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啊,走啊,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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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走啊,心动-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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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如,整整二十年没见。你没变。
  中年女子在这番话的促使下看了看反光镜里的自己。耳边几缕显而易见的银丝像是军人身上佩戴的军功章,象征着过往种种。她说,还是变了。这座城都变成这样了,人不会不变的。
  善如,树诺知道吗?
  中年女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头继续偏往窗外。三环主路上万家灯火,散发着暖胃的余光。
  凹字院里所有的烛火和油灯都熄灭了。大家已经习惯晚上八点以后就不开电灯。为国家节省能源。从二楼下来前,轻轻地关上窗户,月光被挡在写剩的大字报糊的窗户外。凹字院里的人在这个时段进入了休眠状态。善如蹑手蹑脚的下楼。木质的楼板发出轻微的响声,仿佛山后那片内湖上旧船摇橹时的水波声。
  从大家开完会回到房间。一盏一盏的烛火在不同的噗声中熄灭开始算起,她已经等足了两个钟点。在这之前,她想了很多话要说。也想了很多话,以便告诉自己有些话还是不说。她想,如果她真的就被他一句话留了下来。会不会将来茂盛的植被下面有属于她和他的小孩在奔跑。也会想,会不会有一天偷闲看苏联小说的她将变成抗着一把锄头背着摇篮陪男人行走田间的女人。她想,如果他就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她应该是会留下来的。
  她打开院子大门的时候,黑色的猫从脚下窜起,跳上左面的洗衣台,发出充满攻击味道的叫声。她和它之间很熟悉,它是平时被她惯坏的猫咪。她常常让它在自己的房间肆意的唱歌,还会抚摸它的毛发给它亲人般的爱抚。冬天的时候,她会让它躺进自己的被窝,仰八叉的打出细弱的呼噜声。她从来没有给它取过名字。名字在她看来,不过只是一个符号。它不需要符号,因为它不求得名利。
  她没有和它告别,也许这个动作的潜意识告诉她。她还是希望自己会留下来的。
  生产队大门向前的一条路上,有一个可以右转却常被人忽视的路口。进入路口十米处一条需要跳步才能跨越的溪流,涓涓潺潺。小碎石的路面有明显的下倾角度,只要不慌不慢的走到尽头就可以看到那棵参天的大树。
  树辰站在树下,仰望着天空。他曾经对她说,你知道高草坝的星星为什么那么亮吗?因为有大风。大风吹走尘埃,大风像无声的岁月,刮去污垢,剩出赤裸的人性。只有赤裸,才能闪光。
  

再逢(2)
她来的时候,他已经来了很一会了。我来晚了。她说话的声音像是被刚路过的小溪清洗过一般轻柔干净。
  善如,你要走了。我没有钱给你买贵重的礼物。他一直望着天。直到最后她也抬起头遥观群星。才说,就把高草坝上所有的星星送给你吧,它们是我送给你的珍珠。永远都不会失去光泽,永远都在。只要我们抬起头,用心去佩戴,它们就会永远都在。永远。
  你会留下来吗?她仰着头问。
  他没有回答。他只是转过身看着她。理智与激情冲撞的一刻。即便是时过境迁如此多年,他再与她相逢,那种心中充满战火的感受随时都能记起。
  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她与树诺组建了家庭。在他心中,兄弟间的幸福都一样。树诺幸福,他亦是幸福的。他始终相信,她的未来放在树诺身上一样会放光,一样会得到细心的呵护和坚强的保护。
  树辰,这个时代很忙乱。她说,我们在忙乱中学会了很多知识。生存,救亡。到了最后,我还要学会遗忘。
  遗忘是我们生存在这个时代必须具备的能力。他说,遗忘我们从城市里走到这里的冲动,遗忘我们在田野嚎哭的青春,遗忘站在天安门时的惊讶,遗忘我们彼此有过的不曾告人的心动。他又说,这样,或许我们会更快的面对不一样的世界。
  遗忘是因为首先学会了记得。她靠在粗老的树皮上,用手轻轻地来回摩擦,发出肉体与树皮的摩擦声。可以忘记的,不需要强调。强调的,永远也忘记不了。
  善如,有很多话是说不完的。所以,请允许我自私的保留下来。
  我要走了。她说。如果我们就此告别,树辰,请你答应我。不要再来找我。
  他上前猛地将她抱住。他与她的胸脯剧烈的起伏,他用手掌使劲的抱住她的头,以便自己不会捧起她的脸,吻她。她始终是闭着眼睛。在他拥抱她的那一刻,她已经知道这是告别的仪式,比起宗教仪式更加严肃。
  砰。
  枪声在身后响起。一群人站在黑暗处大肆说笑。这群人,没有归还武器枪支。每日拿着枪支嚣张的穿行在整个高草坝。他们依赖城里父母寄来的生活费,不工作,不下田,抢劫农民的鸡鸭,貌似生活只是一场疯狂的游戏。他们曾经和树辰有过交手。那一次,他们在公路上把树诺拖了很远。地上有树诺的血迹。也是那一次,树辰从心里时刻鞭打自己,必须放下她的影子。
