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变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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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变形记-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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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的阳光照耀着兄弟两家的园子。屋子前面放了一架石磨;为国的衣服正摊在上面晾。
    河边上;杂草又高又绿;有一块地方的草稍矮一些;大概是码头下去的地方(当地人家的园子一般都在河边架一块木板;一直伸到界河中间。人们站在木板上淘米、洗菜、洗衣服、刷马桶———如果有马桶的话;这样的地方就称做码头;那木板就叫跳板)。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为好家的跳板伸进河里的那一端;对岸就是别人家的园子了。
    一排三个女孩儿;对着为国的房子站着;不用说是为好家的三个闺女了。老大十三四岁的样子;老二十岁左右;老三大概只有五六岁。
    三个闺女按个头高矮依次排开。大闺女反手叉着腰;已经很有点女人的样子了。刚才喊正月子的应该就是她。
    只见正月子从门口的方向跑过去;一路喊着“姐”。到了大闺女面前;后者一把将其揪住;同时从地上捡起一把秃笤帚。大闺女将正月子推倒在地;扒开他的开裆裤;举起笤帚就打。一面打一面骂:“叫你个小逼养的乱跑;看我不刷死你!”正月子疼得哇哇大哭。二闺女、三闺女吓得在旁边不敢吱声。
    中午;继芳从生产队的大田里赶回来;磨盘上的衣服也干了。继芳取来衣服让我穿上;然后从泥柜里找出一双布鞋;让我换下脚上为国的解放鞋。那布鞋的底是继芳纳的;帮子也是她上的;尺寸大小自然是按为国的脚。继芳告诉我;为国不喜欢穿家里做的鞋;所以鞋子就一直放着。我却不然;穿上布鞋后;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都清爽了。
    这时节;中午饭一般都是在田里吃的;继芳赶回来自然是因为我。为好和他媳妇也赶回来了。北边房子(为好家)的顶上这时冒起了炊烟;为好的媳妇正在做饭。为好穿过屋子前面的空地;抱了一抱麦草进去。
    正月子从为好家跑进这边的屋里来;一头扎进继芳的怀里。他伸手去拉他妈胸前的衣襟;意思是要吃奶。继芳将正月子的小手拿开;没有给他吃。
    我没有提大闺女打正月子的事;正月子自己也忘记了。
    过了一会儿;二闺女过来喊吃饭。开始的时候我不愿意去;但经不住继芳一再劝说。“他大伯特意请的你;昨天就讲好了;他婶子忙了一中午。。”再说继芳也没有做中饭;如果不过去;就得饿肚子了。
    于是继芳抱着正月子;我跟在后面;我们“一家三口”就去了隔壁为好家。临出门;我拿上了为国的烟袋、荷包;把它们别在了腰上。
    为好家的堂屋和为国家的堂屋并没有什么两样;和老庄子上其他人家的堂屋也没有什么两样。一张破旧的方桌子;几张长板凳。北边的墙下面是一排放粮食的泥柜子;上面担了一块木板。木板上放了一个竹壳热水瓶;显然是家里最贵重的东西了。里面自然没灌开水。此外;木板上还支着一面塑料包边的圆镜子;土墙上方贴了一张毛主席正面像。所有的东西上都落了一层细细的土。
    为好慌忙让座。他的目光中闪现出一丝惊奇;大概是因为我穿上了为国的衣服;形象为之一变。这形象在泥柜上的小圆镜里也一晃即逝;我没有看清楚;依稀觉得是一个陌生人。
    然后;我就带着这异常陌生的感觉坐了下来。
    继芳抱着正月子和我坐一张板凳;占了桌子的一面。为好一直站着招呼我们。桌子上就再也没有别人了。已经摆上了两大碗黑乎乎的菜;完全看不出做的是什么。为好媳妇和大闺女不在堂屋里;大概还在锅上忙活。二闺女和三闺女则站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桌子上的菜碗。
继芳从碗里夹了一筷子什么;塞进正月子的嘴巴里。“肉;肉。”她说。
    为好用筷头点着碗沿;对我说:“吃;吃啊!”
这时大闺女端饭进来了;将饭碗咚的一声蹾在桌子上。居然是大米饭;在这季节里太金贵了;难道说我们吃的是稻种?继芳转过头去;冲锅屋的方向喊道:“他婶子;不要做了;够吃的了。”为好媳妇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大概是什么客气话。
    为好又对我说:“搛菜;搛菜;没得什么好东西;都是一家人。”他似乎除了劝我吃;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为好对站在桌子边上的二闺女、三闺女说:“闺女啊;喊叔;不喊就没有得吃。”
二闺女、三闺女毫不含糊地齐声喊道:“叔!”
为好在两碗饭上分别夹了一筷子菜;对她们说:“端走吃。”
二闺女、三闺女奔过来;端起饭碗;边扒拉着饭菜边从桌边走开了。
大闺女站在堂屋通向锅屋的门边上;一直在向这边看。被为好抬头瞅见;后者对她说:“你也过来;喊叔。”
大闺女说:“我不喊。”
为好急了;大声地命令道:“喊!”
“我就不喊。”
“喊!”
“就不喊!”
为好放下饭碗奔了过去;抬起手;重重地给了大闺女一巴掌。
大闺女捂着脸;蹲在地上大哭起来。她边哭边嚎:“他不是我叔!
