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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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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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夫人瞅着琉璃,又笑了起来,“你倒是个谨慎的,却不知是如何失仪了?”

琉璃叹息了一声,“琉璃也不甚明了。只是见魏国夫人走时不大高兴,胡乱猜测而已。”

钟夫人点了点头,“魏国夫人原是个规矩大的,既然她已发了话,我也不难为你了,日后有机缘再说。”说完竟是干净利落的起身便往外走,琉璃不由有些茫然,恭敬的跟在后面,将她送出了夹缬店。只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鎏金花鸟的厢板,重锦车帘,竟是极其华丽。待到上车之前,钟夫人又突然回头和蔼的一笑,“既然大娘还要与武夫人作画,记得见到她时,帮我带声好。”

琉璃心里这才一松,恭顺的点头笑道:“夫人所托,必不敢忘。”待目送着这位钟夫人的马车走远,回头便问史掌柜,“掌柜可曾打听出来这位钟夫人的来历?”

史掌柜皱眉道:“我也在纳闷,适才便让小钱去与那车夫攀谈了几句,说是什么许大学士府的,看那马车当是极富贵的人家,我想了半日也没想起曾与这府里打过交道,也不知这位夫人为何会知道大娘你的名字。”

许学士?难道是武则天麾下的第一个大臣许敬宗?若这钟夫人真是他的夫人,以今天的情形看来,倒不是武则天收服了他,而是他绞尽脑汁贴上了武家才是!所以她最后才会提那么一句:她真正所图的并不是要自己说出什么来,而是要让杨老夫人看到,她是第一个听明白了她话中的含义,又付诸行动的人!权力富贵,果然是这世上最诱人的东西,只要撒下饵,就不怕没人上勾。

琉璃站在院里,静默良久,终于只是叹了口气,回头对小檀道:“我们回去。”

此后几天,琉璃都没有再来西市,却让小檀每日去打探一回消息,期间果然有两三位官家夫人来打听过她,不过并没有流露出太过在意的样子,倒是对店里出售的牡丹夹缬没有银色闪光颇有意见。琉璃这才放心,想来如今武则天虽然得宠,但朝廷里依然是长孙无忌的天下,王皇后的地位也依旧稳固,除了许敬宗这种不甚得志又与武家有旧的人,谁会把宝押在一个侍奉过先皇的大龄妃子身上?

如此一想,琉璃倒是更能安心作画了。那《春江花月夜》的图,她用纸张练习了两遍之后,到了第三日上才铺开从书画店里精挑细选的淡赭色熟绢,提笔挥墨,花了两三日的功夫,才终于告成。

这幅画虽然不是工笔重彩,她却画得甚为细致,画面下方是几丛盛放的牡丹,透过牡丹的花叶看去,只见大江静流,水天相接,圆月高升,月华如晕,波光之中,一叶扁舟静静的停在江中,一位戴巾的士子面向圆月负手而立。瘦削的背影里,自有一股寂寥之意扑面而来。

琉璃看了半响,舒了口气,其实这幅画与她当年临摹的已颇有些不同,但好在改动之后效果依然不错,尤其是那位士子的背影,以前临摹时,导师总说她的画是得其形而不得其神,若是能让导师看到这一幅,他大概就不会有那样的不满了吧?琉璃怔怔的看着自己的画,刚开始的那丝得意,渐渐变成了压在心头无法出口的一声长叹。

因想着后天就是四月初八佛诞日,正是大唐的法定节假日之一,裴行俭这位公务员说不定也会得闲。琉璃收起画卷,转头便召来了小檀,让她找个男仆第二天去长兴坊的裴行俭家送信。小檀想了想却道:“长兴坊倒是不远,大娘明日若是无事,不如让婢子去一趟,省的那些人笨口笨舌的说不清楚,反而耽误了事。”

琉璃看着她眨啊眨的眼睛,怎么不明白这妮子是听说过天煞孤星的大名,此刻好奇心发作,只得笑着点头,“也好。”

第二日一早,小檀兴冲冲的出了门,不到午时回了家,进门就满脸神秘的对琉璃道:“今日小檀可是将那位裴九郎家转了个遍!果然有些稀奇。”

原来她找到裴行俭的院子,裴行俭却去了左屯卫当差,她便说有口信要当面转告,门房的老苍头将她带到了厅房里,又叫来一位小童上茶陪客。那小童不过十来岁年纪,几下便被小檀套出话来:这裴家不但没有女主人,连婢女也没有一个,除了这看门的老苍头和平日在书房伺候小童外,只有两个世仆平日跟着裴行俭进出,外加一个厨娘做饭,一个仆妇打扫涮洗。裴行俭性子又十分随意,一应事务都不大讲究,看门的老苍头跟他的时间最久,居然便是半个管家。

小檀打听完消息,又特意找了个借口到那院子里转了转,“院子不小,只是无人收拾,也就是勉强还算干净,真真是可惜了。倒是院子里那棵枣树生得十分不错,听说果子也甜……”

琉璃本来还怔怔的听着,听她一路扯下去竟是越来越不得要领,忍不住问,“口信你可带到没有?”

小檀笑道:“我看完了,自然留下口信便回来了,难道还留在他家吃饭么?”

