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格涅夫-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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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格涅夫-烟-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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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用手摸摸,用鼻子闻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想起非常遥远的事。。。。。。然而究竟是什么,他一下子又想不起来。他按铃唤来仆人,问他哪里来的花?仆人回答说是位夫人送来的,她不愿意说出名字,只是说〃兹瑞登霍夫先生〃看到花,一定能猜到她是谁。利特维诺夫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他问仆人这位夫人长的什么模样?仆人说她挺高的个子,穿着漂亮,脸上戴着面纱。
〃必是一位俄国伯爵夫人。〃他补充说。〃您为什么这样想?〃利特维诺夫问。 〃她赏我两个银币。〃仆人回答说,龇牙一笑。
利特维诺夫把仆人打发走,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地站了许久。然而终于一摆手,又读起乡下来的信。父亲在信中像往常一样大发牢骚,说是粮食白送人都没人要,佣人一个个都不听话,大概快要到世界末日了。〃你想想看,〃父亲顺便写道,〃我现在用的那个马车夫,是个卡尔梅克人,你总该记得吧?一下子中邪了,眼看就要完蛋了,再也没人给我撵车了。幸亏有好心人提醒我,让我把他送到果赞找神父给看看。这个神父专门驱邪抓鬼,很有名气,果然把病治好了。〃信中还附有神父的信作为证明。利特维诺夫好奇地看了一下这份文件。神父的信写道:〃仆人尼康诺尔·德米特里耶夫所患的病并非医药可治;这种疾病系妖人作祟,其根源在于尼康诺尔本身,因为他对某个女人立下誓言,却不肯遵守,以至于那女人请人把他弄成废物。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是我出手相助,他会像白菜上的虫子一样死掉;然而我借助神的慧眼救活了他的性命。至于其中奥妙不可为外人道也;兹请阁下晓谕该女子且勿再以邪术害人,甚至不妨略加恫吓,否则她会再次加害于他。〃利特维诺夫琢磨这封信件,不禁想起那偏僻的草原和那发霉的生活的愚昧,并且觉得偏偏在巴登读到这样的信真令人奇怪。这时时钟早B敲过半夜,利特维诺夫躺在床上,吹灭蜡烛,然而他却不能人睡,白天看到的那些面孔和听到的话都奇怪地萦绕脑际,互相交织在一起,他只觉得头脑发热,被香烟呛得生疼。他似乎一会儿听到古巴辽夫的吭哧声,看到他两眼注视地面,露出呆滞的和固执的目光,一会儿这双眼睛变得明亮了,跳动起来,他仔细一看,原来是苏汉奇科娃,还听到她那又脆又快的声音,并且情不自禁地轻声跟着她说:〃打了,打了他个耳光。〃一会儿又浮现出波图金笨拙的身影,他于是十次、二十次地回想起波图金说的每个字眼;一会儿就像从烟盒中蹦出来的小人儿,从中蹦出来伏罗希洛夫,大衣紧紧裹着他的身子,就像穿上了新军装,而皮夏尔金郑重其事地频频点着刚理过发的头,表现出他的智慧和善良;然后是宾达索夫大喊大叫,不住地骂人,还有巴姆巴耶夫高兴得热泪纵横。。。。。。主要是这花香驱之不去,纠缠不已,又香又浓,令他无法平静,在黑暗中香味变得越来越浓,也越来越固执地勾引起他的心事,然而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利特维诺夫想到半夜卧室里的花香有害健康,便起床摸索着走到花跟前,把它送到隔壁的房间里;然而这恼人的花香依然从隔壁袭来,钻进他的枕头,钻进他的被窝,他在床上无可奈何地翻来覆去。他渐渐感到身子开始发烧,已经看见那个会驱邪的神父变做兔子,拖着大胡子和一条长辫子,从他面前横道跑过两次,还有伏罗希洛夫钻进像灌木丛一样密的将军大帽缨里,还像夜莺一样啼个不停。。。。。。他猛然从床上跳起来,举手一。拍,叫道:〃难道是'她'?不可能!〃
为了讲清楚利特维诺夫这一声叫喊,我们不得不请宽容的读者跟我们一起回到几年以前去。。。。。。
