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九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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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九十年-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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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她立了碑。
  父亲去世二十八年后,1997年,我们六姐妹中,已经只剩我一个了。那年,我和我的丈夫王一达,由我们的长子延风陪着,回到新蔡县,重新安葬了父亲的骨灰,与母亲合葬。族侄任怀臣的家就在我父亲的墓地旁边,他说他会很好地为我父母守陵。我代表姐姐们为父母立了碑,我的次子克明代笔撰写了一篇碑文,刻在了那上面:
  先父母碑记
  先父任芝铭(1869~1969),字子勉,新蔡人。早期同盟会员。幼家贫,喜诗书。八岁入塾,卅四中举。弱冠从教,古稀不止。泽及豫津辽陕,凡五十年。资创今是学校,有教无类,桃李天下。先父生于败世,目见疮痍,因每有国难,拍案而起。清季奔走,毁家亡命。辛亥举兵,光复城池。北伐花甲入伍,抗日七十从军。新中国建立,当选为河南省政协副主席、省人民政府委员、全国政协委员及民革河南省委主任委员。耄耋之年,值万马齐喑,知乡有饿殍,泫然不眠,乃上书总理,痛陈民情。其志重天下者,盖可知矣。惜遇“*”乱世,郁郁而终,享年百岁。生母张氏梦吉(1873~1938),新蔡人。深明大义。不恋先父功名,共捱血雨腥风。操劳育女,病笃先故,享年六十五岁。昔先父在世,龙钟拄杖,送女延安。教训女儿,先天下忧为己忧。女五十余年未敢少忘。慈母育女之恩,更在心间,每每念及,怆然涕下!今,女六姊妹惟女及婿存,得见民富国强。乃松梧覆盖,修文立碑,告慰天灵。亦偿诸姊之夙愿。并颂父母大人大义之风永存!
  六女   任   均
  六婿   王一达
  率   外   孙   王延风   王克明   王克林
  外孙女   王乔乔   王津津
  外孙女   冯钟璞
  公元一九九七年清明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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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辈欲作亡国奴乎?”
我没有兄,没有弟,也没有妹妹。我只有姐姐——五个姐姐。父亲也曾想要儿子,但是他的观念使他没有过分看重这件事情。他是一个前清举人,也是一个清末革命党人,又是一个民国老同盟会员,还是一个新中国的*人士。他接受了进步观念,一生奔波,所以,没有儿子这件事,并没有使他像过去的人们那样惶惶不可终日。他当年给二姐的诗中,有“任人呼伯道,望汝作罗兰”句,便是说他任人指点他没有儿子,只对女儿寄予希望。
  父亲的经历和思想变化,对我们六姐妹产生了非常重要的影响。我们虽然在各自的青年时代,走上了各自的道路。但几十年过去,回过头来看,这些道路,殊途同归。
  母亲一共生了七个女儿,活了我们六个。而我的四姐、五姐,年轻时就病死,所以活到老的,只剩四个女儿。我们姐妹同父同母,但是我的年龄要小得多,甚至比我二姐的孩子还小好几岁。我出生时,父亲已经五十来岁。所以,说我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似不为过。也正因此,我和年龄比我大许多的姐姐们比起来,就显得少知世事了。我们六姐妹的名字,是按照馥、纬、载、焕、叙、平的顺序排下来的。大姐叫任馥坤,二姐叫任纬坤,三姐叫任载坤,四姐叫任焕坤,五姐叫任叙坤,我则叫任平坤。父亲给我们取的名字,我觉得都很大气。二姐参加革命后,改叫了任锐。父亲还给我起了个名字叫“任幼均”,我小时候一直用。后来到延安,想改个名字,免得给国统区的家人添麻烦,我就跟二姐商量我叫什么,二姐说:“你把‘幼’字去掉吧,就叫‘任均’。”这样,我就叫了任均,一直叫到老。父亲给取的名字,我只用了十几年。但是父亲始终使用他给取的名字唤我,直到他一百岁,还是那样。
  1。“五四”时,四姐任焕坤写道:
  “尔辈欲作亡国奴乎?”