  她转过身看着他们。
  砰。
  又是一声。玉米林里的人挨个窜了出来。一个身穿黑色绸缎上衣的胖子,手里握着手枪,嘴里叼着一根枯黄的草本植物。他的身后有五六个与他神色相似的人一脸恶笑的朝他们走过来。
  你们要干什么?善如的语气异常的镇定。
  我们?带头的胖子说,我们要打你身后的那个靶子。弟兄们,你们说身后的那个靶子够不够大啊?一群人吆喝着嘲笑起树辰的身材。
  请你把枪放下。
  哎呦,快看看我们可人娇小的黄鹂鸟胆子却不小。胖子插着腰站住,后面一群人耀武扬威的吹着口哨。听着,你们两个。往左边走。一起走过去。靠近粪池。
  大树的最左边有一片玉米林。玉米林的后面是一池粪水。树辰和善如对望了一眼,肩并肩的走过去。树辰在途中牵住她的手。她使劲地握住。用力量表达勇敢。
  胖子身后的人对着夜空放了几枪。远处的犬吠声接踵而至。胖子说,丰树辰,你平时不是很威风吗?当着女人的面,今天就让你跳进粪池当个吃屎英雄。说着,就从腰里掏出手枪对着玉米林放了一枪。就你会装好人,你是活菩萨。现在让你吃屎,你吃个饱吧。
  身后一群人异口同声的附和道,跳下去,跳下去。笑声带着明显的挑衅。
  树辰轻声地对她说,善如,不要管。我们走过去,等会我一松手你就跑。往那边跑。
  不行。树辰,不要胡来。我不会放开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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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逢(3)
他们都是流氓。我不怕他们。我是男人。你不一样。你听我的,松开我的手。等我……
  不要说了。树辰,我不会放的。她突然很用力地抓紧了他的手。转过身,对着胖子说,董胖子,你有本事明天白天来找树辰。大半夜的充什么大个头。
  白天我要睡觉。没功夫理你们这些三脚猫。嘿,丰树辰,靠女人撑腰,英雄气概啊!
  树辰把她往自己的身后拽了拽。善如,你听着,我一走过去。你就往西边跑。回院里,他们不敢过去欺负你。
  善如突然松开了他的手。一言不发的朝着董胖子等人径直走过去。
  董胖子举起枪对着她喊。你别不识好歹。你再走几步我就开枪了。
  善如。树辰在身后喊她。她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微笑也没有难过。等她再转过头的时候,董胖子已经开了第一枪。树辰来不及叫出声来,子弹已经一颗接一颗的发射。
  善如还在朝前走。迎面而来的子弹全部从耳边划过。她没有一丝的害怕。相反地,她发现她离那群人越近,那群人越是害怕。董胖子越来越大声的威胁已经在她耳朵里越来越弱。当她走到他们面前还不到五米的时候,那群人竟然往后跑了。树辰冲上去抱住她的时候,她什么也没说。突然笑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她说,我听不见了。
  善如。他抱着她,把她的额头藏在自己的怀里。
  又是一声巨响。身后的粪池溅起一里高的污水,纷纷落下。污渍和粪便的零星物落在他和她的身上。董胖子在不远处喊骂,你是个神经病女人。你是不是看苏联小说看多了。再送你一颗手榴弹。
  当第二颗手榴弹再次炸开粪池的时候,他奋力的把她抱在怀里。她的头发从来都是那么干净。没有受过如此污秽之物的污染。他心痛地要上前去和董胖子拼命。她双手努力地环抱着他。树辰,平安,是福。平平安安的吧。他的嘶吼声像是暴风雨一般猛烈,她的声音是勇敢而安宁的海燕。
  他在董胖子等人走后对她说了很多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听到。她的耳朵因为子弹从旁穿越发出的噪音暂时失去了听觉。她看见他焦急地说话,嘴唇一张一合。她浅笑着摇头。那一夜的星空明亮,为失去听觉的眼睛照出最清晰的光束。
  两个小时以后,她可以模糊的听见他粗沉的嗓音不断地自责。她说,明天我就回城了。
  他擦去她额头边上的污秽物。善如,他停了良久才说,你等我。
  她嘴角一扁,双唇紧闭着,笑出声来。到了后来,竟成了哭。
  他说,善如,可能我们看的苏联小说太多了。在这个年代,彼此遭遇。信仰毛主席。信仰爱情。却真不敢信仰未来。从我知道你要回城那天开始,我始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入睡的。仿佛每天都在有你的梦中醒来。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然过的是一个半梦半醒的夜晚。那种感觉很强烈地告诉我自己,我不能没有你。但是,我又不得不清醒地告诉自己,你就要走了。夜晚过的很慢,日子却过的很快。从那天到现在,须臾的功夫。
  树辰,我可以留下来的。你知道的。不是吗?她从来都是一个语速均匀,语调平和的女子。她从来不曾流下眼泪,用一种乞求的口吻这样说话。她看着他。
  善如,不要这样。你要回城里去。城里才是我们应该生活的地方。不许哭了,我们不能这样。记得吗?书上写过,年轻岁月是灌满泪水的海,爱情是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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