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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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 第2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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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俭也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还是淡淡的,“早该如此。须知万物消长,自有定数,世家之兴,原在于德与才,若如都督这般,不论贤愚,将西州上下官职都留与他们,不论对错,凡事都先想着他们,这才养出了一帮不思进取、唯利是图的小人,若不破了这例,于西州固然不利,于这些高门大姓则为害更多。破而后立,唯有如此,他们或许还能再兴之日。”

麴崇裕的声音冰冷,“他们是兴是衰,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我只消让他们记住,负我麴崇裕者,我必加倍还之!”

裴行俭摇头一笑,没有做声,麴崇裕的目光却突然一凝,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苏子玉果然来了!”

裴行俭转头一看,只见苏南瑾正不紧不慢的从校场外走了过来,身上穿着一件深碧色的长袍,腰间束着青玉蹀躞带,与平日的戎装模样甚是不同,却是意气风发,满脸笑容,看见裴行俭与麴崇裕,远远的便抱了抱手,“守约,玉郎,两位好生勤勉!”

麴崇裕的长随刚刚喘着粗气拿了一个酒杯过来,看着这架势,摸了摸头,“小的再去拿一个酒杯。”说完撒腿又跑了。

苏南瑾已笑吟吟的走到了两人跟前,目光往案几上一瞟,嘴角咧得更开,“原来两位不但勤勉,还有这般兴致,却不知今日这粮收得如何?”

裴行俭微笑道,“与料想的差不太多,大约总能收上三五千石。”

苏南瑾脸上露出了夸张的诧异之色,“喔,那西州的十三万石粮草便如此收齐了。”

裴行俭面不改色的点头,“自是齐了,只怕还会多出不少,听闻今日市坊里颇有几处粮铺关门,粮价应声而涨,这几千石粮米真真是及时雨,正好拿来平抑粮价。”

苏南瑾有些愕然,万万料不到裴行俭会这样当面胡扯,一时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干笑了两声,“守约果然是守约,不知一个月后,西州可否如期发出军粮?”

裴行俭的语气依然笃定无比,“子玉放心,绝不会耽误大都护之事。”

苏南瑾心里不由冷哼一声,却也知道此事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胸口不由微微有些发闷。想了想又笑道,“南瑾此来,是为了知会两位一声,南瑾在洛阳坊刚刚购得了一处院落,下月初六,便会到张家下函,两位若是有暇,还望光临。”

麴崇裕感兴趣的挑起了眉头,“喔,那倒是要恭喜子玉兄了!只是……张氏女,不知是哪一位张家娘子?”

苏南瑾压了压眉间的得色,“是张参军的堂妹。”

麴崇裕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莫不是那位西州第一美人?苏兄当真是艳福不浅,这位张娘子生得绝色不说,那一手好琴,一手好茶,一手好字,满西州再没有第二个女子能比,她做的箫笛也极好,我手头那两支至今都还不曾有一丝裂缝,说到举止谈吐,更是得体,莫说西州,只怕长安贵女比得上她的也不多……”

苏南瑾先头还含笑听着,越听那笑容便越有些挂不住,好容易等麴崇裕停了嘴,才干笑了两声,“你们西州城,高门之间来往倒是密切。”

麴崇裕一本正经的摇头,“非也!这位张娘子名声虽大,寻常人是轻易见不到的,也就是我和守约运道好些,有幸喝过她的煎的好茶,吹过她做的箫笛,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哪里及得上子玉兄的福气!守约,你说是也不是?”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看我这记性,我怎么忘了,这位张娘子不还认了守约做义兄的么?守约,恭喜恭喜,子玉竟是成了你的妹婿了!”

裴行俭笑了笑没做声,苏子玉的脸彻底的黑了下来,勉强笑了一声,“原来我与守约还有这等缘分,倒是巧了,你们先忙,我也该回营了,告辞。”抱了抱手,转身便走,步子比来时快了何止一倍!

麴崇裕望着苏南瑾的背影,挑着眉头笑了起来,裴行俭轻轻摇头,“玉郎,你此番行径,非君子所为。”

麴崇裕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君子?从今往后,我麴崇裕若再做一回君子,便让我变个石龟,一世驮碑!”他冷笑着转头看向裴行俭,“只是你裴守约今日在此可敢说一句,你当初认了这个妹子,不是为了往苏子玉心头埋刺?敢做不敢说,你也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裴行俭咳了一声,恍若不闻的低头理了理衣襟,“玉郎,我倒是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情,不知你家的部曲仆从里,精于弓马的有多少人?”

麴崇裕脸色顿时一敛,“你问这个做甚?”

第97章 攻心为上 枉自聪明

为什么要打听麴家精于弓马的部曲人数?

裴行俭只是笑着看了一眼麴崇裕,没有做声。

麴崇裕瞬间醒悟过来,沉默了片刻才道,“有五百余人。”西州战乱频繁,高门大姓都会以部曲为名养些私兵,麴家的五百部曲,却比寻常私兵要精锐凶悍得多,只是由于至今还未曾动用过的,知道的人却是甚少。想到自己曾认真打算过乘着战乱让他们袭杀裴行俭,麴崇裕心头一时不由有些百感交集。

裴行俭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点了点头,“战力如何?”