  我刚出生一年多,我四姐就去世了。所以,四姐任焕坤的情况,我都是后来知道的。四姐1917年秋季考入河南省立第一女子师范,也叫“开封女师”。她念书非常好,成绩优秀。那时,她和未婚夫刘沛直的妹妹刘巽章同桌学习,两个女生,不是你第一名,就是我第一名。
  上学念书最好的结果,就是思想的觉醒和解放。1919年,五四运动的浪潮涌到开封。5月13日,开封十五所学校联合召开千人大会,十九岁的四姐任焕坤,和同桌同学刘巽章,还有张静君、许卫君,这四位女生登台演说,痛数帝国主义列强对中国的欺辱和宰割,慷慨激昂,声泪俱下。汉口《国民新报》对此有所报道。我四姐她们几位女生,成为当地五四运动的核心人物。
  开封学生联合会决定全市总罢课,致电北京政府,提出惩办卖国贼、允许学生言论自由等六项要求。罢课斗争险些流产时,我四姐和刘巽章、宋若瑜等,致函各校,责以大义。四姐是主要执笔。信中说:“寇深矣,国危矣,尔辈男子,犹伏案呻吟,毫无所觉。尔辈欲作亡国奴乎?抑神经麻木,良心丧尽,如彼凉血动物乎?”在军警围困各校的情况下,她们设法请各校厨役辗转递送信函,最终推动实现了全市罢课。
  四姐她们还四出散发《河南学生罢课宣言书》,要求惩办卖国贼、还我青岛、抵制日货等。上海《民国日报》1919年6月8日刊《河南学生罢课之详情——女生激励男生之结果》,有对我四姐等女生事迹的介绍,说:“开封学生此次爱国之表示,以女子师范及农校为最坚决而果毅。”后来,四姐和另外一些同学共十二名女生,在学期结束时,被省教育厅以“过激”理由挂牌处分。在革命年代,四姐的勇气、才华和爱国精神得到人们的肯定。1920年5月7日北京《晨报》刊《汴梁*记》云:“种种原因,成了现在奴婢养成所的开封女子师范,内中有几个不甘自弃的女子,想出来作点人生的事业,必要为少见多怪者所非笑,所排斥了。”这里说的就是我四姐任焕坤她们几个。
  我们姐妹六人,只有四姐嫁在了本地。她嫁给了新蔡县刘芬佛举人的儿子、她同桌刘巽章的哥哥刘沛直。他们的婚姻可谓门当户对,就是说,举人的女儿嫁给了举人的儿子。刘沛直和妹妹刘巽章一样,思想进步,有爱国图强的热情。他留日归来,读书很多,才华横溢。虽然是父母包办,但四姐倾慕于他。他们夫妻恩爱,志同道合,感情非常好。可惜的是,我四姐生孩子时产褥风死了。那是1921年,她才二十一岁。我们六姐妹中,她第一个离开了人世。没两年,她的孩子也死了。
  四姐夫刘沛直后来娶了续房,我也叫四姐。他们还和我们家来往,续四姐对我也很好。刘沛直后来很倾向共产党,和我二姐的儿子孙济世成为无话不谈的隔辈好友。多年以后,他们俩一起喝酒时,刘沛直还哭着思念我四姐。
  让大家都没有料到的是,解放初期镇反时候,一封检举信诬陷,毫无调查,就把刘沛直枪毙了。后来他被证明没问题。但人已死了,不能复生,即使*,认定冤屈,对他又有何用?他本该多有的几十年生命被无故剥夺了。想起这些,至今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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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读《红楼》的五姐任叙坤,忧郁早逝了
我五姐叫任叙坤。那时我还小,关于五姐的记忆,也比较模糊。但我知道,五姐是我们姐妹中最漂亮的,在北京念书时,人称“东方美人”。她去上学,大衣挂在教室后面,有时放学回来,就发现口袋里有男生写给她的信。那时候,我还没上学,我和五姐都住在北京的二姐家。印象中那地方叫瓷器库。那时二姐在家,而二姐夫孙炳文,已经从这里出发,远涉重洋去欧洲寻找救国真理去了。
  五姐是我最小的姐姐,我觉得她能跟我玩儿。早上我送五姐上学,总是依依不舍。她每天都坐黄包车走,我就每天给她腿上盖上毯子。她该下学回来了,我就在门口等着接她。我印象特别深的是,五姐放学回来,在院里择菜,我就趴在她背上玩儿,她还一前一后摇晃着身体逗我玩儿。
  五姐的性格有点儿像现在说的抑郁症。她老看《红楼梦》,喜欢林黛玉,觉得人生没意思。她脾气大,在二姐家,吃饭时生起气来,能把一桌饭菜都掀了。人家给她介绍对象都不成,给一张男人的照片,她就往地上扔一张。扔过好多张。只有房师亮的照片她没扔,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可是那时,房师亮已经跟孙炳文、朱德、章伯钧他们同船去欧洲,由朱德和孙炳文介绍,加入共产党了。房师亮也喜欢我五姐,可是他还没回国来参加北伐时,我五姐已经没了。孙炳文牺牲后,房师亮给了我二姐和孩子们很大帮助。
  建国后,二姐的儿子济世曾在北京帮助筹办四川饭店。饭店开业时,济世请我和一达、房师亮,还有房师亮的姐姐等人一起去吃饭。见了面,济世给我介绍房师亮说:“这是房叔叔。六姨不知道,如果五姨没死的话,房叔叔就是我的五姨夫了。”
  五姐死得太早了。她患肺病多年,最后,还在北京上学时,死在北京协和医院。那时她十八岁。我记得母亲趴在五姐的棺材上,号啕大哭。我意识到我从此没有五姐了,也大哭。母亲带着我一起坐火车,把五姐送回了新蔡老家。我们坐在客车厢,棺材放在闷子车里,同一列火车送到驻马店。然后又用大车载着,走了三天旱路,把五姐葬回了新蔡县。
  

二姐任锐(任纬坤)的一生:发孙炳文未竟之志(1)
虽然都是女孩儿,但父亲让我们六姐妹都读了书。父亲很看重这点,读了书,女儿们的思想就可能不狭隘、不守旧、不落后了,就可能追求进步和自由了。父亲一定是想给女儿们一个清清楚楚的头脑,而不是一个浑浑噩噩的一生。父亲虽然思想很新,但女儿们读了书后,所受新的时代风气影响之大,还是让他始料未及。大姐和二姐,小时候都曾经有媒妁之言,父母给她们订过婚。然而,她们后来都逃婚离开了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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