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变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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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变形记-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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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芳被我说糊涂了;我也没有进一步解释;只是让她帮我准备必要的东西。书包找到以后;我让继芳放进两件我的换洗衣服、一块肥皂、一把牙刷以及牙膏。我想了想;又让继芳把堂屋桌子上的《毛选》四卷放了进去。将装着这些东西的书包在门后挂好;  我对继芳说:“接下来我们就等结果吧;是祸躲不过;是福也一样。”
然后;我就心安理得了;精神也放松下来。
    吃晚饭以前;我领着银针玩了一会儿。
    我们来到园子西边的小河边上;捡起土块撇水花。我人大手长;银针自然不是我的对手。
    但我有意让着银针。如果他撇出的土块能在水面上跳三下;我撇的土块就只能跳两下。银针撇的土块跳四下;我的就跳三下;然后沉入河水里。银针自然十分兴奋;大呼小叫的。继芳看我们父子玩得高兴;似乎也不怎么焦虑了。
    我和银针撇水花玩的时候;为好过来了。
    他笑呵呵地在我们身边走了一圈;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提白天找我的事。然后就倒背着手走回屋里去了。可见;他找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怕我又去南京了。
    晚上;一家人早早就睡下了。因为早上起得早;又辛苦奔波了一天;脑袋一沾枕头我就睡着了。夜里我被一阵警笛声惊醒;由于比较遥远;听上去似幻非真的;我还以为是做梦呢。
    直到那声音变大;持续不断;我才确信这不是在做梦。
    身边的继芳仍然在酣睡;蹙着眉头;咕嘎咕嘎地磨着牙。也难怪;老庄子上的人什么时候听过警笛声?对此没有应有的敏感。甚至村子上的狗都没有开始叫。我爬下床去;在黑暗中摸索着衣服穿上。直到我套上鞋子;村上的狗这才叫了起来。
    继芳这时也醒了。她伸过一只手;在床上我空出来的地方摸索着:“他爹!他爹!”继芳叫道。
“我在这。”我说;“继芳;他们来抓我了。”
继芳一骨碌就坐了起来;木木地问:“在哪摊?你咋知道的?”
“你听。”
“是狗叫。”老庄子上的狗越叫越凶了;锅巴也加入了进去;拼命地吠叫着。警笛声混入一片犬吠声;反倒不像刚才那么突兀了。突然那警笛声完全消失了。我心里想;警车已经开到了大范大队部;再也没有路往下去了。全副武装的公安战士正从那车上下来;打着手电筒往老庄子上赶呢。因此我还有时间。
    继芳也穿衣服下了地。我让她把门背后的黄书包取来。然后;我就将书包背在了身上。
    我斜挎着书包;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沿上等待着。
    继芳想起来要点灯;被我制止了:“你帮我点支烟吧。”我说。
烟点好以后;我开始抽。继芳又要去对面的锅屋里;把小哥俩喊起来;又被我拦住了。
 “继芳;”我说;“两个伢子就全靠你了;银针一定要让他上学。好好地把他们养大吧。。”
继芳早已是泣不成声。一面哭一面说:“都怪我不好;都怪我不好。。”
我反倒是心静如水;在继芳的抽泣声中慢慢地品味着那支烟。这是一支纸烟;而不是旱烟。我换纸烟抽也已经有些年头了吧?往后;恐怕连旱烟也没得抽了。。继芳坐在我边上;想把头埋在我怀里;被我推开了。我倒不是不愿意和她亲近;而是怕继芳的眼泪把我的衣服弄湿了。我不想湿漉漉地被他们抓走。
    “去把堂屋的门开开。”我说;“他们进来的时候;你看好两个伢子;别让他们乱跑。”继芳答应着;走进堂屋去开门。
    只听脚步声杂沓;果然是冲我们园子里来了。我走到窗户边上;向外面看去;只见锅巴一面狂吠一面向墙根退去。手电筒的光柱照射在它光亮的皮毛上;一会儿晃到了这边的墙上来。地面上出现了土块的阴影。人影晃动;锅巴向前蹿去;被一只穿着解放鞋的脚踢中。它汪汪地叫着;夹着尾巴逃开了。
    奇怪的是;来人并没有从敞开的堂屋门进来;而是从为好家的房子过去了。其中的两个人绕着房子跑向屋后。剩下的四个人;两个人用肩膀撞开为好家堂屋的门;冲了进去。另外两个人端着枪守在门口。我心里想;他们找错地方啦。于是离开窗边走到堂屋里;想走出去提醒他们。
    黑暗中;继芳站在锅屋的门口;向我摆手示意;意思让我不要出去。
    只听一阵呼喝声响起;为好就被他们从房子里提溜出来了。他上身赤裸;只穿了一条裤衩;被扔在堂屋门前的空地上。几支手电筒射出的光同时将其照住。为好媳妇和两个闺女这时也从门里奔了出来;衣裳不整;几乎半裸;哭嚎着扑向地上的为好。
    “你们抓错人了;抓错人了。。”为好媳妇说;同时看了这边房子一眼。
    “你是范为好?”一个公安问为好。
为好:“我;我。。”
“带走!”那人说。
