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乱世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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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乱世佳人-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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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可以诉说,只得暗自吞咽,暗自积攒更多的银洋,准备有朝一日在又一次要拯救儿子生命的时候派上用场。 
  忽一日,上埝镇的薛暮紫从天而降似的,只一个小厮跟着,轻轻巧巧进了董济仁家的大门。 
  海阳人对做医生的一向尊崇有加,薛暮紫又不比西医王亦堂,是家里的世交,常来常往惯了的,所以他一进门,惊动了董家上上下下。济仁自然是满脸感激地迎接出来,就连老太太和极少出门边的心锦也互相扶持着来到敞厅间,见了薛先生一面。薛暮紫连连夸赞老太太精神健朗,有长寿之相。又替她约略把了下脉,说她只有个咳喘的老病,冬春易发,不妨事的。人倒是常年有点小病才能长寿,因身体里的秽气得以不断发散,有益无害。相反,那几年几十年不生病的,生出来就是大病,反令做医生的棘手。一番话说得老太太眉开眼笑,退出去的时候还连声嘱咐薛先生要多进城来玩,来了别住客店,就住家里,家里事事方便。 
  老太太走了之后,薛暮紫才说起此行的目的:他年年这个季节里要出门巡游一次,挨个儿看望他的病人。他说,很多人不懂得病去如抽丝的道理,稍稍看得有点起色,自觉身子舒坦了,就懒得再开方子吃药。殊不知秋寒一来,最易复发。医生就怕这个复发,原本五分功力就能治好的,一复发,怕是十分功力也难治。所以他总是防备在先,早早地往病家巡游一趟。 
  济仁听了,自然好一番感慨唏嘘,从肺腑里称赞薛先生的医风医德。 
  此刻已近饭时,让厨子得福另备酒菜已经来不及,济仁就吩咐他去老松林菜馆要一桌现成的席面送来。薛暮紫也不推辞,边喝茶,边和济仁谈些医理及时政之类的闲话,态度极为安详坦荡。济仁和他从容地对答着,心里暗自庆幸自己生平又得一位挚友,态度上自然也是诚恳有加。 
  不大工夫,菜馆里跑堂的伙计将酒菜送到,得福略加整治,过来请主客入席。 
  济仁因病不能饮酒,特地喊心碧出来陪客,又把四老爷济安请来。席面虽是仓促凑成,倒也冷热俱全,很像样子。这又得归功于心碧的操持,她是日日都防着有客人突然而至,要求得福必须备有几个拿得出来的半成品汤菜的。 
  薛暮紫原来喝酒很有点海量,加上他生性从不畏缩拘谨,故而喝得十分畅快尽兴。酒至半酣时,恰巧济仁的儿子克俭从外面闯了进来,济仁叫住克俭,要他给薛先生行礼。薛暮紫见克俭生得眉清目秀,小小年纪已显出风姿俊朗的形迹,心中欢喜,借着酒意说:“我有一小女,跟贵公子差不多年纪,长得倒也还差强人意……” 
  济仁是何等聪明之人,马上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济仁生有五个女儿,只克俭一个儿子,平时虽恨他不肯用功学好,毕竟是唯一的传宗接代之人,私心里对他也还是存了很大希望的,婚事上自然就不肯马马虎虎。薛暮紫人品医术都还不错,想来家境也不会太差,但是说到底只是个乡村医生,与济仁的身份地位显然地有一段距离,若结成亲家,总不是十分般配。所以济仁马上接过话头说:“小儿白生了这么一副秀气的面孔,却是顽劣过人,很令人头疼的。曾经有几位朋友世交来替他提亲,我都是说,等大了再看,别弄出个不成器的东西,害了人家好好的女孩子。” 
  薛暮紫听他这么一说,便不再好开口。 
  一边的心碧生怕济仁这番话怠慢了客人,连忙朝济安使眼色,让他劝酒,自己便往薛暮紫面前的小碟子里布菜。为表示诚意,心碧也勉强喝了几杯。心碧一喝酒,从眉梢到睫毛这一段就沁出胭红,衬上极明媚的一对凤眼,很有点古典美人的遗风,弄得薛暮紫不看又不行,多看又不便,干脆推说饭饱酒足,匆匆离席。 
  一行人挪至济仁的书房里喝茶时,心碧想起绮凤娇这几日精神倦怠,食欲不振,像是身子不大好的样子,心说何不趁薛先生在这里的方便,让他看上一看?心里这么想,就说了出来。薛暮紫很随和,马上答应,问心碧:到姨太太屋里看,还是把姨太太请出来在书房里看?心碧答说,不须劳先生大驾,还是叫凤娇到这里来吧。就派了兰香去请绮凤娇。 
  绮风娇进门时,果见她眉眼肿胀,面色苦黄,病恹恹无精打采的模样。行礼之后坐下来,她诉说这几日晨起头晕,不思饮食,昏昏欲睡。薛暮紫光叫她伸出舌头看了舌苔,又示意她抬一只胳膊放在桌上,他只略略把一下脉,便笑着对济仁:“恭喜恭喜,姨太太是有孕在身。” 
  此言一出,谁知绮凤娇竟脸色大变,由苦黄变成煞白!她是生平第一次怀孕,故而一切都不甚明白,早想到是这么回事,她是死活也不会来看医生的。 
  她对面的济仁,一双眼睛不敢相信地直盯着她,脸色同样的由苍白变成潮红,又变成青紫,继而双手一个劲地哆嗦,嘴唇也哆嗦,眼珠暴突出来,一阵猛烈的呛咳,咳得他弓腰曲背,冷汗涔涔。咳过这一阵之后,他只觉口中腥甜,慌忙低头,一口鲜血就吐在了地上。 
  一旁替他捶背揉胸的心碧,见到地上红艳艳的鲜血,才知济仁先前是把病情瞒着她们的。刹那间,无边的悲苦弥漫了她的心胸,似乎身边的济仁连同这一座大房子都在迅速下沉,她喊又喊不出,撑又撑不起,眼见得灾难没顶而无能为力,这样一种哀伤是无以言说的。 
  薛暮紫先见主人脸色不对,不知怎么回事。待到济仁因情绪大动而吐了血,自然就忙着照料病人,重新开了药方,按着肺痨病人吐血的情况,加了砂仁、炙甘草、炙把叶、炮黑姜等等几味药。又把济仁的跟班小尾儿拉到旁边说:“病人开始吐血,情形就不很妙了,回头跟你主母说,一切要及早准备。”跟着便告辞离开。 
  心碧服侍济仁躺下,取那切片的山参让他在嘴里含着,混和津液缓缓咽进。又烧一个烟泡,自己狠吸一口,朝着济仁脸上喷去。片刻之后,济仁才缓过气来。 
  心碧做这一切的时候,绮凤娇始终低头垂脸,一言不发。心碧忙妥了济仁,回头细细一想,肚里有些明白了,就打发凤娇先回她自己院里去,说是回头再找她说话。 
  凤娇走了之后,心碧幽幽地问济仁:“想是她肚里的孩子不是你的?” 
