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九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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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九十年-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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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起来一两次,给孩子们盖被子——我经不起,所以病了。现在已痊愈,请勿念!”二姐信中还说:“兰(维世乳名)走了之后,一切东西你去收拾没有?尤其是那包文件太重要了,希望你替我保存起。我出来的时候,只带一床很薄的棉被,现在不够用,请你设法把那床厚而软的棉被托人带给我。交重庆红岩嘴八路军办事处陆竟如转我。”
  二姐离开了延安,维世又去了苏联,她们娘俩儿的东西都留下了。我那时没想着她们可能还会回延安来,结果把她们的东西都送人了。有人没被子,我就说这儿有,让人家拿走了。二姐写信让我给她带被子去,我拿不出来了。当年冬天二姐回来,仍没被子盖,笑着说我:“傻丫头,你没想想,我还得回来呢,我回来用什么?”二姐在重庆时,曾经把她的薄毛衣等好东西,托帅孟奇帅大姐带到延安给我,说我穿上薄毛衣演出,可以显得苗条。
  二姐回延安后,是托人告诉我她回来了的。一天,一个同志对我说:“你姐姐回来了,叫你去呢。”我一听,喜出望外,赶紧跟院务处借了匹马,背个小红布书包,快马跑去看二姐。那时二姐住在北门外的一个招待所,见了面,特高兴。二姐让我把马拴在他们那儿的马槽,让我住在她那儿,说了一晚上话,第二天才回去。
  我和二姐在延安时,父亲曾经给我们往延安寄过一次钱,三百元票子,我们俩一块儿给花了。那时洗衣服没有肥皂,大家都用淋下的炭灰水洗衣服。木炭的灰,泡在水里,泡出碱来,就可以洗。我们还用它刷牙洗头。父亲寄来钱,我们可高兴了。二姐给我买了肥皂、牙膏,还买了一块布,让我做了一条蓝裤子,穿上美得不得了。
  二姐先在*部工作,后来调到边区政府。她参加革命早,资格老,是吃小灶的,但把面粉什么的都接济别人了。她自己一点东西都不留,永远都是给别人。那时一天两顿小米饭、野菜,一点儿油都没有。谁那里要是有一瓶子猪油,大家都过去抢着拌小米饭吃,觉得特别香。一次二姐带我去续范亭家做客,饭桌上的东西,在当时的延安,属于“吃好的”。我在延安很长时间吃不到“好的”,坐在这桌前,一下子吃到嗓子眼儿。那以后,二姐好几次带上我去做客,如在王家坪的滕代远同志家等等,每次,我都能吃到嗓子眼儿,痛痛快快地解回馋。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二姐任锐(任纬坤)的一生:发孙炳文未竟之志(7)
二姐在*部工作时,住在杨家岭,我常去。一天下午,我从乔儿沟走十几里路到了杨家岭,人家却告诉我二姐已经调到南门外边区政府去了。那时没电话,二姐没法儿通知我她换地方了。我又从杨家岭走十几里路到市场沟去找二姐。我老去二姐那儿,边区政府那院里住的董必武夫人何莲芝、谢觉哉夫人王定国,还有冯韧等几位大姐,也就熟了。尤其是天暖季节,我去时,常遇见她们在院中。那时何莲芝大姐养了只猪,在窑洞里哼哼唧唧进进出出的。她是长征到陕北的老红军,对人特别和气,见到我总是说:“你来玩儿嘛。”每次都是,“你来玩儿嘛。”过了几十年,“*”结束后,在北京八宝山举办孙维世告别仪式时,她也去了,见到我,还是说:“你来玩儿嘛。”她非常怀念我二姐,每次见到二姐的小女儿粤生,总会谈起我二姐,总会难过地落泪。
  建国后,一次在北京广安门医院看病,忽然一个老太太叫我:“仍浚!”我一听,这是叫我的名字“任均”,是陕北口音。我不知道她是谁,问:“您是……?”她说:“你是仍浚。鄂(我,陕北音)是刘子丹婆姨。鄂认识你,你不认识鄂。在延安,你去看你二姐,鄂常看见你。鄂认识你。”我想起来,二姐当年指着一间窑洞给我说过,那里住的,是刘志丹的夫人。我和刘志丹婆姨在广安门医院聊了半天,她又跟着我到了我们家。那时我家在广安门内的一个四合院里。可那会儿我不懂得留人吃饭,聊了一会儿,就送她走了。
  1945年秋,二姐的三子名世从国统区转到了延安,住在南门外边区政府他妈妈那儿。我每周都去那里,大家见面。那时,宁世去了东北,维世还在苏联,我和一达在延安平剧院。组织上为了照顾二姐身体不好,身边又没有孩子,就让名世留在延安工作。但二姐说不用,前方更需要人。名世便被派到牡丹江炮兵部队去了。
  名世走前那几天,二姐牵肠挂肚,给他缝缝补补,没休息好。送走儿子,二姐就病倒了,一个人在窑洞里躺了好几天。她的心情很不平静。国家动荡,战事不宁,自己在颠沛中,拉扯大几个孩子,又舍家抛子,投身革命。身为母亲,哪能不时时挂牵骨肉?与小儿一别数载,相聚仅月余,却又命他去冲锋陷阵。母子情深,焉能割舍?何况这是最小的儿子。孩子此去山高水远,何日才能再聚膝下?二姐心绪起伏,写下一首诗:
  送儿上前线
  送儿上前线,气壮情亦怆。
  五龄父罹难,家贫缺衣粮。
  十四入行伍,母心常凄伤。
  烽火遍华夏,音信两渺茫。
  昔别儿尚幼,犹着童子装。
  今日儿归来,长成父摸样。
  相见泪沾襟,往事安能忘?