五十年代初,在莫斯科住着一位奥西宁公爵,他的家族人口众多,境况拮据,几乎落到贫穷的地步。他们可不属于鞑靼公爵或格鲁吉亚公爵,而是地道的大公,留里克王室的后代;在关于最早为俄罗斯开拓疆域的莫斯科大公的编年史上经常出现他们的名字。他们拥有广袤的世袭领地和许多庄园,并且不止一次因为〃功劳、流血或负伤〃而受到嘉奖,参加大贵族杜马,其中有人甚至可以在名字后面加上〃维奇〃。但是他们由于政敌的谗言而失宠了,被说成使用〃巫术和媚药〃,家产被〃奇怪地全部〃没收,封号被取消,并被流放到边远地区。奥西宁家族破败了,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没有昔日的威风。后来虽说得到赦免,甚至归还〃莫斯科的宅第〃和一些〃破破烂烂〃,然而已无济于事。这个家族日渐贫穷和〃衰落〃,连彼得大帝和叶卡捷琳娜当朝时期都未能重振家风,反而越来越衰微,地位越来越下降,家族成员当中有不少人去给别人当管家,当酒类专卖所所长或警察分局局长。我们这里要说的奥西宁家有夫妻二人和五个孩子,住在狗广场旁边的一幢小木房里。正门朝街,台阶上涂有斜条纹,大门上有一对绿师子以及其他贵族标志。日子过得窘困,经常欠菜店的账,冬天常常没有柴烧,也没有蜡烛。公爵本人既没有精神,也没有头脑。年轻时候是个漂亮的浪荡公子,如今却完全邋遢了。他在莫斯科老衙门里讨了一份闲差,名称蹊跷,薪水不多,即便如此也不是因为他家的门第,而是照顾他曾在宫中当过女官的夫人面子。公爵什么事也不管,从早到晚只知道抽烟,整天穿着睡衣,唉声叹气。他的夫人身体欠佳,脾气也不大好,为琐碎的家务事,为把孩子送进官办学堂、为保持在彼得堡的关系而操碎了心。她对目前的境遇始终无法习惯,对宫廷摒弃他们更愤愤不平。利特维诺夫的父亲在莫斯科逗留的时候,曾经跟奥西宁家族有过来往,还曾经帮助过他家,有一次还借给他们三百卢布;所以利特维诺夫在莫斯科上大学时,常到他家串门,恰好他的住处离奥西宁家不远。不过他经常光顾的原因,既不是住得近,更不是他家过得穷,而是他爱上了这家的长女伊琳娜。
当时伊琳娜刚满十七岁,刚刚离并女子寄宿中学,因为她母亲跟女校长发生了争执,便接她回家了。这场争执的原因是:本来应该由伊琳娜在结业典礼上朗诵一首法文诗欢迎督学,可是在典礼开始之前却让另外一个女学生替下她,因为那个女学生的家长是包税商。公爵夫人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当众受辱的窝囊气;伊琳娜本人也不能原谅女校长的不公正。她早就梦想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露脸,引起广泛的注意,她如果能上台致欢迎词,以后整个莫斯科都会谈论她。。。。。。是的,整个莫斯科的确会谈论她。她长得细高挑,体形匀称,胸脯略平,因为年轻而肩瘦小,少女少有的白嫩皮肤像细瓷一样光洁平滑,还长着一头浓密的浅色头发:深色的发绺跟浅色的发绺绝妙地交错而相配。她长得五官端正而优雅,几乎优雅得过分,还没失却少女所特有纯真表情;然而她那漂亮的缓缓低垂的脖颈,她那不知是漫不经心还是显得疲倦的微笑,都说明这是一位神经质的小姐,而她那略带笑意的薄嘴唇、略嫌窄小的鹰钩鼻子则隐藏着任性和狂热,包含着一种对别人和对自己都很危险的气质。最令人惊异、的确令人惊异的是她那双眼睛,黑里透灰,略带绿光,脉脉含情,像埃及女神的眼睛一样细长,长着闪亮的睫毛和大胆竖起的剑眉。她的眼神很奇怪,仿佛从深不可测的底层和远方若有所思而专心致志地凝视着。在学校里论聪明和才能她都属于高才生,但她性格变化无常,喜欢颐指气使,而且胆大妄为。有一位班主任曾预言:她会被狂热毁掉的……她的激情会毁了她。然而另一位班主任却费隆她冷漠无情,说她是个〃没良心的姑娘〃。伊琳娜的同学都认为她高傲,城府很深,她的弟弟妹妹都有点怕她,母亲对她不信任,父亲一见到她用神秘的目光注视自己便觉得不自在。然而父母心中却对她怀有情不自禁的尊重,倒不是因为她品德好,而是对她抱有一种朦朦胧胧的特别的期望,至于她为什么能让他们产生这种期望,只有天知道。
〃你瞧着吧,普拉斯科维娅·丹尼洛芙娜,〃有一次老公爵把烟袋从嘴里取出来说,〃伊琳娜一定能使我们摆脱困境的。〃公爵夫人一听生了气,对丈夫说:〃你连这话也说得出口。〃
不过后来想了想,咬咬牙又说:
〃是呀。。。。。。但愿她能救我们。〃
伊琳娜在家里享有几乎毫无限制的自由。父母并不宠爱她,甚至有点儿跟她疏远;不过对她倒也百依百顺,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家里有时会出现极其难堪的场面:菜店老板登门二大喊大叫,说他为了讨债都跑断了腿,吵得全院子都听得见;或者下人当面辱骂老爷说,你们自己都饿得肚子鼓鼓响,还算什么公爵。。。。。。每逢这时候伊琳娜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眉毛都不挑,阴沉着脸露出一丝狞笑;对她父母来说这种狞笑比责备还要让人难受,他们觉得在女儿面前有罪,虽则是无辜的罪过,因为女儿天生就应该享受荣华富贵,应该受人崇拜。
利特维诺夫对伊琳娜一见钟情(他只比她大三岁),然而很长时间不但得不到她的回应,她甚至压根儿不理睬他。她对他的态度甚至带有某种敌意的痕迹;好像是他得罪了她,她在心中暗暗地生闷气,并且不肯原谅他。他当时太年轻,太老实,搞不明白在这种敌意、几乎轻蔑的严肃后面隐藏着什么。他常常坐在奥西宁家沉闷的客厅里,忘记了讲义和笔记,拿眼偷看伊琳娜:觉得自己的心在痛苦地慢慢融化,心口憋闷得很,而她仿佛。
在生闷气,仿佛非常烦恼,突然站起来在屋里转一圈,冷冷地瞥他一眼,就像看桌子或椅子一样,耸耸肩膀,抱起胳膊;或者整个晚上即使跟利特维诺夫说话也不瞅他一眼,仿佛连这点儿施舍也不给;或者终于拿起一本书,两眼盯着书却读不下去,皱起眉头,咬住嘴唇,再不就高声地问父亲或弟弟:〃忍耐〃一词用德语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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