”“叫你不喊叔!没有你叔你爹就没得命了;你爹要是死了;饿死你们这些小婊子啊!”为好越说越生气;揪住大闺女的头发就要往墙上撞。堂屋里一时间鸡飞狗跳;我再也不能坐视不管了。何况;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是为了喊我叔。
    我跑过去抓住为好的手;把他推到一边。
    “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打伢子。”为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地上的大闺女说:“我今天是看你叔的面子;不然的话打死你这个小婊子养的!”大闺女哭得更凶了;边哭边蹬腿;把一只鞋子都蹬掉了。继芳捡起鞋子;扔还给大闺女。
    自始至终;为好媳妇都没有出现。
    吃完饭;为好媳妇走进来收拾碗筷。
    以前在队上干活的时候;我们也是见过的;但这时我已毫无印象。她大概三十大几的年纪;脑后却扎了一个老太婆那样的发髻;面容十分苍老;就像有五十岁了———和为好倒是很相配。
    只见为好媳妇低眉顺眼地收拾着;一点也看不出继芳说的泼妇模样。
    摞好碗筷;为好媳妇冲我笑了笑;竟然还有一点害羞。我也略一点头;算是和这家最后的一位成员见过面了。然后她就带着脏碗和抹布离开了堂屋。
为好从腰上取下烟袋;装上烟丝点上。他吸了一口;将烟袋递给我。
我说:“我有。”我取出为国的烟袋;像为好那样的装烟、点烟。然后我们就各持一杆旱烟袋;坐在桌子边上默默地抽了一会儿。正月子在继芳的怀里睡着了;三个闺女也不知去向。
    为好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继芳说:“昨天;你们家的麦子还没有扬完呢。”继芳的眼睛不禁红了;一副要哭的样子。
    为好收起烟袋;荷包带子在烟袋杆上绕了还绕;别在裤腰上。他站起身来说:“我帮你们家扬了。”说完就跨出门去。
    为好熟门熟路;走进右边为国家的房子里。
    再出来的时候;肩膀上扛了一只笆斗。他将笆斗向下兜底一倒;黄灿灿的麦粒儿便铺在了地上。为好拿来一把木锨;铲起麦子向空中扬去。
    麦皮草屑随风飘起;最后落到了麦粒靠前面的地方。我这才注意到;房子前面的空地是划了界的。从两家房子形成的夹角开始;向前埋了一溜沙姜;方形的地面被一分为二成两个三角形。
    那些沙姜已经深深地陷入地下;和旁边的泥地一样的颜色;不注意很难看出来。
为好站在为国家那边的三角形里扬麦子;麦皮却落到了自己家这边。看来昨天中午为国也是这么扬的;因此引起了兄弟相争;出了人命。但今天不比昨天;扬麦子的是为好。他把麦皮扬向自己家的门口;只要他没意见;别人又能说什么呢?边扬麦子为好边说:“今天风头不错。”
我呆呆地看了半天;觉得这活儿自己也可以干。于是我走过去对为好说:“我来扬吧;反正也闲着没事。”
“不需要;不需要。”为好说;“兄弟回屋歇着去。”
23
第二天;在大队部召开全大队社员大会;批判畏罪自杀的反革命分子罗晓飞。
早上起床后;我对继芳说:“我也要去。”
她吓得脸色都变了;“去不得;去不得;人家会认出来的。”
我说:“我总不能一辈子都躲在这屋里吧?”
继芳说:“好歹等过了这阵子。”但我的确已经想好了;不能躲藏一辈子。
更重要的是;我想看看他们是怎么批判罗晓飞的;也就是怎么批判我的。我很想看见;也很想听见;更想弄明白。继芳越是说这样做有危险;我就越是想去了。最后我对继芳说:“不是说去的人队上都给记工分吗?不去那不是白不去了?”
她总算有些被说动了。
    继芳去了为好家那边;再回来的时候后面跟着为好和为好媳妇。他们自然劝我不要去;为好甚至又要下跪。但我决心已定;跪也无济于事。看我不为所动的样子;为好说:“罢了;罢了。”跑回他们家的房子;找来一顶破草帽让我戴上。我答应看一眼就走。
    老庄子上的人都走光了;我们这才出发。
    我走在继芳的边上;她的手上抱着正月子。为好媳妇抱着三闺女;大闺女带二闺女跟在后面。
    为好则走在前面;试图用他瘦小的身子挡住我。
    两家人全体出动;前呼后拥着我向大范大队的大队部走去。
    为好不时地回头看看我;念叨着:“嗯;是认不出来了。”他伸过一只手;拉了几次我头上的草帽;直到草帽的帽檐完全垂了下来。我只能通过帽檐脱线的缝隙;勉勉强强地看见外面。
    大队部离老庄子有两里地。我们到达的时候;园子里面已经挤满了人;一概向着房子的方向翘首以待;就像看戏一样。
    那大队部的房子也是草房子;只不过间数多点;长长的一溜;其中有好几间属于大队小学。此时;屋檐下面贴了一排白纸标语;上面用黑字写着“批倒批臭死有余辜的现行反革命犯罪分子罗晓飞!”“罗晓飞”三个字的上面还打了一个红叉。标语的下方;放了两张学生上课用的课桌;并成一排。桌子后面的板凳上坐着王助理、大队范书记和一个穿公安制服的中年人。
我注意到;大队部的西山墙那儿停了一辆吉普车;两名全副武装的公安战士背着枪;笔直地站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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