  济仁满脸失神,反问心碧:“我这副病身子,你还不清楚?” 
  心碧说:“你不肯告诉我实话,我哪里料想你就是这个病,常见你往六角门儿里跑,总以为你有点精神都用在那儿了,我是不提,不问。” 
  济仁一把抓住心碧的手,眼睛里就流下泪来。济仁说:“心碧,我若是就这么走了,这一大家子人,可独独苦了你!” 
  心碧强笑道:“什么话!平白无故讲这种不吉利的话干啥?我看别人家也有得这个病的,也有时不时吐两口血的,十年八年还不是照活?这病是个富贵病,放宽心,保养得好,一时也无大碍。你不听薛先生说,小病不断的人倒能常寿吗?” 
  济仁说:“你去找凤娇,问问她,到底是谁?”说完侧身向里,表示不愿再说什么。 
  心碧去到带六角门的小院,绮凤娇正扶着门边眼巴巴地等她呢。一见心碧,绮凤娇扑嗵跪下,放声大哭,不待心碧发问,就招出了二老爷济民。心碧见她涕泪满面又憔悴不堪的模样,想想是自己把她弄进家门,赶上济仁生了这个病,她孤身独处,实在也是可怜,便一句责怪的话也说不出来。 
  回到前院,将详细情况告知济仁。济仁脸色如死人一般僵硬,眼望着屋顶,久久不发一言。心碧就说:“还是那句老话:家丑不可外扬。老二对不起我们,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倒是可怜凤娇,女人家总要有个一子半女的,将来才有个依靠。照我说,就让凤娇悄悄把那孩子生了,送到老二那里养去,叫他说是抱回来的。他家就克勤一个独种,再抱一个也说得过去。你看呢?” 
  济仁咬牙切齿道:“等那个贱种生完孩子,赶她出门!” 
  心碧笑道:“那也不必。你赶她出门,老二索性把她公开纳了妾,岂不是反顺了老二的心愿?偏不给他占这个便宜。今后只须看严了凤娇,不让她二人再有见面的机会。” 
  济仁闭目想了一会儿,摆一摆手。心碧知道他已经同意,马上又出门赶到绮风娇那儿,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此后的几个月里,直到绮凤娇生出了一个面目酷肖济民的女儿,心碧总是尽量给她关照。 
第九章 
  心碧不知道济仁患的是肺痨的时候,还糊里糊涂过日子,指望济仁调养个一年两年会好。一旦得知真相,短暂的哀痛过去之后,她开始正视现实,着手为一大家人的将来作些打算。 
  首先要作考虑的是润玉的婚事。眼见得润玉和之贤两个书信往返越来越勤,中秋节后润玉还去上海和之贤有过一次相会,看这样子,大约是一个非之贤不嫁,一个非润玉不娶了。困难在于独妍那里始终没有松口。心碧虽在大城市住过多年,穿着打扮都很新潮,骨子里却还是一个恪守常规的旧式妇女,在冒家没有到董家下聘之前,她一颗心总是悬在半空,无着无落。前些时又风闻独妍托人往通州、上海、南京一带替之贤物色妻室,心碧就更是坐卧不安。争强好胜的心碧除了疼惜女儿之外,也还有替自己争一个面子的心思在内。 
  济仁肺痨吐血的事情,自然是董家的一个秘密,轻易不肯对外人讲出去。除了心锦和绮凤娇之外,连老太太和润玉她们都是瞒着的。瞒老太太,是怕老人家担惊受怕;瞒几个孩子,则唯恐她们嘴快,一不留神就说滑了出去。济仁是董家撑天的大梁,外人若知道大梁摇摇欲倒,心里对董家会作何打算?尤其润玉的婚事悬在那儿,济仁一旦撒手归天,独妍更不可能让之贤拖累上董家老老小小一窝赘物。所以在济仁尚能动弹之前,把润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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