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乱世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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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乱世佳人-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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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同胞毕竟还是同胞,为几张纸片片杀个孩子,想想作孽。要紧的是别碰到日本人的枪口上,那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刚出生的婴儿都能挑在刺刀上当玩意儿要,别说学生在他眼皮子底下发传单了。 
  绮玉和思玉结伴,到过一次日伪军盘踞的石庄镇。 
  石庄是海阳南乡最大的重镇,驻有日军一个中队加伪军一个营,镇子的东西南北分别竖着日军新筑的碉堡,粗大的烟筒子似的堡身留出一个个黑乎乎的枪眼,胆小的人走过那碉堡下面就腿脚发软,总觉得枪眼里有枪口朝他瞄着,不定怎么就有一颗子弹飞出来,让他的小命完蛋。 
  绮玉思玉姐妹俩是乡下富家小姐打扮,两个人一样的娇美面孔,一样的油亮大辫子,辫梢系一根红绸带,花哗叽布滚蓝边的斜襟掐腰小夹袄,蓝布裤子,黑绸面绣有牡丹花卉的家做鞋。两个人胳膊里都挎一个花布小包袱,走得不紧不慢,轻轻松松,浑然是两个娇憨稚气的乡下女孩子。 
  站岗的伪军照例端了枪拦住她们,按规矩,进出镇子是要检查的。 
  绮玉故意用很土的海阳南乡话大惊小怪嚷着:“哎哟喂,还要检查呀!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总不成我脱了衣裳让你查?” 
  思玉在旁边唱歌似地附和:“姐呀,出门前娘可没说要检查哟,这可羞死人了,早知道检查,我就不到舅舅家送寿礼了。” 
  那伪军是个老实本分的乡下小伙子,见两个娇憨的女孩笑嘻嘻一唱一和,脸上倒先自发了红,用那枪上的刺刀指一指绮玉的包袱。 
  绔玉像是恍然大悟,一步凑上前去:“大哥想尝尝我娘做的寿糕呀!大哥鼻子真是灵,我娘做的枣儿糕,又甜又香,三里外就能闻着味儿呢!”说着绮玉果真从包袱里摸出一块糕来,毫无戒备地送到那伪军手中。递糕的时候,她纤细的小指有意无意在对方掌心里轻轻一划。土气未脱的乡下小伙子何曾见过这种世面,刹那间脸红得像块新娘子盖头的布,不由自主地后退过去,让开了进镇子的路。绮玉思玉朝他嫣然一笑,手拉手步态轻盈地进去了。 
  之后的事情当然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两个人老练地在镇上茶馆里喝了一壶茶,吃了一定水晶包子。装做找人,在伪镇公所附近转了一圈。像是好奇,绕到镇上唯一的小戏园子门口张望了好一阵。不知怎么又闯到石庄中学和小学里,发现走错了地方,嘻嘻哈哈又出来了。路上差点跟一个从妓院里出来的鬼子碰面,幸而思玉眼尖,一拉绔玉,两个人钻到旁边卖杂货的小铺子里躲了躲。店铺老板看着她们说:“你们这两个乡下丫头真是贼胆大,让那鬼子碰了面,不把你们拖到碉堡里玩个够才怪!”绮王笑嘻嘻说:“我两人是鲤鱼精变的呢,浑身溜滑,他空手抓不住。”说得那老板也笑了。两人最后果真贴着碉堡墙根走过去,大摇大摆出了镇子。 
  当天,茶馆里的伙计给客人泡茶,揭开壶盖,里面被传单塞得满满当当。伪镇长办公时间出去转了一趟,回来发现抽屉里赫然躺着传单!不敢吱声,悄悄处理掉了。戏园子门口的传单是跟海报贴在一起的,看见的人很多,传到了日本人耳朵里,很让他们发了一顿脾气。结果他们自己又从碉堡的枪眼下面找到了塞进去的东西,气得放狼狗出来好一阵嗅,到底也没嗅出什么名堂。最兴奋的要数学校里的学生了,那天放学回家,一个个口袋里神神秘秘揣着张纸头,拿出来给爹看给娘看,识两个字的家长吓得脸都发白,赶紧抢过去点火烧掉。 
  历险的全部过程,姐妹俩对心碧守口如瓶。就连那天她们身上穿的衣服,手里挎的小包,包袱里装的枣糕,也都是找同学借来、凑来的。两个人知道娘不喜欢她们去做这些杀头掉脑袋的事,娘的愿望短浅得很,平凡得很,就是守着她的几个儿女平平安安长大。而绮玉思玉不能苟同娘的生活态度,她们是有文化有理想的热血青年,在这样一个国难深重的、对她们来说又是充满戏剧性契机的时刻,她们不可能安坐家中,而眼睁睁看着别人去轰轰烈烈。 
  绮玉眉飞色舞地向王千帆细细描绘了她们一天中的所有故事。绮玉的眼睛闪着亮光,鼻尖因兴奋而渗出一层细微的汗珠,一排珍贝般的牙齿随着两片柔软嘴唇的开合忽隐忽现,充满那种年轻少女才有的生动而又稚气的魅力。 
  王千帆看得有些呆了。他想起了他曾经爱恋过的这个女孩子的姐姐,她们脸上都有种与众不同的急切神色,那就是对于不可知事物的向往和渴望,她们需要从这个世界上得到的东西太多,她们有一种天生的坦然,知道什么是合乎自己口味的,她们便微笑着伸手,惊喜着赞叹着索取回去。男人们欣赏这种率真,他们不必费尽心机去揣摩自己喜欢的女人们的爱好,他们跟她们相处会感觉轻松,更容易因此而掌握主动。这是一种极其良好的恋爱心态。 
  王千帆跟着就想,可惜她的姐姐润玉死了,那个千娇百媚的花的女王,她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暗淡无光地死了。绮玉跟姐姐长得很像,可是她比不上她,在如今这样残酷的战争年代里,她更不可能长出润玉那样一种富足生活派生出来的雍容华贵。 
  王千帆对绔玉说:“你简直是天生当革命者的料子。谁也没教过你什么,你就能做得天衣无缝。” 
  绮玉期盼地仰起脸:“千帆哥,你能介绍我当共产党吗?” 
