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落拓-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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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落拓-灯火阑珊处-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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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在家开伙,只请了钟点工一周上来打扫两次,还没到时间,房间自然保持着他几天前匆匆离开时的原样,倒也并不算杂乱。只是客厅一角放了成箱的威士忌、啤酒与红酒,茶几上摆着一瓶喝剩一半红酒,酒瓶敞开着,旁边放了一只玻璃杯,里面还残留着小半杯酒,密闭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的自然是酒的酸涩味道。
  祁家骢开门窗透气:“我先讲讲同居规则。”
  “同居”这个词已经让任苒红了脸,还要加上规则,她疑惑地看着祁家骢,他脸上的表情仍然介于认真与调侃之间。
  “其实很简单。我不喜欢别人干涉我的事,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同样,我也不会干涉你的爱好。”
  任苒松一口气,她不认为自己是个喜欢干涉别人的人,“就这些?”
  祁家骢并不看她,到墙角堆放的纸箱中拿出一瓶威士忌,一边开着酒瓶,一边说:“如果你要继续打电话给祁家骏报平安,我不反对,但必须找公用电话,而且不能告诉他具体地址。”
  任苒认为这个要求也不算过份,但祁家骢神态中的冷漠多少冲淡了她随他来到广州的喜悦。她点点头:“我知道。”

  她放下背包,将那半瓶红酒拿去厨房倒了,酒瓶扔进垃圾桶,再洗干净玻璃杯。
  厨房窗外是一片公寓,隐约看得见一点珠江,两岸是一派岭南风光,城市的空气照例迷濛,广州的初秋,没有季节更替的感觉,更没什么明显的秋天气息,这样一个黄昏,西斜的太阳迟迟不肯彻底落下,橙色的余晖印照着江面,隐约只见波光粼粼。 
  在住了近一个月简陋的招待所后,来到一个陌生城市的豪华公寓,置身如此明显没有烟火气息、井井有条的厨房内,看似安定下来。
  然而,她清楚知道,她的生活已经完全脱离了正常轨迹,她在本该去学校上学的时候,远离家乡、校园、亲人、朋友、同学……由单纯的离家出走,发展到预备和一个男人同居了。
  突然之间,她心中有强烈的怔忡不安。
  这是她想要的吗?
  她在愤怒伤心中离开了Z市,想到的头一个目的就是深圳。她不给自己任何反悔犹疑的机会,投入他怀抱中。
  她当然爱他,可是她并不认为她足够了解他了——哪怕已经亲密到了床上,他对她来讲,仍然是一个谜一样的存在。 
  这种没有理由,没有前瞻后顾的爱,她以为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她要做的就是听从自己的心。
  可是,哪怕有不顾一切的孤勇,一涉及到爱,就不是一个人的独舞了。没有得到那个男人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言辞的明确肯定,她的心彷徨得如同悬吊在半空中,让她无法就此安然下来。

  等她走出厨房时,祁家骢正坐在沙发上,那瓶才打开的威士忌少去了三分之一,他手里端的一杯酒已经喝了一大半。
  他喝酒的样子正如她那天晚上在酒吧里看到的一样,没有一丁点慢慢品尝的意思,头一仰,跟一般人喝水一样喝下一大口。
  他看到她眼神里的惊讶,拍拍身边的沙发,示意她过来坐下。
  “这酒很烈啊,你会不会喝得太多了。”
  “放心,我不会借酒装疯的,最多就是喝多了去睡觉。”
  他的声音再度变得漫不经心,神态也没有了一路回来的那种紧绷,她敏感地体会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坐到他身边,将头靠到了他肩上。
  “也许跟我住上一段时间,你可以早一点发现,我其实就是一个麻烦的大叔。”他侧过头,亲一下她的头发,开玩笑地说。
  她喃喃地说:“那我们打平了,反正你觉得我是幼稚的傻孩子,我们谁也不用嫌弃谁。”
  一半被酒精放松了身心,一半被她逗乐了,祁家骢放下酒杯,将她抱入怀中,“好吧,傻孩子,留下来。可是我不会约束你,如果你想离开,随时都可以直接跟我讲,我会送你去机场。”
  这不是她想听到的话,不过躺在他怀里,被他有力的胳膊搂着,呼吸着他身上混合着酒与烟草夹杂的气息,她暂时抛开了心中的不安。
  这是你了解你爱的人的开始,你没什么可犹豫的了,她轻轻对自己说,将脸贴到了他的胸前。