麴崇裕的眉宇间多了一丝傲意,“足以与……”他想说足以与任何精兵一战,却突然想起了苏定方的那支亲兵,舌头顿时打起结来,顿了顿才道,“足以和大都护府的精兵一战。”

见裴行俭沉吟不语,他忍不住问道,“怎么?你想……”

裴行俭笑着摇了摇头,“眼下还用不上。今日晨间,我已把白三几个派去了昆陵都护府,算起来再过些日子,方烈便会送妻儿来西州,正好去迎上一迎。”

十一月发兵,这还有一个多月,他怎么就派白三去接方烈了?麴崇裕疑惑的看了看裴行俭,见他并没有解释的打算,也知道他的性子,只得暂时按下了心头的疑团,“此次阿烈倒是可以在西州多住些时日,横竖龟兹那边也没什么战功可立,若是苏大都护府再屠两回城,不过是白白惹一身晦气。”

裴行俭笑道,“有兴昔亡可汗在,倒不至于如此。”

此次随军征战的兴昔亡可汗阿史那弥射为人刚毅宽和,在西疆素有威望,麴崇裕自然知道裴行俭所言不虚,却忍不住还是冷笑道,“也不知是谁说过,苏海政有什么不敢的!”

裴行俭呵呵一笑,并不接话,停了片刻才道,“这几日杂事颇多,你我莫在这里耗着,还是回都督府吧。”

麴崇裕见他一脸平和,倒是不好再嘲讽下去,转头看了一眼,只见已有两队粮车交完粮米退了出去,校场上越发空落得可怜。他的目光在这些粮车上缓缓转了一圈,脸上露出了冰冷的笑容,“走!”

两人还未出校场门口,却见去拿酒杯的那位随从又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回来,麴崇裕见了他那满头大汗的模样,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正想喝斥一句,那随从却叫了起来,“世子、世子快回府,都督、都督病倒了!”

麴崇裕脸色顿时一白,撩起袍子便冲了出去。裴行俭忙快步跟上,没走几步,前面的麴崇裕已没了影子。待他到了都督府的后院,只见院内院外已是一片肃静,奴仆们都逼着手站得笔直,只是细看之下,却不难发现好些人头发衣袍不算整洁,有两个脸上还留着大红的掌痕。见了裴行俭,早有人飞奔着进去回报,不一会儿便出来禀道,“世子请长史直接去后院。”

裴行俭心里一沉,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到了后院,麴崇裕挑帘迎了出来,脸色阴沉似水,神情却还镇定,裴行俭不由松了口气,“都督可还好?”

麴崇裕点了点头,“还好,家父有常用的救急药丸,我一早便吩咐过下人当心些,用得还算及时,如今已无大碍了。”

裴行俭点头,“都督是吉人自有天相。”又皱眉问道,“是谁?”

麴崇裕脸上顿时一片寒霜,目光中几乎有火焰喷出来,咬牙道,“是那位卢主簿,他适才过来请家父去赴苏子玉下函之宴,又‘关怀’了一番收粮之事!”他早已命令过仆从,谁也不许在都督面前提外面的事情,想着西州这些高门正没脸见他,定然不会上门来自讨没趣,却没想到这一位竟会一刻等不得的找上门来!

裴行俭眉头也紧紧的皱了起来,看着麴崇裕的脸色正想开口,门内已传来麴智湛略有些虚弱的声音,“玉郎,快把长史请进来。”

麴崇裕忙应了声“是”,两人这才走进房内。却见麴智湛靠着几个软枕,坐在西屋的屏风床上,脸色比平日更灰了一些,那张圆圆的脸孔上,少了惯常挂着的笑容,看去竟有几分令人陌生的锐利。一见裴行俭,开门见山便道,“长史来得正好,你帮我劝劝玉郎,我这身子原是不争气了些,一时又没防备,只是如今却不是意气用事之时,不然便正中了那苏氏的圈套!”

裴行俭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都督不必担忧,玉郎不过是一时担忧气恼,都督既然无事,玉郎自然省得轻重。”

麴崇裕默然片刻,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父亲放心,总要到事情平息了,儿子才好去找他们算账!父亲只管好好将养着身子,外头的那些事情,崇裕自会多与长史商议,绝不会鲁莽行事。”

麴智湛神色缓了一些,“你能看清便好,苏氏正是要逼着咱们与那些人翻脸,最好结下生死大仇,你焉能让他如意?从明日起,我便换了那药,每日再去都督府坐上半天,处置些杂务。”

麴崇裕不由一惊,“父亲,医师说过,您的身子当以静养为主!有些药只能救急,多用反而不美。”

麴智湛淡淡的道,“如今还不用,难道要留到棺材里去?先撑过这阵子再说!只要我不倒,那些人便不敢两只脚都站到苏家的船上!”他的神色里有着前所未有的威严,麴崇裕张了张嘴,竟是无法说出一个“不”字来。

屋子里一时变得一片沉寂,麴智湛看了裴行俭一眼,叹了口气,“守约,上回的事是老夫不对,私心太重,总想着你是谦谦君子,性子宽和能容,可以帮老夫了却一桩心事,原来却是白操了这份心,有些话,你就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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