琉璃哭笑不得。因想着裴行俭大概这两日便会过来,她次日便带上画去了西市的画室,谁知一连等了三天,裴行俭踪影皆无,却等到了柳夫人的最新指示。

第28章 小鬼难缠 大话名诗

四色花卉夹缬一字排开的放在店铺内最大的案几上:富丽饱满的联珠梅花,清雅简洁的出水莲花,繁复精致的缠枝菊花和别致舒展的卷草兰花,图案都是少有的新颖漂亮,而染出的颜色无论是朱红与碧色的强烈对比,还是藕合与鹅黄的淡雅交融,或是像流沙般闪动的细碎的金银色,更是令人挪不开眼睛。

那位依旧身穿黄衫的婢女本来一脸傲慢,但当这四色夹缬一匹匹的铺开,眼睛却不由自主的黏在了上面,直到掌柜笑问“不知娘子觉得如何”时,她才醒过神来,哼了一声,脸上恢复了傲然的神色:“不过是勉强用得!”

四周顿时轰然一声。黄衫婢女眼光一扫,意外的发现不知何时这店铺里外已经站了不少人,对着那四色夹缬指指点点,有人嗓门略大,听得见正在议论,“这还只是勉强能用,也不知这家平常用的是什么……”她心头微恼,瞪了史掌柜一眼,“何时来了这么多闲杂人等?”

史掌柜笑道:“开店迎客,自然来的都是客人。”他一见这婢女,就特意把最大的案几挪到了靠近店门口的敞亮处,又把那四匹夹缬都铺得甚开,就是要多吸引些人来看,没想到效果还真是不错。

黄衫婢女原本还想再挑剔几句,被人这样围着议论却不好再多说,皱着眉头挥了挥手,身后的两个女仆忙走上前去,小心的收好夹缬,抱到了马车上面。立刻便有人问道:“店家,这四色夹缬可还有货?我也想订一匹梅花的。”

黄衫婢女冷冷的看了那发话之人一眼,又转头看着掌柜道:“这四色夹缬,我家夫人有紧要用处,再不许再卖给他人!”

史掌柜微笑着点了点头,“自当遵命,只是这样一来,这四匹的价钱就不能以上品计算,而是绝品,要两贯钱一匹。”一面说,一面便指着墙上新制的价目表给这婢女看。此事他早有预料,恰好还有上次的狩猎夹缬屏风,索性便在店里的价目表上加上了“绝品”一栏,一匹两千钱,十天前便报备到了市丞那里。否则按照市规,若是不按明码标价收钱,教人告到了市丞那里却是要挨罚的。

黄衫婢女一怔,瞥了史掌柜一眼,冷笑道:“你是怕我家夫人付不起么?”

史掌柜摇头道:“不敢,尊府上回赏了五金给小店,付了这四匹,还有足足两千四百钱,只是说来让小娘子心中有数而已。”

黄衫婢女眉头紧锁,只觉得若再跟这满嘴算账的胡商说下去,自己身上都是一股铜臭味,不耐烦道:“你们那画师呢?我家夫人还有话吩咐她!”

琉璃本来一直站在帘子后听着动静,听到这婢女提到自己,心里不由一紧,忙挑帘走了出去,微笑见礼。那婢女却眼皮都不抬的道:“画师今日怎么尊贵起来了?若是不问连面也不肯露上一露?”

琉璃知道她是觉得自己受了慢待,只能笑道:“姊姊有所不知,自打夫人吩咐不得再给他人画样,琉璃便谨记在心,因有些相熟的客人点名让我画样,不好推脱,琉璃这些日子连店铺都不曾来过,只是这几日想着夫人来拿夹缬时或有吩咐才过来的,又不好教人看见,这才只在后面等候姊姊。有不恭之处,请姊姊恕罪。”

黄衫婢女脸上的怒色这才慢慢收了,却依然冷冷道:“怎么不好说?难不成给我家夫人画样,还失了你的面子不成?”

琉璃微笑道:“哪里,能为夫人效劳自然是琉璃的荣幸,只是琉璃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画师,那点名要琉璃画样的,又颇有几位官眷,琉璃见识疏浅,也不知能否将夫人的吩咐说出去,也只好用了这个笨法子。若姊姊觉得不妨,以后自然明说就是。”

黄衫婢女漫不经心道:“明说就是,又有何妨?”看着琉璃的眼神里倒没有了挑剔和怒气,全是不加掩饰的轻蔑,我家夫人买你几个花样难道还怕人知道!

琉璃点头一笑,心道:我终于知道你家夫人和她的皇后女儿是怎么死的了,是笨死的!皇帝的宠妃穿了件新鲜纱衣,你们转头就去弄了相似的来,还不许那家店铺再做给别人,这难道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明火执仗的做了还不够,还堂而皇之的任凭人说……好吧,你们都不怕,我怕啥?

只听那婢女又淡然道:“你这四色夹缬做得倒还能看,我家夫人爱才,曾说过你若肯到王家,进来就是管家娘子,这可是几世都求不来的体面。我们王家管事娘子的吃穿用度,便是寻常官宦夫人也比不得!你若有心,我可以帮你去夫人面前求上一求。”说完便斜睨着琉璃。一副你还不赶紧来求我模样。

琉璃心里叹了口气,站起来郑重的福了一福,“琉璃多谢夫人厚爱,多谢姊姊好意,只是家父最重名声,琉璃为生计来操贱业已是不孝,不敢再为富贵而投身客籍,姊姊明鉴,夫人但有吩咐,琉璃会全心效劳,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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