  王千帆一笑:“谁告诉你我是共产党?” 
  “我爹猜到了,早几年之前他就猜到了。我爹既然肯拿钱替你们买枪,他一定不会阻拦我进共产党。” 
  “绮玉,这不是一回事儿。” 
  “是一回事。我爹他是将军出身的人,是将军就喜欢上战场。” 
  三千帆伸手托起绮玉圆圆的下巴:“好吧,等着党对你的考验吧。记住,把事情放在心里,连你娘面前也不能说。” 
  绮玉灿然一笑:“我怎么会跟她说?我连思玉都不说。” 
  一天,王千帆找到绮玉说:“敢不敢参加我们的突击队?” 
  绮玉跳起来:“敢!当然敢!” 
  三千帆逗她:“也不问问突击队是干什么的,就说敢?” 
  绮玉郑重回答:“只要你说该做的事,我一定敢做。” 
  王千帆十分感动,揽一揽她的肩膀:“绮玉,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绝对不会。” 
  他告诉她,日军最近想出了新的点子,在海阳四乡实施分割封锁,用竹篱笆隔出一块块“清乡模范区”,在模范区里建立维持会,组织妇女慰问所,胡作非为,闹得鸡犬不宁,人心隍惶。为跟日军针锋相对,他在沈沉的部队里组织起了一支突击队,专门四处突击去破坏封锁线上的竹篱笆。 
  “你回家准备准备,今晚就跟我出发。”千帆对绮玉交待。 
  绮玉觉得这是比发传单要惊险和刺激得多的事情,心里自然就很兴奋。回家她对心碧说:“娘,如果有一天我为国捐躯了,不能为你养老送终了,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心碧呵斥她:“瞎说八道什么?女孩子大了,找个好人家嫁出去,生儿育女,帮扶丈夫,侍奉公婆,这才是一辈子要做的事情。什么捐躯不捐躯?娘没文化,听不懂那些。” 
  绮玉心里略略有一点失望,因为娘没听懂她的话。很快这一点点失望又重新让兴奋激动的心情取代了,毕竟她是个天性快乐的女孩。她带了一种甜蜜的悲壮,悄悄写了一封慷慨激昂的遗书藏在枕头底下,准备万一自己回不来,娘好知道她的死因。 
  吃过晚饭,绮玉早早溜到王千帆那儿去等着。她特地偷换了娘的一身黑衣黑裤,裤腿用黑布带绑紧,脚上是一双适合走路的带襻的布鞋。王千帆笑她这身打扮像个守寡的小媳妇,绮玉慌忙捂往他的嘴:“不能说不能说!你知道我要嫁的是谁?我的丈夫是谁?” 
  王千帆抓住她两只细细的手腕,在胸前拢着。 
  绮玉望定他的眼睛,轻声道:“你说这话,就是咒你自己。” 
  王千帆和她对望,也轻声道:“真的吗?绮玉,你说这话是真的吗?” 
  绮玉点头:“是真的。” 
  王千帆放开她,长叹一口气:“真盼望能有这一天啊。” 
  再想说点什么,外面有了脚步声,来集合的突击队员们陆续到了。 
  一行人从镇上鱼贯出发,约摸是晚上九点来钟。在镇外的大路边,按王千帆原先的计划,两个人组成一个小分队,各自分头行动。因为竹篱笆绵延好几十里,需得一段一段拆毁,才能让日军修复起来更不容易。 
  王千帆亲自带着绮玉往南边磨子桥方向去。那是日军新近封锁起来的一片村镇,据说为修这竹篱笆,日军强迫每家出五斗大米,出不起的人家,男人被强拉壮丁,女人被充作“慰问妇”。有一个小村子集体反抗,日军将全村老少赶到打谷场上架了机枪扫,之后又点一把火,将这个小村子夷为平地。那村子紧靠磨子桥,心碧听说这事后拍着胸口说:“莫不是济仁的魂儿暗里护佑我们?当初要去了磨子桥,今日还不知要遭什么罪呢!” 
  夜幕沉沉,只天际有一点微弱的星光。千帆和绮玉不敢走大路,两个人贴着庄稼地里的小路磕磕绊绊走。王千帆在乡村游击队里呆得久了,走夜路已经驾轻就熟,能凭眼前明暗不同的变化分辨出哪是高坡哪是低坑。绮玉不行,她被千帆牢牢牵住一只手,走得几乎跟瞎子一样吃力。明明是高坡,该提了脚尖的,结果她低了,被绊得猛然往前一冲;明明是低坑,该轻轻踩下去,她反将一只脚高抬高落,弄得一个踉跄,侧身欲倒。她怎么也搞不清地面上明暗差别所代表的特殊地势,若不是千帆紧紧抓着,怕是一百个跟斗也跌下来了。绮玉又紧张又吃力,握在千帆掌心里的那只手出了许多汗,变得粘湿而滑腻。绮玉自己很不好意思,小声说:“千帆哥,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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