  当然,没有什么比同居在一个屋檐下,更能了解一个人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祁家骢其实没他预告的那么麻烦。
  他不挑食,不管是任苒闲得无聊尝试做的饭还是叫的外卖,他都能接受;他不约束她的生活,不要求她一定把自己关在家里;他给她买了一个手机,只叮嘱她不要随意暴露行踪,便再不干涉她给谁打电话;隔几天,他会主动陪她出去看场电影,或者散步。
  她慢慢熟悉了他的一点一滴。
  他对她的要求确实如同他说的“同居规则”一样简单,在他看书、打电话、沉思、或者对着电脑研究行情走势时,她不能打扰他;如果她试着问与他工作有关的事情,他会明确拒绝回答。
  他不爱吃辣,不吃甜食,口味清淡;除正餐以外,他不吃任何零食;他平时喜欢穿白色的衬衫,深色的长裤,而且衣服固定是一个牌子、一个款式;他喜欢裸睡,也怂恿她效仿;他在床上对她十分耐心,甚至说得上温柔;他熟睡时多半右侧躺着,似乎已经慢慢习惯了与她分享床铺,而不是如第一晚那样独霸床的中央;他睡眠很少,每晚最多睡六个小时,白天仍然精力充沛;他看电视,仅限于看这边能接收到的香港台经济新闻节目和意甲、英超等足球比赛直播;在看比赛时,他习惯于喝啤酒;他看书时的神情十分专注,手边会放上一杯红酒,偶尔呷上一口;他有时会一边听激烈的摇滚乐,一边喝威士忌……

  任苒在这套房子里安顿下来,满心甜蜜地想,虽然他们没有经历一个循序渐进的恋爱过程,便快速同居了,让她有一点遗憾,但她毕竟已经开始了解她爱的这个男人了。
  她不让自己再去想父亲,她与旧时生活唯一的联系,不过是给祁家骏打电话。然而,打他的电话,对她来讲变得十分困难了。
  在深圳时,面对祁家骏的诘问,她可以理直气壮:我当然不是跟祁家骢私奔,我一个人在深圳,我不想回去;他还没跟季方平结婚关我什么事,不要跟我提起他们两个人……
  可是,现在到了广州,她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没想过要刻意对祁家骏隐瞒什么,一想到他听到她的坦白后可能的暴怒,她就不由自主害怕。她一天一天地拖延着,到了广州半个多月后,她毕竟没法再逃避下去,还是去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拨通了祁家骏的手机号码。
  她期期艾艾地解释着:我现在在广州;不,我就是想换个环境;是的,我和家骢在一起……
  祁家骏在短暂的沉默后,如她预料的一样暴发了。他语无伦次地指责她:我警告了你那么多次,你完全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你居然对我撒谎,实在太让我失望了;你真的是因为你父亲要结婚才出走的吗?你一向诚实,何必为自己的行为找这么拙劣的借口……
  她好容易插言打断他:“我没找借口,阿骏,我爱他。”
  祁家骏长时间地默然,然后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怪你,小苒,你太幼稚,不谙世事,满脑袋不切实际的幻想,才会上他的当。他利用你来报复我和我妈妈,实在太卑鄙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任苒不在意他指责自己,却不能容忍他这样说祁家骢,“他根本不在意阿姨不答应调动祁家的资金帮他,他跟我说了,他不需要帮助……”
  祁家骏冷冷地说:“小苒,什么也别说了,你现在在广州什么地方?”
  “阿骏,别问了,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别为我担心,我很好,我要挂了。”
  “等一下,”祁家骏低声喝道,停了一会儿,他重新开口,声音里满含痛苦,“小苒,你这么恨你父亲,到了要用这种方式来伤害他的地步吗?”
  “是他先伤害了我。”
  “他又去深圳找了你一次,差不多天天问我,最近你有没有跟我联络。你这么长时间不打电话回来,他的头发都快急白了,上周还跟我说,为了给你一个交代,他不打算跟季方平结婚,而且会劝她去做流产。”
  任苒呆住,这个结果是她没有想到的。只听祁家骏继续说道:“季方平不肯干,跑来学校找我,求我去劝你父亲。我再怎么讨厌她,对着一个孕妇又能说什么。可任叔叔说,你已经是他欠下来的债了,他不可能在你反对的情况下再要一个孩子,由着你流落在外不回家。”
  任苒的泪水顺着眼角流淌了下来。
  “季方平怀孕快三个月,她不肯流产,一个人躲了起来,眼下没人知道她在哪里。小苒,把你爸爸逼得这样内外交困,你还觉得不够吗?”
  她失声哭了出来,“阿骏,你别说了,我不想逼谁。他们对他们自己的行为负责,不关我的事。”
  “如果你只是想报复任叔叔和季方平,你也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了。现在回家好吗?你和祁家骢的事,就到此为止,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也不会怪你。”
  “我……”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提议。
  祁家骏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应,再度暴怒了:“你扪心自问一下,小苒,你现在不想回家,究竟是为了报复你父亲,还是为了和祁家骢在一起?”
  任苒紧紧咬住嘴唇不吭声。
  “你有没想过,你现在过的是什么生活?他引诱你,让你在本该读书的年龄随他隐姓瞒名流落异乡,不把下落告诉亲人朋友,这算是负责任的作法吗?你才19岁,就跟人不明不白同居了。他如果真在意你,会在身陷麻烦的时候把你牵扯进去吗?”
  “他没引诱我。跟他在一起,是我自己的决定。”任苒虚弱地辩解着,“阿骏,不要因为他妈妈的缘故对他有偏见。”
  “我说的哪一句话是偏见,你不妨指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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