熏心,还企图欺瞒圣上,陛下定然不会容忍此等行径。”

安三郎这才松了口气,想了想又紧张起来,“此事麴都护可曾知晓?王总管既然把九郎送回西州,多半是不想因九郎之事让李郎将生出二心,再者只怕是知晓九郎与世子不睦,想借刀杀人!”

琉璃沉吟片刻才道,“麴都护与世子都不糊涂,此事阿兄都能看出来,他们自然也能猜到,又岂肯拿自己的名声去做他人手中之刀?只是麴家老幼妇孺都在长安,他们也不敢公然得罪了程将军等人罢了。”

安三郎点了点头,眉头却依然紧紧皱着,犹豫了半晌还是道,“你有所不知,王总管的那些亲兵十分凶横,九郎那边我不知晓,可他们扣了我的头一日里便是水米不曾送一口,放下话让我好生想想,莫自寻死路,还是军仓将士后来闹将起来,他们才不敢太过。如今这一路之上,没有旁人牵制,也不知九郎他过得如何,到了西州之后,麴都护若是怕得罪了那些将军……就算圣旨不日便到,这段日子又该如何是好?”

琉璃一颗心不由紧紧的揪了起来,她也一直在担心这个。麴家既然不肯公然出面,大概也不肯像军仓李郎将般公然维护裴行俭,旁的不说,王文度若是下令让苏南瑾来“协助”审问他……她念头数转之间,已拿定了主意,深深的叹了口气,“麴都护的性子虽是怕事,多半也不愿真的为难了守约,咱们,只要给他寻一个理由便好!”

……

那队盔甲鲜明的军士刚刚过了南面河谷上的那座石桥,琉璃一眼便看见了队伍中的裴行俭,身上穿的依稀是她一个多月前亲手做的那件松绿色夹袍,远远看去,他的身姿依旧有份鹤立鸡群的挺拔,夹杂着褐色衣袍的军士之中,仿佛倒是他率兵归城一般。

到了南门前的河岸上,眼见裴行俭与骑兵们一道下了马往西州城门而来,琉璃这才看清,他的整个人明显消瘦了许多,脸上的轮廓比以前锐利,神情是更是让人陌生,那种掩盖掉所有情绪的沉静,深得有些令人心惊。琉璃的眼中,一时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只知道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他的眉宇间有一丝倦色,他的……心口有一种酸热的东西涨得太满,直往眼里涌了上来。

裴行俭显然也看见了立在差役和西州百姓之中的琉璃,似乎有些意外,脚步微微一顿,随即脸上便露出了笑容,温暖明亮,一如往昔。

这个笑容似乎有种奇异的感染力,琉璃听见身边的西州人蓦地爆发出了一阵欢呼,性急些的人便涌了上去,她的眼前人影晃动,顿时挡住了那个挺拔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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