    两个公安弯下身去;将为好的双手反剪到身后;然后喀哒一声给他戴上了手铐。
    为好被他们架起来;推搡着向桥口走去。
    为好媳妇和两个闺女像疯了一样;扑上去又拉又拽。那两个包抄的公安这时从屋子后面绕了回来;加入到阻止为好媳妇和两个闺女的行列中;总算是把她们推回到堂屋的大门里去了。
    我们家堂屋的门也被继芳悄悄地关上了。
    我退回里屋;通过窗户继续向外张望。那群公安走了以后;为好媳妇领着两个闺女又冲了出来;哭喊着向桥口奔去。后面跟着一瘸一拐的锅巴。村子上更是人声鼎沸、犬吠声声;乱成了一锅粥。反倒是房子前面的空地上安静下来;月光照耀着为好落下的一只鞋子。
    这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继芳搂着小哥俩站在身后———他们是什么时候醒的?什么时候穿上衣服的?小哥俩的眼睛里闪烁着令人不安的惊恐。直到天亮;我们家堂屋的门始终没有再打开。
46
第二天一大早;继芳就跑到为好家那边去探望。没过一会儿她就回来了;脸色非常难看。
    我问继芳为好媳妇都说了些什么?她不答;出门抱了一抱柴火就去锅屋里做饭了。为好家的大门紧闭;烟囱也没有冒烟。我们家的饭做好以后;我问继芳;要不要喊为好媳妇她们过来一起吃?继芳说算了。
    为好媳妇和两个闺女既没有做早饭;也没有要出工的样子。他们家的门每过一会儿就会拉开一条缝;接着又关上了。似乎有人从里面向外窥视。继芳吃完早饭也没有要上工的意思。
    甚至正月子要上学;也被她拦下了。“今天家里有事;明天再去。”继芳说。
    我突然想起;早上仁军根本就没有喊工。
    难道说;老庄子上的人今天都不出工了?从早饭开始;就有一些人陆续走到园子里来了;以妇女和老人、孩子居多。再后来;男子汉们也来了。锅巴因为昨天折了威风;不再吠叫;见了村上的人一个劲地摇着尾巴。它跛着一条腿;蹿高伏低的;显出一副巴结相。
    来人走进园子里;来到房子前面的空地上;并没有继续进屋串门的意思。他们既没有敲我们家的门;也没有去敲为好家的门;只是对着两家紧闭的大门张望。似乎大家都在等待着什么。也难怪;为好被抓;总得有一个说法吧?但这说法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直到日上三竿;老庄子上的人物差不多都到齐了:仁军、为巧、大秃子、礼寿、为忠、为巧他妈。。我发现礼九没有来。这会儿我很想去瓦屋里找他;当然不是把他找到这里来;而是我去他那儿待待。我是一个怕热闹的人;眼看着这里就会有一番热闹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房子前面呆立的人群骚动起来;目光终于从两边的房子转向了桥口。
    锅巴也从地上跳起来;向桥口跑去。看来是来了什么人。果不其然;只听“没良心的白眼狼;不是人日下来的。。”的骂声渐近;大闺女一路奔了过来。
    她的身边跟着二闺女;一路拽着她姐的衣角;似乎在劝阻大闺女。那大闺女手上抱着一个孩子;大襟外褂的一角向下耷拉着;看来刚刚给孩子喂过奶;未及系上。一张大脸红扑扑的;几乎要放出光来;脚上的绣花鞋飞快地倒着。边走边骂;旋风一样地刮到了屋子前面。
    为好家的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了;可大闺女并没有回家的意思;甚至都没有朝娘家看上一眼。她的脸始终冲着我们家的房子;自然也没有来我们家做客的意思。
    人们纷纷让道;在空地上空出一块地方。
大闺女就在那块地方站定了。这时为好媳妇和三闺女从房子里奔了出来;跑向大闺女;边哭边喊。为好媳妇喊的是:“他爹啊;他爹啊。。”
三闺女喊的是:“爹啊;爹啊。。”大闺女断喝一声:“哭啥丧啊!我爹还没有死!”为好媳妇和三闺女顿时就住了嘴;也不敢跑过去了。
    大闺女骂不迭口。她一边骂一边跺脚;身子晃个不停;几乎都要把怀里的孩子甩出去了。
    为好媳妇大概看大闺女骂得不方便;紧走几步;抱过孩子。孩子脱离母亲的怀抱;大哭起来;大闺女也不管。现在她每骂一句不仅要跺一下脚;双手还往两边用劲一甩。空地上的灰土被她跺得飞扬起来。
大闺女骂道:“吃我们家的;用我们家的;哪样对不住你啊?把你养肥了;翅膀硬了;要飞了;要飞回南京去了;南京的逼好啊;洒花露水的!南京的逼再好也是个逼!我们农村的逼就不是逼啦?我们农村的逼你也没有少日!我爹哪样对不住你啊!就是一条狗也晓得报恩;一块铁疙瘩也焐化了;真正是人不如狗!你还会干什么?田也不下;工也不上;就晓得日逼;把队上的牛都日翻了;真正是个畜生!南京的那个逼在这摊日了还不行;还要把你勾到南京去日;姓邵;怎么不姓骚的啊?你还是个男子汉吗?缩头乌龟!。。”
我离开了里屋的窗边;倒不是怕被人看见;是实在听不下去了。我走过去坐在床沿上;但还想坐得更低些;于是就拖了一张小板凳坐下来。但还是觉得太高。后来我干脆坐到地上去了。甚至;这泥地对我来说也还是太高了;真正是体会到了“找条地缝钻进去”的心情。我坐在地上;曲起腿;把脑袋埋在两腿之间。耳朵里嗡嗡直响;回荡着逼来逼去的声音。我心里想;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人啊人;就像是一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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