  父志儿能继,辞母上前方。
  二姐再没有见到小儿子。1946年秋,名世牺牲在东北战场。
  那年,有一次我去找二姐,准备晚上一起看演出,碰上柯仲平同志去看我二姐。柯仲平是诗人,那时在陕北搞民众剧团,发展秦腔,还当过我们延安平剧院副院长。我们一起吃完饭后,二姐不想去看戏了。柯仲平却还想去。他为人热情,说:“我和鲁妹一道去哦。”二姐管我叫“六妹”,他便也叫我“六妹”,但他是南方口音,把“六妹”说成“鲁妹”。路上,他跟我提起,二姐了不起,他很佩服。他说,前些天梁漱溟到延安时,去看望我二姐,被二姐严厉批评了一通,说他“你对不起炳文,对不起共产党。”

二姐任锐(任纬坤)的一生:发孙炳文未竟之志(8)
民国初年,我二姐和梁漱溟都在报馆里,跟孙炳文一起办《民国报》。他们都是京津同盟会会员,孙炳文对他们很好。大家投身革命,一起奔*共和。梁漱溟用了一辈子的名字“漱溟”,就是我二姐夫孙炳文那时候给他起的笔名。后来社会变迁巨大,梁漱溟潜心佛学、儒学,搞乡村建设,渐自走向思想独立,孙炳文则与朱德、周恩来一起成为*重要干部。蒋介石清党时,把孙炳文抓住杀害了。二姐与梁漱溟,已经多年不见。1946年梁漱溟为国共和谈的事情,到延安劝和时,去看望了我二姐。他那次去延安,急着想出和谈成果,就主张让一让,不打仗,受一个政府领导。当时那种条件下,这使人觉得他是想让共产党放下武器,让出地盘。虽然他的出发点不一定是这样的。
  当时跟二姐同住边区政府院里的冯韧大姐说,梁漱溟去那里看望我二姐时,二姐哭了,哭得很伤心。她一定是见到梁漱溟后,想起他们年轻时和孙炳文在一起的日子了。曾经那样志同道合,都不喜欢*专制,而今能否殊途同归?冯韧大姐告诉我,二姐哭着说梁漱溟“你对不起炳文”时,梁漱溟一直低着头,难过的样子,没说什么话。
  那年10月,维世从苏联回国。二姐在延安听到传说,说维世走到途中什么地方,被国民党方面扣住关了起来。她怕这是真的,急匆匆来找我,焦虑之极。作为母亲,她十分担心女儿性命,哭得非常厉害。她哭着说,她要是没了维世这个宝贝女儿,她简直就没法儿活了,维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就找蒋介石拼命去。那时,我看二姐的肺病已经不轻了,就劝她别着急,不会出事儿的。
  过些天,在胡宗南进攻前,延安准备疏散的时候,二姐前来帮我收拾东西。那时,延安平剧院的人都住在延安北门外中央党校六部,我和二姐就在那里的我家窑洞告别了。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千万带好组织关系,别弄丢了。“组织关系”是写在纸上的党员证明,那时候人员调动,都自己带着。二姐让我拆开棉袄衣襟,把组织关系藏在棉花团里,再缝上。她嘱咐我,万一遇到敌人,宁可把这张纸咽进肚里,也不能让敌人拿到。她还让我到哪儿都在意着点儿,一定要没病没灾的。跟我分手后,二姐就从边区政府出发离开延安了。过了些天,我和安子文同志的夫人刘竞雄一路步行,从延安走到了晋西北。到山西后,我们住在扈家沟,听说二姐曾在附近的三交搞土改,维世回国后,也到三交来,陪着母亲参加搞土改。但是二姐病重,她们就离开了,我没见到。
  没想到,再见到二姐,竟是在她弥留之际。1949年,我参加第一次全国妇女代表大会。我心想,二姐和维世一定也来参加这个会。我在会上到处找她们,可是找了几天没找到。会快结束了,也打听不到。我知道二姐身体不好,心里非常着急。一天刚散大会,我看见邓颖超同志还在台上,就不管不顾,径直跳上去,跑到她跟前,问:“邓大姐,您知道我姐姐和维世她们现在在哪儿吗?我一直找不到她们。”邓大姐见是我,说,你姐姐病重了,住在天津天和医院,去了一个月了,维世也在那里照顾她。孙泱先前也在那里,后来要去东北工作,走了,就维世一个人在那儿陪着了。
  我赶紧跟住在清华的三姐联系上,4月9日,一块儿坐火车赶到天津去看二姐。那时我的大女儿乔乔才四五个月大,还在吃奶,必须带着。我们就把从延安带出来的保姆唐来春也带上,让她抱着乔乔。唐来春是陕北人,是我在延安生了乔乔以后,住在宝塔山时,组织上给雇的。她从延安开始照顾乔乔,一直跟随我们进了北京。 。。

二姐任锐(任纬坤)的一生:发孙炳文未竟之志(9)
在天津的病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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